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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挑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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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江旭明吵完架后,家里的气氛明显不自然了很多,就连忙的脚不沾地的梁雁老师都感觉到了。
周五中午,江映打算下午去学校,起码得让班里人知道他还活着。
梁雁下午没课,就等到班会课再过去,她带着学生写完的英语作文回家批改,问江映,“小映,你和你爸吵架了?”
“他发现我是故意被车撞的了。”江映脸上没什么表情,梁雁一阵无语。
“然后呢?他把你脑子打坏了?你居然主动去学校……”梁雁一边说一边看学生的作文,不自觉拧起眉头,“写的什么东西,有这个词吗。”
江映把书包扔在鞋柜上,蹲下去穿鞋,“好了妈我先走了,您别气,伤身体。”
“小映,你爸年轻的时候……哎呀他肯定跟你说过八百遍了,他就是不甘心,他觉得自己的足球梦不应该断送在一场车祸里……你也别怪他,你要是生气就和他说,他会理解你的。”梁雁从试卷中抬起头,看向江映,“你这个方法太极端,我也觉得有点危险了,他更害怕你和他一样,重蹈覆辙。”
江映点点头,“我知道,年底的最后一次比赛我会好好踢的。”
江映开门出去,梁雁看着学校学生的作文,头痛。
她是高中英语老师兼班主任,每天忙的脚不沾地,能不能顾得上江映还要看课表。一直都是江旭明带孩子,她不怎么管,父子俩有什么矛盾他们有自己的解决办法。隔阂肯定有,不过一个不愿意说,一个不愿意听。
这两个人真不愧是父子,性格脾气都一样。
江映平时都是骑车上下学,手断了实在没办法才坐的地铁。这会儿地铁上上学的学生也不少。
附中课不太多,考虑到住宿生,周五下午五点多就放学了,没有晚自习,所以他才选择周五下午来。
江映走进教室才摘下耳机,这会儿教室里基本上坐满了。
他一进去,就有人扯着嗓子搂上来,“映哥!你终于来了!”夏之行凑上去拥抱了他一下,江映举着打石膏的手往后躲了一下,夏之行才看见他手受伤了,“我□□手怎么回事儿?让人打了?你最近不是都在球队训练吗?怎么会受伤?”
“……骑车摔了一跤,请假在家了没去训练。”江映有些无语,这人第一印象居然是他让人打了。
夏之行捧着他的手,小心翼翼的看,感觉挺稀奇,还曲指敲了敲,“奥奥,那能不能完全恢复啊,会不会有什么影响,比如肌肉萎缩之类的……万一影响你踢比赛呢!”
“平时让你少看点弱智小说,我骑车摔一跤能有什么影响,下个月拆了石膏就好了。”江映抽回自己的手,用左手给了他个脑瓜崩。
江映的屁股刚沾在凳子上,就又被一个叫声吓起来了。
“映哥!你来啦!!”
江映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听就知道是孟嘉楠。
“映哥你这一周干啥去了……我草!谁打你了!?”女生嘴里的棒棒糖差点掉出来,江映捏着糖棍塞进她嘴里,女生下意识咬住。
“我没事儿,没被打,交通事故。”江映一气儿说完,孟嘉楠连问的余地都没了。
江映坐在凳子上靠着靠背,想把桌洞里的一堆卷子整理一下,就又听见孟嘉楠的声音了。
“真没事?这伤的可是右手,能养好吗?万一踢球有影响怎么办,我听说年底又有比赛呢。”孟嘉楠的声音严肃,她的声音很有穿透力,江映听着头有点疼。
班里其他人都没凑过来问,因为夏之行已经通报全班了,这会儿一群人围成一圈正在讨论。
江映摇摇头回答了孟嘉楠的问题,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映哥,你有同桌了你知道吗?”孟嘉楠正在发周末英语作业,发到江映这儿又说了一句。
“知道。”
“是个大帅哥!”
“……知道。”
“真的特别帅啊,而且不爱说话,那种劲劲儿的感觉……”孟嘉楠抱着一摞卷子差点滑在地上。
江映下意识伸手去接,还有一张飘远了,落在一双鞋边,然后被人捡起来。
“谢谢。”
江映出于礼貌说了一句,从那人手上接过卷子,一抬头对上一双眼睛。
“不客气。”
“许曜你来啦,”孟嘉楠收好卷子,朝来人笑了一下,“这是周末英语作业,给你。”
许曜点点头,收好试卷站在江映面前,没说话。
江映抬头看着他,两人对视了一眼,江映感觉自己被挑衅了。“干什么?”
“这儿是我的座位。”那人语气淡淡的说了一句,依旧直直的站在江映面前不到一步的距离。
江映的怒火被激起来了,坐在椅子上没说话,甚至向后仰靠着椅背,忍下去翘腿的冲动,没说话。
那人神色没什么变化,眼看着江映怒火憋不住了,才开口,“我是许曜,你的同桌。”
江映挑挑眉,站起来让许曜进去了。
其实对于江映来说有没有同桌都一样,听得懂的课就听一听,听不懂的就睡觉,旁边这位倒是一直在听课,笔记也做的挺认真。
下午三节课过得非常快,江映在家睡了一礼拜,三节课发一会儿呆也就过去了。放学后夏之行要值日,送孟嘉楠回家的任务就落到江映头上了。
江映只有一只手,收拾东西慢吞吞的,放学铃响后许曜一直在写东西,估计是周末作业。两人一下午都没说一句话,江映从桌洞里翻出来一袋不知道什么时候吃剩的咖啡糖,放在许曜桌子上。
“给,这个糖挺好吃。”他自己塞了一颗,说话都有些含糊。许曜看了一眼,点点头收下了。
“大哥,你还没收拾好吗?要不我先走?”孟嘉楠背着粉色书包靠在后门框上,有些无聊。
“来了,你知道我只有一只胳膊还不来给我收拾?没眼力见。”江映左手拎起书包就走,周围带起一阵风,许曜依旧低着头,但能闻到江映身上淡淡的香味。
“我给你收拾?做你的春秋大梦。”孟嘉楠帮江映把包挎在左肩上,无情吐槽。
送孟嘉楠回家这个事儿是九月开学第二周开始的。
刚开学的时候还是夏末,燥热还没褪去,孟嘉楠回家要穿过一段小区,那边一个烧烤摊总有人光着膀子喝酒,中年男人喝大了就发疯,手及其不干净的碰了她,吓得女生哭着狂奔。当时江映球队刚结束训练准备回家,就看见孟嘉楠哭着跑出来。
和夏之行商量之后,决定夏之行送她回家,两人家在同一个方向。
江映一回家就瘫在床上,每周五足球队都训练,他不想顶着石膏去,显得像专门去卖惨,他就和教练请了假。倒是常乐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
-你就这样抛下我了。
-今天训练特别残酷,我感觉我得高位截肢
-你不要离开TAT
-映哥,我很想你
-[萝卜大哭.JPG]
江映看着笑了半天,给他回了句语音,“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常乐那边应该是在休息,给他拨了个语音,“所以你见着同桌没,帅不。”
“没注意,”江映思考了一秒,“他长什么样关你什么事儿啊你一直问,自己去看不就行了。”
“我那不是没时间么,我们体育生时间很紧的知道不。”常乐说完就被叫去训练了,江映先挂了电话。
梁雁在客厅收拾快递,挑出来一个江映的给他扔在门口,“小映,出来拿你的快递!”
江映挺爱网购的,刷着刷着就买一堆没用的东西。他前两天刚买了双鞋,应该是那个到了。
“来了……”江映打开门,只有一个小小的纸盒子,一看就不是鞋,“这什么东西?”
一个方方正正的快递盒,上面贴着快递单,是从省政府寄过来的。
老爸?
他打开盒子,里面有一封信,和一个塑料的水晶奖杯,上面有烫金的字,是江映初二时参加的第一场大型比赛拿了亚军的奖杯。
“你买了什么?”梁雁懒得拆自己的快递,切了半个苹果吃,把另外半个塞进江映嘴里。
江映咬了一口苹果没说话,把奖杯仔细看了一遍。
“哟,”梁雁认出奖杯了,嚼着苹果说,“这不是你爸办公室放的那个奖杯吗?他当时可宝贵了,怎么想着给你快递过来,拿回家不就行了吗。”
那场比赛是区赛,江映作为首发球员上场,大夏天的在太阳下比赛,刚结束他就中暑晕倒了,江旭明当时在开会没去现场,梁雁把江映送去医院,比赛结果都不知道。
但是球队里只有江映一个初二的学生,拿分主力,教练和队员一致同意把奖杯给江映,但江映本人一直没拿到手,说是被江映爸爸取走了。
直到是老爸拿走之后江映也没太在意这件事了,直到今天。
“我爸为什么把这个奖杯给我?”江映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宣纸,像是练字的时候随手扯了一片,很随意。
“不清楚……这是你爸给你写的信吗?”梁雁来了兴致,蹲在江映旁边看着信纸,“快念念,大学的时候你爸可是校园报的主笔,厉害着呢。”
“您也看啊?万一是什么很煽情的东西,多尴尬啊……”江映展开纸,轻声念,“吾儿江映,展信佳。”
客厅暖黄的灯光打起一片光晕,屋内温度适宜,安静的只能听到墙上钟声滴答。
时间似乎静止在此刻了,江映举着信纸,梁雁也凑过头,两人一字一句看的很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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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儿江映,展信佳。
我一直被自己的想法蒙蔽了双眼,我喜欢足球。就以为你也是喜欢的。你小时候说喜欢足球,我就听进去了,从没问过你,在学足球的这条路上走的开不开心顺不顺利。
或许你更适合坐在教室学习,或者干点别的什么,我却一直想让你出去闯一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你身上,一直让你活成“我觉得”的样子。
你是我的孩子,是我灵魂的延续,可你应该是你自己。
文字太单薄,面对面我又难以启齿,只能以这种方式向你道歉。
其实细细想来,我也不记得你说没说过喜欢了,不过这些也都不重要了,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你妈妈也劝了我很多,以后的路不管怎么样,都需要你自己去走。
不管是足球还是别的什么,你都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你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迎着未来的方向,展翅翱翔吧。
父亲江旭明,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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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行字看完,江映的眼泪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滴落到信纸上了。
沉默良久,江映的视线停在纸上没有出声,时钟依旧滴滴答摆动,两个独立又紧密的灵魂,似乎沿着文字,顺着风,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妈,我爸的文笔……确实不错,这话说的赶上写诗了。”江映说话带着很重的鼻音,他胡乱用手抹了把脸,声音闷闷的。
梁雁笑了笑,伸手替他拂了一下下巴上悬挂的泪珠,站起身。
“你爸确实挺文艺,脸皮还薄,这两句话还得写个信,同城快递不要钱似的。”
连着下了几天的雨在这个普通的夜晚终于停了,楼下地上还湿着,行人来来往往,走过水洼踩出一串脚印。
人群中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今晚天儿不错,明天应该是个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