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6、守岁之夜 ...
-
年关最后的忙碌尘埃落定，陆家老宅内外都笼罩在一种肃穆而传统的节日氛围里。祭祖仪式庄重完成，红灯笼映照着积雪的庭院，却并无寻常人家的喧闹嬉笑。除夕宴设在小宴厅，菜式精致却遵循古礼，席间只有碗筷轻碰与必要的低语，陆父陆母端坐主位，陆沉舟与妹妹陆沉玥分坐两侧，空气沉寂得近乎压抑。
加密通讯器在晚宴开始前便已静音。知晓苏家此刻定是团圆热闹，烟火气十足，与自己这边的清冷形成鲜明对比。陆沉舟沉默地用着餐，心思却有些飘远。按照往年惯例，宴后一家人会移至暖阁守岁，直至新年钟声敲响，过程乏味且漫长。
晚宴结束，下人撤去席面，奉上清茶果品。陆父看了眼窗外夜色，终于开口，声音带着惯有的威严：“去暖阁吧。”
一行人移步暖阁。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冬夜的寒意。陆母与陆沉玥低声说着话，陆父则拿起一份旧日报纸，看似阅读，实则闭目养神。陆沉舟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落在窗外被灯笼染红的雪地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冰凉的窗棂。
时间在沉寂中缓慢流淌。加密通讯器毫无动静。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陆沉舟似乎有些坐不住，轻声对陆母道：“妈，我能不能用手机给同学发个新年祝福。”
陆母看了陆父一眼，见后者并无反应，才微微点头：“别玩太久，守岁要心诚。”
陆沉玥如蒙大赦，立刻拿出手机，指尖飞快地操作起来。屏幕的光映亮她年轻的脸庞，带来一丝与外界的鲜活连接。
这小范围的松动似乎是个信号。陆沉舟沉默片刻，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那部日常使用的、处于陆家监控下的设备。并非打开任何社交软件，只是点开了基金会内部的工作邮箱。除夕夜，并无新邮件。目光却久久停留在收件箱里，一封来自数周前、标题为“兰心画廊新年活动草案”的邮件上，发件人赫然是苏念安的工作邮箱。
正当思绪微滞，手中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一条新信息提示弹出。来自一个陌生的、未曾存储的号码，内容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雪停了。】
心脏猛地一跳。指尖瞬间收紧。目光飞快地扫过室内其他人——陆父依旧闭目养神，陆母正低声与陆沉玥说着什么，无人注意这边。
几乎是本能地，指尖划过屏幕，点开信息，迅速回复了同样简短的两个字：【在看。】
信息发送成功。没有署名，没有寒暄，却像一道无声的闪电，劈开了暖阁内令人窒息的沉寂。是苏念安。他用了一种极其隐蔽的方式，绕过了所有常规监控，发出了这条讯息。
片刻后，又一条消息传来，这次是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照片是从室内向外拍摄的，窗外是苏家小院，屋檐下挂着红灯笼，地上积雪未融，角落一株老梅枝桠上点缀着零星腊梅，暖黄的光晕下，显得静谧而温馨。照片下方附着一行字：【我妈非让拍的，说显得家里热闹。】
看着那照片，仿佛能闻到那冷冽空气中夹杂的淡淡梅香与年夜饭的饭菜香。胸腔里那股积压的沉闷，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生活气息的画面悄然驱散了一些。
【很暖。】陆沉舟回复。想了想，又拿起手机，对准窗外自家被红灯笼照亮的、覆着白雪的枯山水庭院，调整角度，避开室内人影，按下了快门。照片呈现出一种截然不同的、冷寂而庄严的美。照片呈现出一种截然不同的、冷寂而庄严的美。将照片发送过去，未附加任何文字。
那边沉默了片刻，回复道：【另一种味道，像古画。】
简单的交流，透过冰冷的屏幕，却仿佛完成了某种隔空的陪伴与共享。陆沉舟看到了苏家的热闹温馨，而苏念安也看到了陆家的静谧庄严。彼此存在于对方无法触及却又清晰感知的年夜里。
暖阁内，陆沉玥似乎收到了什么有趣的消息，忍不住轻笑出声，引来陆母无奈的注视。陆父也微微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却并未斥责。
陆沉舟趁此间隙，再次快速回复：【守岁无聊？】
【有点。陪我姐包饺子，她嫌我笨手笨脚。你呢？】
【一样。】
信息往来变得极其缓慢而谨慎，往往间隔十数分钟才有一条，内容简短至极，却像暗夜里闪烁的星火，持续不断地维系着那根脆弱的线。
夜色渐深，窗外偶尔穿拉埃远处模糊的鞭炮声。陆母也靠在软塌上假寐。陆沉玥玩累了手机，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就在万籁俱寂之时，那条秘密的线路再次亮起。这次传来的不是文字，而是一段极其简短的音频。点开，背景音是电视里春晚隐约的歌声和苏家家人的笑语。紧接着，是极轻的、几乎被淹没的三个字，透过嘈杂的背景音，清晰而快速地传来：【听到了吗？】
是苏念安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陆沉舟的心脏像是被轻轻攥了一下。下意识地侧耳倾听，暖阁内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声和家人的呼吸声。他拇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片刻，最终并未录制这边的寂静，只回复了一个字：
【嗯。】
新年旧岁交替的时刻，就在这片克制的、隐秘的讯息往来中，悄然滑过。远处寺庙隐约传来敲响新年钟声的嗡鸣。
暖阁内，陆父醒来，清了清嗓子。陆母也睁开眼，拍了拍身旁睡着的陆沉玥。
“新年了。”陆父的声音带着一丝刚醒的沙哑，语气却比平日缓和些许。
几乎在同一时间，加密通讯器屏幕再次亮起，那条陌生号码发来了最后一条信息：
【新年好。】
陆沉舟收起手机，目光迎向家人，声音平静无波：
“新年好。”
守岁结束。暖意虽微，却已破冰。长夜终尽，曙光将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