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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厦园 05 ...

  •   九月,校园内的凤凰花正值一年中的第二次花期,开在宿舍楼门前迎来送往。每逢毕业入学两季,这里都聚满了拍照的学生和游人,辅导员会专门在群里提醒男生收起晾在阳台上的内裤,以免入镜不雅。
      宁知然前脚刚搬回学校,顾承锐后脚就跟上了,两人虽不在同一栋楼,但也相距不远。
      那天得知顾承锐和徐飒的关系后,宁知然的态度明显冷下来,之前两人还算是能有来有往地说笑,如今的宁知然则像挤牙膏,顾承锐戳他一下,他才不咸不淡地应一下。
      可顾承锐丝毫不在意,仿佛那天他根本没有被宁知然过分刻薄的指控刺到,又像暗暗和宁知然较着劲,向他证明“我就是有本事追到最后抱得美人归”。
      他们的课表没有重合,使得白天能待在一起的时间大幅减小,但顾承锐总有办法。宁知然独来独往,与室友也不同行,成全了顾承锐作为三餐搭子、图书馆搭子、回宿舍搭子的众多斜杠身份。
      一周两次,宁知然要去校外做家教,顾承锐就强行开车送他来回,等待的时间也不浪费,坐在车里做作业或者剪片子。
      他们的形影不离没引起任何特别关注,毕竟偌大的学校,人稍多点的专业连同班同学都认不全,谁有空关心陌生人。
      按说这样挺好,顾承锐也不想干涉人家正常社交,但宁知然那句“想追我的人多了去了”真没说错,学期伊始社团活动,顾承锐找去教室等宁知然一起吃晚饭,发现他被一个学弟缠住,不知问些什么事,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他最开始在门外等,后来坐到前排空位等,最后索性抱臂站在宁知然身旁,面无表情地盯着还在“学长长学长短”的情敌等。
      在顾承锐听来,宁知然回答的语气已经很不耐烦了,不过是出于礼貌才没扭头就走。他暗自嘲讽学弟,心说出息吧,看看你跟我老婆赔笑那不值钱的样子,你是没见过他对我和声细气讲话时有多温柔。
      可学弟完全不会读空气,犹在滔滔不绝套近乎,顾承锐耐性耗尽,听学弟有明显的北方口音,开始冒坏水。
      他直接开口,用闽南话对宁知然讲:“心肝仔,你再不走我要当着他的面亲你了。”
      说着就作势凑近,宁知然吓一跳,看学弟一脸茫然,显然听不懂,才回骂了顾承锐两句。
      他俩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旁若无人地讲起方言来,讲着讲着就开始一起往外走,顺理成章地把学弟晾在原地,满头雾水。
      走出教学楼,宁知然才反应过来顾承锐为什么要忽然打断他们,心里好笑,揶揄他:“食堂今天晚饭做炸醋肉可以省下钱了。”
      顾承锐:“?”
      “某个人在这里酿了两缸醋,现成就能拿去用。”

      开学不到两周,宁知然就迎来了他的第一个ddl——某大学生民商事模拟法庭竞赛,校内选拔定在9月14日。主办方名单里有包括五院四系和商务部条法司,含金量可见一斑,且面向所有本科生和硕士生,不再只是同班范围内的竞争,宁知然从得知这个信息起,就一直有在认真准备。
      选拔在校外某商务酒店会议厅进行,因次日就是中秋节假期,宁知然参加完便直接回了家。
      市里连发了几天台风预警,可是当日天气却还算不错,傍晚甚至余霞满天,简直有种风雨欲来的诡异宁静。
      9月15日凌晨,零点多,宁知然被手机铃吵醒,顾承锐的语气中少见地有一丝慌乱:“起床,我大概还有五分钟到。”
      宁知然家是那种一层的自建平房,他还没来得及迷惑,暴雨不同寻常的声势就穿透窗户钻进耳朵里。
      他在家里绕了一圈,发现宁崇媛还没回来,心下一惊,连忙翻手机,才见她有发消息:“没车了,我今晚住单位。”
      父亲也不在,但这就不是宁知然关心的了,他飞快地把家中为数不多的现金和证件收进书包,锁好门窗,钻进已经停在外面的柠檬黄。
      “怎么忽然过来?”
      “好像不是一般的台风天,我怕你这里不安全,咱们回家住行吗?”
      宁知然理解这个“回家”大概是回顾承锐的酒店式公寓,看起来,那房子的安全系数的确远远高过他家和学校宿舍。
      顾承锐来时就觉得雨有些不对劲了,二十分钟的车程开了半个多小时,现在原路返回,雨势和风力只是有增无减。他又怕开快了出事,又怕开慢了困在路上,宁知然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安,心中也有些紧张,却还是用力扶住顾承锐的肘:“别慌。”
      顾承锐侧脸看了他一眼,车外天地混沌,车内却静得安稳。
      他伸出手去,牵过宁知然的手,逐个亲昵地、安抚般地揉着他的指头,用闲聊语气问:“比赛发挥得怎么样?”
      宁知然犹豫了几秒,关节弯回一点弧度,反握住他:“正常水准吧。”

      返程也用了半个小时,进入地下停车场之前,风雨已经没法被雨刮器拦截,在玻璃窗上淌成一条溪。
      到家勉强睡下不到一个小时,宁知然再次惊醒,这次不是被铃声,而是被犹如鬼哭狼嚎的风。他跳下床,几乎感觉到楼也在跟着微微摇动,一出次卧发现客厅灯已大亮,顾承锐正要推门叫他。
      凌晨三点左右,百年一遇的超强台风“莫兰蒂”登陆。
      顾承锐和宁知然都称得上是厦门土著,却谁也从未见过如此阵仗,像世界末日里数百米高的海啸压城而下,两人呆呆地站在客厅,望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自然之手拍个稀烂的落地窗。
      “……它会被震碎吗?”宁知然喃喃问。
      “不知道,”顾承锐答得也有些没底气,“这号称是双层真空钢化玻璃呢。”
      但他说完便迈步要往过走,宁知然一把攥住他:“你干什么?别离那么近!”
      顾承锐指向窗下的圆沙发:“万一真碎了,窝肯定也要被吹丢了。”
      宁知然哭笑不得:“丢就丢了,猫最喜欢睡的是纸箱子。”
      他们甚至不知道要不要继续睡觉,顾承锐犹豫半晌,将宁知然拉向他自己的卧室:“总之别一个人待着吧。”
      房间里只有水母缸的灯微弱地开着,其中一派风平浪静,可外面的呼啸仍清晰入耳。宁知然一阵阵心慌,像熬夜后又喝了咖啡,十分难受,只想钻进被窝把自己的头蒙住。
      顾承锐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把空调温度调低一点,打开柜子找了条法兰绒薄毯子丢给他,两人并肩躺回床上。
      宁知然缩在毯子里看手机,发现台风是从宁崇媛单位所在的翔安区上岸,想到连这高层公寓都岌岌可危,更不要提那国企老办公楼,便立刻给她发消息:“姐,你还好吗?”
      等了十分钟没回复,手机信号也比较差,应该是受极端天气影响,他又给她打视频,打电话,全无音讯。
      宁知然心跳加快,连推身旁顾承锐:“你信号怎么样,跟家里人联系上了吗?”
      顾承锐父母已经回了深圳,还顺便将阿嬷带去小住,他也才刚报过平安。
      “别着急,用我的手机再打试试。”
      宁知然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两个手机换着拨号,仍旧没人接。他听着反复出现的忙音,手脚渐渐冰冷,指甲磕在屏幕上发抖。
      顾承锐按住他的肩头,把手机接过来,问:“不怕,姐姐是什么单位?”
      宁知然把全称说给他,顾承锐搜索了这国企的网页介绍,浏览了两分钟,道:“台风预警发了好几天,公家单位应急预案准备得肯定比我们充足,而且我看照片,办公楼是那种苏联专家楼,本来设计就结实,前几年才又抗震加固过,应该还算安全。”
      他语气和缓冷静,饶是宁知然六神无主,也不自禁地听了进去。
      “大概率是信号原因,我们每十分钟拨一次,再等等新闻和网上消息。”
      顾承锐拉过毯子给宁知然盖上,从背后轻轻环住他,又说了一声:“不怕。”
      宁知然本能地躲了一下,也不知是没有力气还是缺乏决心,终于默许了这个安慰的拥抱。
      他垂眼望着顾承锐盖在他腕上的手,小声说:“你知道我没有妈妈,对吧?”
      “我就见过她一张照片,她和我姐长得特别像,那时候还年轻,穿着一件紫衣服。”
      “有位老师,之前听说我缺钱,就建议我将来做刑辩,还带我参与过他手上的案子。我就做过那一个刑案,激情杀人,男的掐死了自己女朋友,尸检的时候我不小心看到一眼,女孩子脸惨白,脖子上一圈青,恰巧也穿了件紫衣服。”
      “我回去做了半个月噩梦,最后只好向老师道歉,说我真的干不了刑辩,”宁知然短促地笑了一下,“不过老师人很好,很理解,还又给我内推了实习——就是去睿风。”
      “我小时候挨揍就是我姐护着我,她是超人,她上高中的时候就能把我爸打哭。”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如果是我姐要求,说宁知然你去跟顾承锐在一起吧,我会答应的。我真的会答应的。”
      顾承锐默默地听到这里,也在他肩后闷声失笑:“那好,我马上就去求她发话。”

      一直到快早上六点,宁知然熬得双眼血红,心都快跳出了前胸,终于打通了宁崇媛的号码。
      她的声音显得很疲惫,但总算是安然无恙:“我好着呢,有什么事不能微信,别浪费那点话费——你没事吧?”
      宁知然长舒一口气,精疲力竭地仰面倒在枕头上,顾承锐一直陪他醒到现在,按灭了灯,对他耳语:“睡一下,睡一下等台风停了,我陪你去找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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