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0、画布上的星与河 ...
-
展厅的金属门缓缓滑开，冷光从内溢出。陆沉舟站在美术馆入口，黑色长款风衣未扣，领口露出半截绷带，右手缠着纱布，指尖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
“陆先生，策展方说您可以直接进。”助理低声提醒。
没回应。陆沉舟抬步，皮鞋踩在光面大理石上，声音清晰。
展厅已满是人。媒体、藏家、艺术圈熟面孔挤在“微光纪事”海报前。苏念安的名字被反复提起，语气里带着探究与期待。早期作品区人最多，那幅《拾光者》前围了三层，有人正分析画中老人手里那束枯花的象征意义——是希望？还是执念？
陆沉舟没停留。穿过人群，走向弧形隔断后的“星河”系列。
第一幅《星河01：初雪》挂在左侧。画中雪夜街角，两个模糊身影交错而过。右下角，一枚被踩扁的烟头躺在雪里，火星未熄。陆沉舟盯着那枚烟头看了三秒，抬手，将手中那支未点燃的烟按灭在随身携带的金属烟盒里。
“这枚烟头……是真实的。”策展人迎上来，语气激动，“那天你真的在那儿？”
“不是等人。”陆沉舟声音低，却穿透嘈杂，“是等光。”
“光？”
“她出现的时候，路灯刚好亮了。”
策展人一怔，随即笑了：“所以这枚火星，是你留下的？”
陆沉舟没答，只往前走。
暗室在最深处。推门瞬间，射灯自动亮起，正中央墙上，是《星河微光》。
雨夜天台。城市灯火在背景中模糊成光晕，雨水顺着画面流淌。一人背对站立，执笔向天，颜料滴落，与夜空连成星河。另一人撑伞而立，目光落在执笔者身上。最惊人的是，执笔者的影子在水中折射出两张脸。
“这幅画……是你送来的？”策展人问。
“不。”苏念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陆沉舟转身。
苏念安穿一件深灰高领毛衣，外搭黑色短夹克，头发利落束起，眼神清冷却带笑。他走进来，站到画前，指尖轻轻抚过画布右下角——那里有一枚极小的签名，是两人名字的首字母交错而成。
“是我们一起完成的。”苏念安说。
全场静。
陆沉舟从风衣内袋取出一卷画布，交给助手。助手迅速展开，固定在预留的空墙上。
新画名为《未完成的约定》。
画面是画室一角。画架上是一幅未完成的肖像，侧脸轮廓清晰，是苏念安。调色板搁在桌边，颜料未干，一支笔斜插其中。椅子上放着一件深色外套，袖口露出半截绷带——和陆沉舟现在缠着的一模一样。
“这是……你画的？”有人问。
“不是我画的。”陆沉舟终于开口，“是她画的。”
“她？”
“我的猫。”陆沉舟淡淡道，“它喜欢踩颜料。”
人群一愣，随即笑出声。气氛松动。
苏念安走到画前，盯着那件外套看了几秒，忽然伸手，从画中椅子上“取”下那件不存在的外套，抖了抖，披在自己肩上。
动作干脆，带着点戏谑。
“你把我画得太安静了。”苏念安说。
“你本来就很安静。”
“可我在画你的时候，手一直在抖。”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拦我？”
“因为我也想被你画进去。”陆沉舟走近，站到苏念安身侧，目光落在画中未完成的肖像上，“而且，你抖得不明显。”
苏念安轻笑一声，从展台取下两枚胸针。银质星形，边缘打磨锋利，像是能划破什么。他将一枚别在自己左襟，另一枚，抬手，别上陆沉舟西装口袋。
“从今天起，”苏念安声音不大，却压住全场，“我的画里，不再只有微光。”
陆沉舟低头，看着胸前那枚星，忽然抬手，按下展厅中央的射灯开关。
光灭。
黑暗中，《星河微光》表面泛起荧光——颜料掺了夜光粉，雨水与星河在暗处缓缓流动，像真的在呼吸。
“它会亮很久。”陆沉舟说。
“够久到……”苏念安接上，“画完下一幅？”
“够久到画完一辈子。”
人群自动分开。记者们屏息，快门声密集如雨。
苏念安转身，走向展厅出口。陆沉舟跟上。
没人拦他们。也没人再问。
外面阳光刺眼。美术馆玻璃幕墙映出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与画中天台那场雨，悄然重叠。
后续剧情展开：
三天后，私人画廊“灰线”地下工作室。
苏念安正在调色。钛白、群青、一点荧光蓝。画布上是新的构图——城市废墟中，两道身影并肩行走，脚下是碎裂的玻璃，反射出星空。
陆沉舟坐在角落的旧沙发上，拆开右手绷带。伤口已结痂，但指节处仍有淤青。他拿起一支炭笔，开始在速写本上画。
“下周去柏林。”陆沉舟头也不抬，“有个地下艺术节，他们想展《星河微光》。”
“不借。”苏念安手没停，“那幅画不出国。”
“为什么？”
“它还没完成。”
“不是已经展过了？”
“我说的是，我们的那部分。”
陆沉舟抬眼：“你又要改？”
“不是改。”苏念安放下画笔，走过去，抽出陆沉舟手中的速写本。
纸上是苏念安的侧脸，线条凌厉，眼神冷峻，嘴角却有一丝极淡的弧度。背景是美术馆的暗室，墙上《星河微光》正在发光。
“你画我？”苏念安挑眉。
“练习。”陆沉舟抽回本子，“手还没完全好，线条控制不住。”
“撒谎。”苏念安冷笑，“你什么时候需要练习画我了？”
陆沉舟合上本子，扔到一旁。“随你怎么想。柏林的事，你考虑清楚。他们出价不低。”
“我不缺钱。”
“那缺什么？”
苏念安转身，拿起刮刀，狠狠划过画布中央——一道裂痕出现，像是天空被撕开。
“缺一个答案。”他说。
“什么答案？”
“那天在天台，你为什么拦我？”
陆沉舟沉默。
“你明明可以不管我。”苏念安声音冷，“我跳下去，对你没损失。甚至……更轻松。”
“我不喜欢看人死。”陆沉舟站起身，走到画前，“尤其是，死在我面前。”
“只是这样？”
“你还想听什么？英雄救美？一见钟情？”
“我不想听假的。”
陆沉舟盯着那道裂痕，忽然伸手，蘸了点荧光蓝，抹在裂口边缘。
“那天，我看见你画架上那幅未完成的画。”他说，“画的是我。背影。但你知道我讨厌背对镜头。”
苏念安一怔。
“你画我，却不让我知道。”陆沉舟声音低，“这种事，只有两种人会做——一种是想偷走什么，一种是……怕失去什么。”
“所以呢？”
“所以我选择拦你。”陆沉舟转身，直视苏念安，“不是为了救你。是为了问你——为什么画我？”
苏念安没说话。
过了几秒，他拿起刮刀，将裂痕边缘的颜料抹开，荧光蓝流淌下来，像一场无声的雨。
“因为我找不到别的光了。”他说。
陆沉舟没动。
“你也不是什么救世主。”苏念安继续说，“你只是恰好，也在等光。”
陆沉舟忽然笑了。很短，却真实。
“所以，”他走近，拿起一支新画笔，蘸了点钛白，在苏念安刚划出的裂痕上，轻轻一点，“下次画我，别藏。”
“我不藏。”
“那你画我正脸。”
“你敢站那儿让我画？”
“明天早上七点，天台。”陆沉舟将画笔递过去，“我等你。”
苏念安接过笔，没说话。
陆沉舟转身，风衣下摆扫过画架。
“对了，”他停在门口，“柏林的事，我改主意了。”
“不去了？”
“不。”陆沉舟回头，眼神锐利，“我带画走。也带你走。”
门关上。
苏念安站在原地，手中画笔未落。
窗外，城市渐暗，第一颗星悄然亮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