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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四十七:涟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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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看似平静的河道中缓缓流淌。没有外敌,没有惊天动地的冲突,时间以另一种方式刻下痕迹。
我依旧住在高处的公寓,像一个过于安静的邻居。晨间“聆听”城市的脉动已成习惯。新GPA的巡逻路线变得更加规律,甚至开始笨拙地处理一些邻里纠纷和基础设施修复,试图扮演好“秩序维护者”而非“统治者”的角色。库送来的简报里,关于超能犯罪的条目在缓慢减少,多了许多资源调配和区域协调的会议纪要,字里行间透着他焦头烂额的疲惫。
锈火的身影更加融入城市的背景噪音。他们似乎找到了一种与新GPA微妙共存的方式——后者默许他们在某些灰色地带活动,而锈火则用他们自己的方式维持着低层街区的某种粗糙秩序,并时不时“帮”效率低下的官方解决一些棘手的小问题。凯偶尔会传来简讯,内容从“东区管道修好了”到“教训了俩偷救济粮的混混”,琐碎得像社区公告栏。
城市本身也在缓慢呼吸、愈合。那片巨大的虚无禁区周围立起了更坚固的防护墙和警告标志,但墙外,推土机和建筑机械的轰鸣声开始越来越多地响起,清理着废墟,为重建打下地基。街边开始出现一些胆大者摆出的小摊,售卖着手工制作的粗糙物品或是囤积的旧货,交易行为不再局限于生存物资。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性的生活气息,如同初春的嫩芽,从裂缝中钻出。
今天,我没有待在公寓。
我走在一条重新疏通的商业街边缘。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还空着,橱窗破碎,但已有零星的几家开了门,卖着基础的食物和日用品。行人依旧不多,彼此保持着警惕的距离,但至少不再像惊弓之鸟般瞬间躲藏。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旧衣的小女孩,蹲在路边,专注地看着缝隙里长出的一株顽强野花。她母亲紧张地站在不远处,目光快速扫过我,下意识地想叫孩子回来,却又不敢出声。
我停下脚步。
小女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到我。她的眼睛很大,带着孩子特有的清澈好奇,没有成年人那种复杂的恐惧,只有一丝懵懂的探究。
她看了我几秒,又低头看了看那朵小花,然后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她小心翼翼地掐下那朵小小的、鹅黄色的野花,站起身,踮着脚尖,把它递向我。
她的母亲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煞白,几乎要冲过来。
我看着那朵颤巍巍的小花,又看向女孩纯粹的眼睛。
片刻沉默后,我缓缓蹲下身,让自己的高度与她齐平,然后伸出手,用指尖非常轻地接过了那朵花。
“谢谢。”我的声音放得很轻,试图抹去那惯常的冰冷。
女孩眨了眨眼,露出一个有点害羞的笑容,转身跑回了母亲身边,躲在了母亲身后,又探出半个脑袋看我。那位母亲紧紧抱着孩子,对我投来一个混杂着恐惧、感激和不知所措的眼神,然后几乎是拖着孩子快速离开了。
我站起身,指尖捻着那朵微不足道的小野花。它散发着极其微弱的生命气息,与这个残破的世界格格不入,却又如此坚韧。
我继续往前走,将那朵花随意地插在了旁边一节断裂的钢筋顶端。一点突兀的、微不足道的色彩。
下午,我去了城市边缘一处由锈火和新GPA默许共同管理的临时安置点。这里收容着在混乱中失去家园的人。条件简陋,但至少遮风避雨,有基本的食物和水。
没有人组织,但当我出现时,忙碌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动作凝固,目光低垂。我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净水装置旁——那上面还有锈火风格的粗糙改装痕迹。我伸出手指,轻轻点在水箱外壁。
【能量渗透·物质活化·净化循环】
无声无息间,水箱内部附着的有害杂质被迅速分解,滤芯的效能被暂时提升到了极致,甚至水质都带上了一丝极微弱的、有益生命的活性。对我而言,这只是微不足道的能量运用。
做完这一切,我转身离开。
直到我走出很远,身后才重新传来微弱的议论声和水流声。
黄昏时分,我回到高架桥断口,看着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红色。
凯的通讯来了。
“大佬,今天……挺安静。”他听起来有点无聊,但又有点放松,“就是安置点那边都在传,说水变甜了还治肚子疼……是你去了吧?”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不可思议的笑意,“谢了。虽然那帮家伙还是怕你怕得要死。”
结束通讯。
夜幕降临,城市的灯光次第亮起,比昨天似乎又多了两盏。
我依然能“听”到恐惧,感知到困境,看到无处不在的问题,和平依旧脆弱得像玻璃。
但今天,没有敌人,没有杀戮。只有一朵野花,一箱净水,和城市角落里一点点极其微小的、不易察觉的改变。
我站在夜色里,融入其中。
这就是守护的另一种形态,无声,细微,水滴石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