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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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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寒青想吃火锅。
明鹿平时不爱吃辣，对火锅店也没什么研究，所以选了一家环境还不错的、风格偏商务的店，还专门预订了一个大包间，刚准备启程，曲寒青的脑袋凑到了他的手机页面，他认真地研究了一下明鹿选的店，甚至毫不客气地上手翻看了他手机上火锅店的评价和菜品。
面对曲寒青的突然靠近，明鹿本该往后退退，又或者把手机往他的方向递过去，让他看个方便才是。
但他不偏不倚地僵住了身子，任由曲寒青垂下来的长发扫过他的手臂，低头看他时，曲寒青栗色的刘海垂了几丝在侧脸上，他的肤色极白，没有丝毫瑕疵，他面容本就俊美，此时近在咫尺更是一波不小的冲击，又长又弯的睫毛缓缓扑闪着，那双夺目的蓝眼睛原本带着些妖异，但他认真无邪的眼神恰好冲淡了这份不和谐，任何一个单拎出来都精致到不行的部位，放到他的脸上又意外的完美。
或许是他经常戴着一个黑色口罩的原因，明鹿其实不常看见他露全脸，偶尔在车里见他摘下口罩，就忍不住多看两眼。
如果没有见过监控视频里面曲寒青那股柔术的狠劲，他真的会被这噬人心魄的外表所迷惑，让人产生莫名的保护欲。但现在，他的浑身就写满了三个字，小霸王。
曲寒青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异样，他翻看完几条最新热评后，微蹙着眉，开口道：“老大，能换家店吗？”
明鹿低咳一声，再开口时，声音有些低沉：“怎么了？”
曲寒青滑动着一连好几个差评的页面，还有那评分极低的店铺，说道：“这种店太商务风了，都没有市井巷里老牌火锅店的风味，难道我们不应该找一家年生比较久，而且味道也深受本地人喜爱的店吗？温安之前给我推荐了一家‘玉红火锅’，我想去试试。”
点开导航准备搜索店铺的明鹿手指一顿：“温安是谁？”
“你给我订的华尔道夫酒店大堂经理，之前给我推荐了好多吃的，还托朋友帮我找了房子，我现在租的悦居府，都是他朋友推荐的。”
曲寒青随意划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不敢看明鹿。
明鹿将玉红火锅导航出来，启动了车子，轻声说了句：“以后别随便听陌生人的话。”
曲寒青使劲点头。
玉红火锅店藏在老城巷弄深处，门头挂着褪色的红灯笼，木质招牌被岁月磨得发亮。推门而入的瞬间，热浪裹挟着牛油香扑面而来，仿佛跌进一场沸腾的市井狂欢。
曲寒青摘下口罩深吸一口气，眼睛亮得像是发现了宝藏。
幸好曲寒青在车上就提前打电话到店里预约了一个位置，现在门口已经大排长龙了。
几大盘鲜牛肉和鲜切吊龙都是曲寒青点的，明鹿吃素，所以他只选了几样蔬菜，还专门点了一个番茄锅。
曲寒青按照火锅店墙上的配方调了蘸料，路过折耳根时，曲寒青皱着眉狠狠地嫌弃了它一眼。
而明鹿只拿了一个空碗。
火锅店的桌子很宽，进门落座的时候明鹿坐到了他的对面，曲寒青不想离老大太远，所以打完调料回来之后，故意挨着明鹿的右手边坐下了。
他刚坐下，就好奇地问明鹿：“老大，你信佛吗？”
明鹿摇头。
“信道？”
明鹿摇头。
“那你信什么？”
明鹿沉默了会儿，看了他一眼，认真说道：“姓明。”
“......”
明鹿看着眼前被逗得愣住的漂亮小孩，倏地笑了。
曲寒青这才反应过来，拿起手边的冰石榴水喝了一口，努力压下胸中那股羞恼。
“你既然不信教，为什么要吃素啊？上次在南肴吃饭你也是吃素。”
明鹿偏头问他：“你吃饭还要盯着别人碗里的菜吗？”
曲寒青抱着石榴水又喝了一口，嘟囔了句：“你又不是别人。”
不知道明鹿有没有听见，但曲寒青很快就发现了一丝不对劲，这冰石榴水，怎么不冰啊？
接着，他余光瞟到了刚刚那方座位上孤零零站着的另外一杯石榴水，冰块融化之后杯壁已经渗出了丝丝水滴，似乎也在为尴尬的他捏了一把汗。
曲寒青有些难为情的看着明鹿：“老大，我好像喝成你的石榴水了。”
明鹿头也没抬，不甚在意地说了句：“没关系。”
曲寒青不理解他说的没关系是不介意他喝过还是不会再喝了，正在纠结要不要再点一杯的时候，明鹿已经挑起了两片薄如蝉翼的吊龙牛肉，在翻滚的牛油锅里三起三落，肉片瞬间蜷曲起来，挂着晶亮的油珠再被捞起，直接摁进了曲寒青的蘸料碗里。
而他自己番茄锅里刚刚放下去的蘑菇还要再煮一会儿，索性就继续帮曲寒青煮肉了。
曲寒青见到肉瞬间就顾不上方才的许多情绪了，牛肉过了一遍凉油之后上面混满了酱料，忙不迭就送进了自己的嘴里，麻辣鲜香，辣味后知后觉地窜了上来，激得他睫毛都湿漉漉的，这次他把自己那杯冰石榴水拿了过来，一口冰甜冰甜的果茶喝下去，压了压辣味，舒服多了。
明鹿见他吃得这么香，感觉涮肉都更有动力了。
谁知道曲寒青吃了几轮肉之后，又反应了回来，继续了刚才的话题。
他问明鹿：“所以老大，你为什么只吃素啊？”
曲寒青腮帮子还鼓着，眼睛却直勾勾地审视着他，仿佛不得到这答案，就会一直问下去。
为什么吃素？
这问题明鹿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其实身边人没少好奇，就连相交多年的乌索也没能从他嘴里撬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旁人顶多随口一问，谁像曲寒青这样刨根问题，毕竟交友又不是查户口，谁还管你碗里装的是菜还是肉？
可偏偏在这座以麻辣鲜香著称的蓉城，明鹿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八年，却少有口腹之欲。
眼见着曲寒青碗里快堆成一座小肉山了，他才慢悠悠地开口：“赌气。”
曲寒青咬着冰石榴水的吸管，歪着脑袋疑惑地拧起了眉头。
明鹿低笑了两声：“有一次我爸要带我去参加宴会，但没有提前告诉我，而是直接到学校接我，我那个时候刚和朋友们吃完烤全羊，满身都是羊肉味，他就很生气地问我一顿不吃肉会不会死，我就赌气说我到死都不会再吃肉了。”
曲寒青在这之前想过无数原因，他想过明鹿信教，想过他和佛祖进行了什么‘信男愿一生吃素’的内部交易，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因为和父亲赌气。
此时，曲寒青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女人的样子，是曲女士在丹麦认识的华人朋友，他亲切地称她为玛特阿姨。她信教，这位虔诚的素食主义者总是穿着褪色的亚麻长裙，腕骨凸出得像要刺破皮肤。
曲寒青对教派没有偏见，但他知道长期吃素的人会比普通人老得更快，玛特阿姨和曲女士同岁，可当她们并肩站在哥本哈根的阳光下时，玛特阿姨眼角的皱纹里仿佛嵌着碎瓷片，把原本就容光焕发的曲女士衬得更美了。
或许是玛特阿姨本身就抵抗力低下，当意外来临时，她早已衰竭的器官没有跟病魔抵抗的资本，最终只能撒手人寰。
所以曲寒青觉得任何事情一旦走了极端，好事也会变成淬毒的刀。
他也不太认可绝对的素食主义，毕竟生活有了美食，日子才会活色生香。
而明鹿虽然现在看起来很健康，难保以后身体不会出什么问题。
他不想要明鹿生病，更不想他做个早死鬼。
曲寒青问：“那你爸爸现在还管你吗？”
明鹿摇摇头，失笑道：“想管，但年纪大了，管不了了。”
曲寒青一把捞起刚煮好的带皮牛肉，放进了明鹿的碗里，虔诚又执着地道：“那我管你，多吃肉，长身体。”
明鹿听到这话，实在有些忍俊不禁，他想不到自己奔三的身体了，还能长到哪里去。
可面对着曲寒青那双认真且不容拒绝的眼睛时，心不由自主地砰了一下。
那双眼睛的主人继续说道：“不要欺负自己。”
明鹿不解：“欺负自己？”
曲寒青点点头：“对啊，小孩子总是这样，总觉得用不吃饭、不说话、不哭不闹不笑这样的行为来威胁父母，企图引起对方的注意，如果你是爱我的，那一定会先败下阵来，但大多数到最后不开心的都只有自己罢了。”
这一点，曲寒青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
欺负自己，让自己受伤，父母就会后悔发脾气。
但曲女士从来不会后悔，因为她根本不会发脾气。
如果曲寒青赌气不吃饭，曲女士会在他面前吃得比谁都香；如果曲寒青赌气离家出走，曲女士会帮他买好机票，想去哪都行，他是自由的。
明鹿没有察觉到自己笑了，但他发现自己好像很喜欢听曲寒青说话，声音清朗得像山涧敲青石，睫毛扑闪扑闪的，明明在说严肃的事，却让人忍不住想揉揉他的脑袋。
明鹿赞同地点点头：“好，不欺负自己，那欺负欺负你吧。”
明鹿指了指自己碗里的佐料：“你吃一个折耳根，我就吃一块肉。”
上次曲寒青被忽悠着吃折耳根的时候，他刚好出去接了个电话，再回到包间时，只听见一群人在打趣着他被折耳根腥到的样子，曲寒青刚用水漱完口，默默地把凉拌折耳根推得远远的，像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他一直后悔自己没有看见曲寒青当时的表情，早知道就不接费卿棠的电话了。
此刻看着碗里水灵灵的折耳根，明鹿眼底闪过狡黠的光。
他慢条斯理地用自己的筷子夹起一簇，故意在曲寒青眼前晃了晃。
曲寒青盯着那筷子上的根茎，咽了咽口水，伸手把住明鹿的手，视死如归地闭眼，一股脑地塞进了嘴里。
明鹿感受着手腕间传来的那股不属于自己的热意，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臂，而正在被折耳根攻击的曲寒青把他拽得更紧了。
脆生生的折耳根在齿间碎裂的瞬间，那股独特的腥气像炸弹般在口腔爆开。曲寒青整张好看的脸都皱了起来，睫毛疯狂颤动，从喉咙里挤出小动物般的呜咽，却还强撑着咀嚼，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明鹿把自己那杯石榴水递到曲寒青的唇边，他立刻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捧起杯子，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喉结随着吞咽急促滚动，淡红色的水珠挂在他的唇角，盖住了嘴角的一颗小痣，明鹿冷不丁地冒出了想舔一下的念头，应该很甜。
“好吃吗？”明鹿支着下巴问，双眸盛满促狭又得逞的笑意。
曲寒青用湿漉漉的眼睛瞪他，然后又从锅里捞起来两块牛肉放到明鹿的碗里。
“三根折耳根换三块肉，”他声音还带着些沙哑，却故意板起脸装严肃，“今天先吃这么多，太久没开荤，一下子吃太多你的胃会受不了。”
明鹿看着碗里的肉，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坚持了近十年的素食原则，就这么轻易地被一个离谱的交易打破了，但却竟然意外觉得很值。
其实牛肉不是很辣，但明鹿许久没有沾辣的味觉还是被刺激到了，于是自然地拿起手边的石榴水喝了一口，喝到一半才发现这杯石榴水的吸管也被曲寒青咬断了。
有一瞬间，他很想掀开曲寒青的嘴巴，看看里面的牙齿是不是不锈钢做的。
石榴水喝到见底，杯底沉淀着红宝石般的果肉，曲寒青唇角那颗小痣没有白长，他并不打算放过它们。
曲寒青拧开盖子，银勺贴着玻璃内壁一刮，将那些饱满的颗粒拢到一处。
他吃得极慢。
最后他扯出一张纸垫在桌上，倾身向前，低眸垂头，探出带着晶莹水光的舌尖，抵着籽粒缓缓推出。唇瓣被撑开一道窄缝，舌尖在唇珠上轻轻一舔，留下一道晶亮的水痕。
明鹿突然觉得有点馋。
奇怪，明明茹素多年，难道真的吃了三块肉之后，就想品尝更多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