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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雪夜锻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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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从午后下到夜里,厂区路灯被压断三根。凌晨一点半,陆沉舟推开值班室门,冷风裹着雪粒灌进来,桌上图纸被掀起一角。今晚任务:把五十公斤百宝嵌专用薄刃刀坯送到三公里外的新厂区,明早七点开机,缺一刀,整条生产线停摆。货车趴窝,雪深过膝,只能徒步。
“集合。”陆沉舟喊一声,声音穿过走廊,金属般冷硬。十名新人从床铺跳下,棉衣、安全帽、手套,三十秒内穿戴完毕。陆沉舟把背带绳往肩上一甩,扛起第一箱刀坯,箱子棱角硌在锁骨,脚步没停:“跟紧,掉队就冻成桩子。”
雪幕扑面,手电光被白色吞噬。陆沉舟踩在最前,每一步陷到小腿,拔腿再陷,像走在松动的沙坑。新人林屿扛第二箱,喘得像破风箱,雪粒灌进领口,瞬间化成冰水。陆沉舟回头,手电扫过,见队伍拉长,立刻停步,把绳子往后抛:“串成一条,绳子缠腕,省力气。”十人连成一串,像黑色蜈蚣在雪原蠕动。
半公里后,雪深及膝,箱子开始打滑。陆沉舟放下箱子,抽出两根木棍,横绑在箱底,做成简易雪橇,再把绳子系在腰间,低喝:“拉!”十人一起发力,箱子在雪面滑行,速度陡增。风雪更猛,手电光圈被压成拳头大小,陆沉舟凭记忆辨路,每一步都踩在白天标记的煤渣线上,偏离半步,就是排水沟。
两点四十,抵达新厂区锅炉房。门一推开,热浪扑面,炉膛火焰正旺。刀坯需淬火,温度不够,刃口不硬。锅炉房师傅老梁递来温度计:“炉温九百,刚好。”陆沉舟点头,把箱子拖到炉口,打开箱盖,刀坯一排排银亮,像沉睡的金属鱼。
“分批进炉,一次十把,回火三分钟,出炉立刻压平。”陆沉舟下达指令,声音盖过火焰呼啸。新人排成两列,一把接一把把刀坯送进炉膛,火舌舔过,刀身瞬间通红。三分钟到,陆沉舟挥锤,锤头精准落在刀背,火星四溅,刀身被压成均匀薄片,再投入旁边油桶,嗤啦一声,白烟冲起,油面翻滚。
淬火完成,需立刻降温。老梁打开侧门,外面雪堆成山。陆沉舟扛起铁锹,一铲铲雪倒进油桶,油温骤降,刀身收缩,发出细微嗡鸣。最后一道工序:打磨。陆沉舟把刀坯固定在自制砂轮机上,脚踩启动,砂轮飞转,手稳如磐石,刀锋与砂轮接触,金色火花连成一条线。十把刀,十分钟,刃口薄如蝉翼,寒光逼人。
四点,五十公斤刀坯全部处理完毕。陆沉舟把刀整齐码进木箱,合上盖子,用铁条封死。炉温尚未降,火光映在侧脸,汗珠滚落,瞬间蒸干。新人围拢,手套被烤得冒烟,却没人退后。林屿捧起一把刀,指尖轻触刃口,立刻渗出血珠,却咧嘴笑:“比进口的还利。”
“装箱,回走。”陆沉舟简短下令。十人扛起木箱,按原路返回。雪更厚,脚印早被填平,陆沉舟走在最前,用铁锹在雪面凿出阶梯,一步一坑,队伍踩着坑沿前进。回程负重,速度却更快,因为箱底已装雪橇,拉起来省力。风卷雪刃,打在脸上像砂纸,没人吭声,只有脚步声和箱子滑过雪面的沙沙声。
五点二十,回到旧厂区。天仍未亮,雪却停了。陆沉舟把木箱直接搬到生产线旁,打开箱盖,刀锋在灯光下闪出一片银波。值班工人围过来,伸手想摸,被陆沉舟喝止:“戴手套,轻拿轻放。”转身看向十名新人,声音不高,却盖过机器轰鸣:“今晚的活,记工分双倍。明早七点,准时开机,谁迟到,谁滚蛋。”
十人齐声应下,声音在雪夜回荡。陆沉舟挥手示意解散,自己走向锅炉房,把铁锹往墙角一扔,拿起地上一块废铁,扔进炉膛,火焰轰的一声窜高,像给寒夜点了一盏灯。炉门映出背影,肩背湿透,却挺得笔直。雪在脚下咯吱作响,远处天际泛起一线灰白,夜班钟声敲响,新的一天,在刀锋与炉火中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