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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南极的极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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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在南极洲拉斯曼丘陵的冰原跑道上缓缓停下,舷窗外是一片无垠的白,风雪如刀,切割着能见度。舱门打开的瞬间,寒气灌入,陆沉舟将手中保温杯塞进大衣内袋,确认贴身温度未降,才率先踏出机舱。
苏念安跟在后面,背着画具包,黑色防寒服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他踩上冰面时滑了一下,陆沉舟立刻伸手扶住肘部,力道稳得不容挣脱。
“我自己能走。”苏念安低声说。
“能走也扶。”陆沉舟没松手,“冰层下有暗流,裂了连救都来不及。”
科考站的接应车已在等候。陆沉舟将苏念安推进后座,自己坐进副驾,从包里取出两份文件递过去——一份是本次“星河计划”南极项目的官方许可,另一份是两人在柏林签署的联合创作协议补充条款。
“签了。”苏念安扫了一眼,“你连每日体温监测都写进去了?”
“极地环境特殊。”陆沉舟声音冷,“你发烧一度,项目就得中止。”
苏念安冷笑一声,掏出笔,在末页签下名字。笔迹利落,像划开一道口子。
车行两小时,抵达内陆临时科考站。这里只有六名科研人员,主建筑是半埋式钢构房,外壁覆雪,仅靠顶部风力发电机与卫星天线标识出人类痕迹。陆沉舟提前租用了一间实验舱改造的创作室,双层保温,配有独立供电与温控系统。
推门进去,苏念安环视一圈,没说话。
陆沉舟放下行李,从箱中取出一组特制颜料——耐低温荧光剂,能在零下八十度保持流动性,是他托极地研究所定制的。
“用这个。”递过去,“普通颜料会冻住。”
“你连颜料都备了?”苏念安接过,掂了掂,“还带了加热画板?”
“桌上那块就是。”陆沉舟指向中央工作台,“恒温四十度,足够你画。”
苏念安没道谢。他打开画具包,取出画布——三米长卷,亚麻底,已做防潮处理。他将画布铺上加热板,固定四角,退后两步审视。
“主题?”陆沉舟问。
“共生。”苏念安拿起炭笔,在画布中央划下第一道线,“不是谁照亮谁,是光与光互相折射。”
陆沉舟点头,从包里取出一台全画幅相机,装上广角镜头:“我拍极光,供你参考。”
“不用参考。”苏念安冷笑,“我要画的是,人站在光里的样子。”
第一晚,极光未现。
两人在生活舱吃冻干餐,苏念安吃得少,陆沉舟盯着他喝完半杯热可可才作罢。夜里风雪加剧,屋顶传来积雪压迫的咯吱声。凌晨两点,陆沉舟起身检查温控系统,发现苏念安蜷在睡袋里,额头发烫。
“发烧了。”陆沉舟摸他后颈,“38.2。”
“没事。”苏念安想坐起,“明天还要……”
“闭嘴。”陆沉舟按住他,“药在左边口袋。”
苏念安从睡袋里翻出退烧药,干吞下去。陆沉舟递过水壶,看他喝完,才起身去调高暖气。
“你总这样。”苏念安靠在枕上,声音发哑,“像盯犯人。”
“你就是犯人。”陆沉舟站回床边,“不按时吃饭,不补水分,不戴护目镜——在极地,这些都能要命。”
“我没你想的那么弱。”
“我知道你不弱。”陆沉舟声音低下来,“所以我才带你来。这里没人,没观众,没过去。只有我们,和一场必须完成的创作。”
苏念安没再说话。药效上来,意识渐沉。
陆沉舟守到天亮,确认体温回落,才回自己床位合眼两小时。
第三天,极光终于出现。
傍晚六点,天空骤然裂开一道绿光,如丝绸般垂落,随即扩散成整片光幕,紫、绿、金交织,在漆黑天幕上翻涌。陆沉舟立刻叫醒苏念安,两人穿上全套防寒装备,扛着设备走向观测台。
风极冷,呼出的气瞬间成霜。苏念安站在平台边缘,仰头望着那场光之海,眼睛一眨不眨。陆沉舟架好相机,开始连拍,同时用红外测温仪监测苏念安体表温度。
“够了。”苏念安忽然说,“别拍了。”
“为什么?”
“我要画你站在这里的样子。”苏念安指向观测台中央,“穿着防寒服,背着相机,头发结冰,可眼睛亮得像要烧起来。”
陆沉舟一怔。
“你不是要‘共生’?”苏念安冷笑,“那就别躲。让我画你,像我被你画过无数次那样。”
陆沉舟沉默片刻,摘下相机,交给助手。他走到观测台中央,站定,双手插进大衣口袋,直视前方。
苏念安打开便携画板,开始速写。炭笔在纸上沙沙作响,线条凌厉,带着狠劲。他画陆沉舟的轮廓,画他眉骨在极光下的阴影,画他嘴角紧抿的弧度。
“别动。”苏念安说。
“我不动。”
“连呼吸节奏都别变。”
陆沉舟调整呼吸,放慢。风雪打在脸上,像细小的针
一小时后,速写完成。苏念安收起画板,却没走。他抬头,望着极光,忽然说:“我小时候,我妈说极光是天神在缝补天空。每一道光,都是针脚。
“你信?”
“不信。”苏念安冷笑,“可现在,我觉得她对了一半。光确实在缝东西——缝裂开的人,缝错过的路,缝不敢说出口的话。”
陆沉舟没接话。他走过去,站到苏念安身边,肩并肩。
“柏林那晚,”苏念安忽然说,“你说‘我愿意等’。等什么?”
“等你画我。”陆沉舟声音低,“不是背影,不是剪影,不是灵感。是正脸,是情绪,是真实。”
“现在呢?”
“现在,”陆沉舟抬手,摘下苏念安的面罩,露出冻得发红的脸,“我不要等了。”
他低头,吻下去。
风雪中,极光在头顶翻涌,像一场神启。吻很重,带着压抑已久的力道,牙齿磕碰,呼吸纠缠。苏念安没躲,反而抬手扣住他后颈,加深这个吻。
远处,相机仍在自动连拍,镜头正对着两人相拥的剪影。
回到创作室已是凌晨。苏念安将速写扫描进平板,开始在长卷上起稿。陆沉舟坐在一旁,整理拍摄素材,同时监控室内温湿度。
画的主题明确——极光下,两道身影并肩而立,一人执笔,一人持相机,光影在他们之间交织,形成一道横贯画布的星河。背景是南极冰原,前景是一道裂开的冰缝,但裂缝中,荧光颜料勾勒出新生的苔藓与微光生物。
“叫什么?”陆沉舟问。
“《星河共生》。”苏念安蘸了点荧光绿,在冰缝中点出第一抹生命,“光不止在天上,也在裂缝里。”
陆沉舟点头,将一段极光视频投到墙上,作为补光参考。
第七天,画接近完成。苏念安在画中两人影子的交界处,刻下两行小字:
苏念安 & 陆沉舟
2025.12.21 南极
陆沉舟看着那行字,忽然起身,从箱底取出一枚戒指盒。打开,是一对钛合金素圈,内壁刻着经纬度——90°S,本次项目的坐标。
“戴上。”递过去。
“求婚?”苏念安挑眉。
“不是。”陆沉舟声音冷,“是标记。从今天起,你是我的创作合伙人,生活绑定者,极光见证人。这圈,比结婚证结实。”
苏念安盯着戒指看了三秒,拿起,套上无名指。大小刚好。
“你呢?”
陆沉舟自己戴上另一枚,握拳,展示。
“回去就刻字。”苏念安说,“刻‘疯子与暴君’。”
“刻‘共生’。”陆沉舟纠正。
苏念安没反驳。他拿起刮刀,在画布最上方,用力划下一抹银白——像一道新的极光,正刺破黑暗。
窗外,南极的夜依旧漫长。可画室里,星河已成,你我不再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