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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次交锋 ...

  •   雨越下越大,打在屋檐上劈啪作响,如刀刃擦过脸颊,在身体上留下难以消失的印记。灯笼几乎要支撑不住,飘飘摇摇,最终不甘地摔落。烛火点燃了蜡纸,最后一点跳动的火光也在暴雨的侵蚀下归于平静。

      “师兄,已经查清,都在这了。”

      “……哦?性情大变……有意思。继续跟,我来亲自会会。”

      桌上的茶杯兀自飘着热气,杯口留着半道水痕。屋门大开,前方能见到的只有弥漫的雾气,恍若天庭;一角披风隐入浓重的夜色,不断有雨滴飞进屋内,不多时却无影无踪,仿佛从未来过。一切归于沉寂,只剩下刀凿斧刻的石碑屹立在山巅,任尔东西南北风。

      ——天下独行,仗剑凌霄

      *

      刚刚的疾风骤雨浇灭了两盏微弱的烛火,屋内是柏筠不适应的漆黑,让本就不易视物的眼睛雪上加霜。温暖的怀抱渐渐把柏筠从儿时的噩梦中抽离,脖颈上黏腻的感觉消失,眼前依旧是漆黑模糊的一片,窗外月亮高悬,几经分辨,才依稀在影影绰绰的月色下看见身前那个梳着高挑马尾的女孩。看不清神色,但他总觉得,此人并无恶意,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半晌,柏筠的心跳逐渐平稳,令签“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用伤痕累累的左手略微推推面前的女孩,试图将自己和她的距离拉开。他费力地撑住身体,哑着嗓子问:“你是谁?”

      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

      许景颐顺着这股倔强的力量向后,按照他的意愿背靠在床幔前。瘦弱的少年此刻宛若一朵苍白的菟丝花,抖动着肩膀低低咳嗽,顺长的黑发随着他身体的动作自然地垂下,看起来人畜无害,全然没了刚才那副狠辣的样子。要不是亲自和他交手,许景颐简直不敢相信,于是也只好在心里大呼诈骗,顺便大骂系统三百回合。

      少年喑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清亮,听得出,如果不是因为刚刚的打斗伤了元气,应当是很好听的少年音。许景颐眉峰一挑,身体前倾,凑上前去,黑曜石一样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柏筠,灿若星辰。

      “小哥哥,你不是不会说话吗?原来你是装的?”

      柏筠空洞的双眼里突然呈现少女的双眸,他微微垂下眼,侧过头去,身体不自觉地向后缩,试图用躲避和后退来掩盖自己周身的脆弱。

      好漂亮的眼睛,真叫人自惭形秽。

      见柏筠不理人,许景颐长叹一口气。这小子怎么跟那乌龟似的,招惹一下就咬你一口,强硬一点就把头缩回壳里,敲都敲不出来。

      “不理我?”许景颐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决定趁人之危好好“欺负”一下这个眼瞎耳聋的清秀少年,于是坏心眼道:“你信不信,我把你的秘密告诉蔡家?”

      *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你知我知。”

      “呵,你拿什么让我保证?不过我承诺你,可以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对面沉默半晌,“那就够了。”

      跌跌撞撞的脚步声被夜色吞噬,薄雾似的轻纱在烟花巷的烂泥地里翻滚,屋内是穿透雨声的调笑。水华朱色的披帛终于撑不住,被牵引着挂在琼华楼顶,雷电骤歇。

      *

      耳边忽然传来一股温热的气息,带着清新的药香。柏筠颤抖着后缩,然而那股气息却步步紧逼,直至将他压倒在床上。他侧身扣住床边,而头上的少女却依旧不打算放过他。

      柏筠用尽全部力气,左手死扣住床边突然暴起,在床边留下一道浓重的血痕,而后抓起地上仅剩的一枚令签,以手为刃,掌风犀利,带着令签直奔许景颐颈侧而去。

      “铛——”许景颐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她右手反手格挡,尖锐的劈掌直接落在她银质的护腕上,令签挥出和护腕相撞,竟是直接插了进去,发出一道回环的声响,在漆黑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尖锐。

      许景颐正要用左手将其制服,冷不防从门外传来老陈的声音:“少爷,怎么了?是不是渴了要喝水?我来倒……”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瞬间的功夫,柏筠觉察出她的犹豫,直接弃去令签,五指扣住许景颐脖颈,直直地将她压了下去!

      柏筠艰难地挪动右肩,用尽全身力气将许景颐压在身下,腾出手死死捂住她的嘴,将她未说出口的呼喊尽数推回。

      “不必。”柏筠试图朗声回复,但是脆弱的身体显然不足以支撑他的想法。老陈深知少爷的倔强,既说不必,在门口顿了顿,却也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许景颐看出他已是强弩之末,倒不如遂了他的心愿,于是整好以暇地看他伏在自己身上虚弱地喘粗气。

      “嗬嗬……咳……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柏筠的声音突然变得愤怒,“害我至此,难道还不够吗?!”

      许景颐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讯息——谁害的他?系统不是说,柏筠的身体是先天就不好的吗,难道另有隐情?

      “小子,说话可要有分寸。蔡家何时害你?”许景颐沉思半晌,慢慢试探。

      柏筠却突然不说话了。刚刚还张牙舞爪的人瞬间收敛了神色,左手还是紧紧扼住身下人的咽喉,脸上却木木的没什么反应。

      许景颐见挖不出什么猛料,也就懒得和他演这出针锋相对的戏码。她右手一劈,在柏筠身侧连点三穴,反身欺压而上,令他动弹不得。

      *

      “有点意思,比之前的有趣多了。”玄色衣袍的男子垂手摆弄身前的曼珠沙华,花株不甘寂寞地打了骨朵,花叶尚且茂盛。

      “那,师兄,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那人把手放在颈侧,向身前男子递去“刺杀”的动作。男子微微摇头:“她不好对付,损兵折将,对我们没好处。”

      “是。”

      “先不管她,崖中杂草太多,我苦崖的天地灵气可不是用来养肥杂草的,碍眼得很。”

      “那么,要我们亲自动手吗?”

      “苦崖的灵气,总有花是需要的。多施肥培土,花自己就会长得茂盛。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花骨朵逐渐膨胀、开裂,一旁的泥土里徒留两片断根的新叶。

      *
      翠绿的鳞片在漆黑的夜色中闪着诡异的光,翠翠缓慢游走在柏筠身上,许是被点了穴的缘故,这次柏筠身体僵硬,全然不是之前那副颤抖的样子。

      “告诉我。”蛇腹又一次缠绕在柏筠脖子上,这一次比上次更紧。许景颐的指尖变戏法似的摸出一瓶毒药,翠翠心有灵犀地亮出毒牙,尖锐地抵在柏筠的大动脉上。

      面前的男子忽然低低笑了,不再是之前脆弱的、不堪一击的可怜虫模样,反而盛满了怨毒。他右手大拇指伸进蛇口抵住尖牙,一把抓住翠翠的头,将蛇嘴强硬分开。翠翠猛然爆发出一声凄厉尖锐的哀嚎,毒液迸射而出竟是悉数甩进许景颐眼中。许景颐捂住眼睛痛苦倒地,柏筠直起身,将刚刚抵在自己颈侧的尖牙摁在许景颐的大动脉上,左手捏住翠翠七寸,膝盖重重落在她小腹——

      “许小姐,这下,我的秘密你全都知道了。”

      好痛……毒液入眼的当下,许景颐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她胡乱地抓,想把翠翠救回来,耳边翠翠的哀嚎却一道响过一道,久久不散。她勉强忍过一波剧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和他谈判。

      “你,你把翠翠还给我,我保证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不过翠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许小姐,”那人不耐烦地回应,“拜托你想想清楚,现在是我控制你,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判?”

      “是啊……你控制我,”许景颐慢慢睁开双眼,眼底清亮更胜从前,“苦崖谷主,别来无恙啊。”

      依旧是神秘的指尖飞射出泛着绿光的毒针,这次在空中转出一个奇妙的回环,径直扎进厥阴俞穴。柏筠的手脱力垂下,翠翠匆匆忙忙逃走,从袖口下摆钻到许景颐心口处,颤抖着缩成一团。

      “现在,我们总可以谈谈了吧?”许景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在看一摊死物。

      *

      天边渐渐被鱼肚白覆盖,烟花巷中风流一夜的豪门浪子勾肩搭背地离开,屋里只余浓重的腥臊味和三三两两衣不蔽体的花魁小倌。一人闪到屋后,静静看着其中一个倒地不起的年轻男子。浓密的长发掩盖了他木然的神色,泪水流进另一只眼睛,汇合成更深的悲戚。

      *

      “许小姐,既然别来无恙,那么我想我们的确可以谈谈了。”柏筠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在一点点变冷、变缓、直到凝滞。许景颐凤眸稍眯:“你想说什么?”她警惕地问道。

      “你的由来、你的身世、你自己。”

      一枚丹药被压在舌下,毒针破体而出,带出一串粘稠的黑血。柏筠的里衣已经被冷汗浸透,雨后的凄风闯进屋内,汗湿的衣衫更显单薄。他勉强扶住床头小几,才不至于让自己显得太过狼狈。

      “这只是一旬的解药,谷主既然对清远山如此了解,那必然知道此毒只有我能解。”许景颐压低身体,头贴在他颈侧,犹如毒蛇吐信:“那么柏少爷,就接着做你眼不能视、耳不能听的废柴吧。”

      她把柏筠摁在床上,风带动窗子,发出年久失修的吱呀声。柏筠终于脱力倒下,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向她离开的方向轻轻扯动嘴角。

      马上就会再见的,许景颐。

      太阳升起,驱散了一地的雾气。远处耸立的阁楼照进阳光,失去雾气的掩盖,下面是不见底的深渊。琼华楼上水华朱色的披帛高高扬起,屋中金线细纱的窗户上溅起血色,远远看去和那披帛别无二致,诡异地和谐。

      “师兄,蔡嘉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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