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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极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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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岛的五年，是一场漫长而寒冷的休眠。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固有的刻度，被极昼和极夜切割成模糊的光影片段。雷克雅未克郊外的地热观测站生活极其单调，除了偶尔的数据记录和维护，大部分时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寂静和窗外亘古不变的荒原景观。
陆沉舟住在一栋极简的北欧风格木屋里，屋内只有最基本的家具，冰冷得像无人居住。他谢绝了所有额外的生活服务，自己料理简单的餐食，阅读观测站有限的书籍，或者只是长时间地沉默望着窗外被冰雪覆盖的火山岩地貌。
没有娱乐，没有社交，没有来自外界的信息干扰。仿佛一台被强行格式化后搁置的精密仪器，只在最低能耗下维持着基本运转。
唯有每个月一次，陈默会通过加密渠道发来一份极其简短的汇报。汇报内容从不涉及任何私人问候或情感表达，只有冰冷的数据和事实：
【星瀚集团Q3财报净利润增长XX%】
【‘溯光’工作室与XX国际品牌达成战略合作。】
【苏念安先生作品《星尘絮语》获XX国际艺术大奖。】
【苏念安先生与纽约XX画廊举办个人巡展首站，反响热烈。】
【‘溯光’工作室迁入CBD新址，规模扩大三倍。】
……
每一条关于那个名字的消息，陆沉舟都会反复看很多遍。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那些代表成就和荣耀的字眼上，仿佛能透过这些冰冷的文字，窥见那个人如今的生活轨迹。
他知道，在陆家庞大资源的倾力扶持下，在那个人本身才华的加持下，“溯光”已然成为行业内无人能及的标杆。而苏念安这个名字，也早已摆脱了过去的阴霾，闪耀在国际艺术舞台之上。
这很好。这正是他曾经……希望看到的。只是以一种他从未预料过的、近乎讽刺的方式达成。
五年来，他从未试图联系过对方，也从未在任何汇报中回复过只言片语。他像一个彻底的旁观者，沉默地注视着那个被自己亲手推开、又由家族亲手捧上云端的世界。
极地的风雪磨平了棱角，也冻结了所有汹涌的情感。那场曾经几乎将他彻底的摧毁的风暴，似乎真的在这片纯净而残酷的天地间，被洗涤成了无波的死水。只是偶尔，在极夜漫长的黑暗里，望着窗外舞动的绿色极光，心脏某处依旧会传来一阵细微而清晰的、冰裂般的刺痛。
第五年啊的冬天，最后一份月度汇报抵达。陈默在例行公事的数据之后，罕见地附加了一行简短的话：【陆老吩咐，归期已定，行程安排妥当后将即刻汇报。】
陆沉舟看着那行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将汇报邮件彻底删除，然后起身，像过去的每一个夜晚一样，为自己倒了一杯冰水。
离开的那天，天空飘着细小的冰晶。没有告别，没有送行。观测站的新负责人——一个沉默寡言的冰岛人，只是帮他叫了一辆前往机场的车。
行李简单到只有一个行李箱。五年的时光，似乎并未再他身上留下太多明显的痕迹，只是气质变得更加沉静，甚至可以说是沉寂。眼神像结了冰的湖面，深不见底，映不出任何情绪。
近十个小时的飞行，跨越时区。当航班平稳降落在熟悉的国际机场时，窗外是阴沉的午后。
通道出口处，并没有出现任何预想中可能会来的陆家人或公司代表。只有陈默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大衣，如同五年前一样，安静地、一丝不苟地等候在那里。时间似乎并未再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眼神并以往更加沉稳内敛。
“陆总。”陈默上前，接过他手中简单的行李箱，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恭敬，没有丝毫久别重逢的波澜，“车在外面。”
陆沉舟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向停车场。
坐在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里，车窗外是飞速掠过的、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街景。五年时间，足以让一座城市改变许多模样。
“老先生吩咐，您先回老宅休息。公司事务，暂不急于处理。”陈默平稳地驾驶着车辆，汇报到。
“嗯。”陆沉舟应了一声，目光落在窗外，看不出喜怒。
车内陷入陈默。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空调细微的风声。
许久，陆沉舟才再次开口，声音因为长久的沉默而显得有些低哑，问出了回国后的第一个问题，语气平淡得像在询问天气：
“他怎么样？”
陈默似乎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回答得迅速而客观，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苏先生一切都好。已成为国内首屈一指的插画艺术家，‘溯光’工作室发展稳健。近期似乎在筹备一个新的个人博物馆项目。”
“嗯。”陆沉舟再次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目光重新投向窗外。
没有追问细节，没有流露任何关切。仿佛只是确认一个早已知道的、与己无关的事实。
车子平稳地驶向郊外那座象征着权力与束缚的老宅。车内的空气重新归于沉寂，仿佛那短暂的回答从未发生过。
五年的放逐结束。他回来了。
悄无声息，如同滴入大海的一滴水。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等待。
只有副驾驶座上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知道，那场漫长寒冬的结束，或许并非冰封的终结，而是另一场未知风暴的开始前的、死寂的宁静。
而那个远在城市另一端、对此一无所知的人，此刻大概正沉浸于新的创作之中，光芒万丈，早已远离了所有与他相关的过去。
这样就好。陆沉舟闭上眼，将自己重新埋入车厢内的阴影里。
这样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