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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暖光渐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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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念安那日闯入陆宅的直白宣言,像一道强光劈入陆沉舟沉寂封闭的世界,留下难以忽视的灼痕与暖意。那句“不准再瞒着我”并非轻易能够实现,陆家的高墙与规矩依旧森严,老爷子的态度仍是悬顶之剑。但某些变化,确实在高压之下悄然而固执地发生了。
直接频繁会面仍不可能,老宅的眼线无处不在。但沟通的渠道不再仅限于冰冷的律师函或第三人转述。一部加密的、未经陆家登记的特殊通讯设备,通过陈默绝对可靠的途径2,悄然送到了苏念安手中。每日固定的时间,加密线路会短暂接通。没有冗长的情话,甚至最初只是极其简短的问候和几句关于日常的、干巴巴的交流。
“吃了?”
“嗯。画稿进度还行。”
“降温了。”
“知道。加了衣服。”
对话笨拙而生硬,却是一种全新的、直接的连接。陆沉舟习惯于在沉默中倾听线路那端清浅的呼吸声,偶尔传来的画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或是对方遇到技术难题时无意识的、轻微的嘟囔。这些细微的声响,比任何华丽的辞藻更能抚平焦躁的神经。苏念安则开始习惯在每日那个固定时段,放下画笔,拿起那部冰冷的设备,听着另一端言简意赅却持续存在的报备。
这种隐秘的联系成了陆沉舟囚禁生活中唯一的光亮。处理家族事务、阅读祖父要求看的那些厚重典籍之余,所有的心神都于那部小小的设备之上。甚至开始下意识地收集一些无关紧要却可能让对方感兴趣的信息——某家老字号出了新口味点心,某个极其冷门的艺术纪录片即将上线——在通话时,以极其偶然的语气“顺带”提及。
关系的缓和不仅存在于他们之间,更以一种缓慢却确实的速度向周遭扩散。
陆母是第一个态度明显软化的陆家人。或许是陆启明事件的冲击让她后怕,或许是看到了儿子身上那死气沉沉的状态有所松动,她再次来到偏院时,不再只是叹息和垂泪。一次探望时,她状似无意地提起:“念安那孩子……最近有联系吗?他那个美术馆项目,听说反响极好。”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陆沉舟翻书的手顿了顿,没有抬头,只极轻地“嗯”了一声。
陆母观察着儿子的神色,轻轻放下带来的温补汤羹,又道:“你祖父那边……气消了些,但面子上下不来。总要有个台阶。苏家那边……我托人打听过,是很本分知礼的人家。若是……若是方便,或许可以让你妹妹先去接触一下苏家的那位姐姐?她们年纪相仿,总好过我们长辈出面,太正式。”
这几乎是一种明确的默许和迂回的支持。陆沉舟抬起眼,看向母亲,看到了对方眼中那抹复杂的、掺杂着担忧与期望的神色。良久,才低声道:“……别太刻意。”
“我知道。”陆母松了口气般,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背。
与此同时,苏家那边也并非毫无波澜。苏念安啊并未对家人隐瞒太多,选择了部分坦诚,略去了最凶险的阴谋,只说明陆沉舟近期因家族内部事务繁忙且复杂,暂时不便公开走动,并表明了两人稳定发展的意愿。
苏家姐姐苏念薇,那个性格爽利泼辣的设计师,最初拍着桌子表示不满:“家族事务忙就连面都不见了?这是什么道理!安安你别傻乎乎被人骗了!”但在某次商业酒会上,“偶遇”了代表陆家前来、举止得体、言谈间不经意流露出对弟弟关切和维护的陆家妹妹陆沉玥后,态度发生了微妙转变。回来后虽仍嘴硬,却开始拐弯抹角地向苏念安打听陆沉舟喜欢什么口味,嘀咕着“总不能让人家觉得我们苏家不懂礼数”。
林薇和陈默成了连接两个世界的重要桥梁。林薇频繁往返于工作室与苏家,汇报工作之余,也带去一些关于陆沉舟现状的、让人安心的“边角料”消息,又适时地将苏家的关切与苏念安的一些小物件(一罐新调的颜料,一本绝版画册)通过陈默的渠道送入陆宅。陈默则一如既往地高效可靠,不仅完美执行所有指令,更在与林薇的多次接触中,关系似乎不再那么公事公办。一次交接时,林薇不小心扭伤了脚踝,是陈默沉默地背她去了附近诊所,全程陪同,最后还亲自开车将人送回了家。此后,林薇再来送东西,总会“顺手”带一杯符合陈默口味的黑咖啡。
江屿和温然这对成熟稳重的伴侣,则在一次极小的私人聚会中(仅有他们二人、陆沉舟通过视频接入、以及苏念安),以过来人的身份,提供了另一种视角的支持。没有过多追问细节,只是分享了他们早期面对家庭压力时的经历与处理方式,强调信任和耐心的重要性。温然甚至以医生的专业角度,提醒陆沉舟注意长期精神压力下的身体指标,给出了几条实用的建议。
一切都在缓慢地、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坚冰仍在,但冰层之下已有暖流涌动。公开平台上看不到他们的任何交集,但在那些不为人知的角落,联系日益紧密。
这晚,加密通话结束时,苏念安忽然说:“下周我姐姐生日,家里小聚。她……让我问问你有没有忌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紧张。
陆沉舟握着通讯器,沉默了片刻。亲自出席苏家聚会,在现阶段仍是不可能的。但……“没有忌口。”陆沉舟回答,顿了顿,补充道:“代我祝她生日快乐。礼物……会让陈默准时送到。”
线路那端沉默了一下,随即传来一声轻轻的、却明显带着笑意回应:“好。我会告诉她。”
通话结束。陆沉舟放下通讯器,走到窗边。夜空中有稀疏的星子。高墙依旧,但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窒息。打开书桌抽屉,里面放着一份初步拟定的、关于逐步接受家族部分边缘产业、并引入新型艺术投资模式的计划书。
路很长,阻碍仍在。但这一次,不再是独自一人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