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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数字乡村的漏斗之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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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点的筛查车营地
雾像手术刀片，贴着县道边缘缓慢推进。
刚刚更换的五菱冷链车熄火，只剩车顶“数字乡村健康站”灯箱在雾里一吸一吐，像慢速闪烁的房角镜——每亮一次，都把周围枯草镀成灰白，再迅速熄灭。
车厢内，三人围着一台 24 寸便携屏，屏幕亮得刺眼，映出三张疲惫却紧绷的脸。
林雾口罩拉到下巴，手里攥着从冷库带出的 U 盘——金属壳结了一层薄霜，像刚从液氮里捞出的角膜环钻。
顾沉白大褂反穿，露出黑色帽衫，帽绳勒得紧紧的，仿佛随时能收紧成止血带。
沈照把长发塞进一次性浴帽，指尖在触控板上飞，像玻璃体切割机的高速手柄。
屏幕左侧——清眸后台实时数据：
【今日已建档 118 人，阳性 67 人，手术预约 45 人】
右侧——零号实验室跑出的对比图：
同一批身份证，2020、2022、2024 三年出现三次，眼底照片仅亮度不同，像同一张底片被反复冲洗、加曝、减曝。
沈照把光标停在身份证 37152219520312XXXX 上，姓名：张杜氏。
“老太太 72 岁，角膜内皮 800 个/㎜?，理论上已无法承受二次超声乳化。”
她指尖一敲，弹出后台排程：
【手术：右眼 phaco + IOL 时间：后天 9:30 主刀：陈焕生设备：清眸 4.0 升级机】
顾沉把声音压到最低，像怕惊动雾外的夜鸟：
“如果我们今晚不拦，她会在术后 48 小时爆发大泡性角膜病变，
成为‘术后并发症’新案例，
用来反向证明——基层医院急需升级清眸的 4.0 版设备。”
林雾指尖在发抖，U 盘边缘割进掌纹。
“所以，这不是医疗，是制造需求。”
屏幕切成一张巨大的、向下收口的漏斗图，底色是清眸标志性的薄荷绿，却泛着荧光灯的冷。
沈照指尖一点，动画放大，四层漏斗像玻璃体里的悬浮物，一层层下沉——
①卫生院池子
进度条粗得像房角镜下的虹膜根部：
800 例建档?▓▓▓▓▓▓▓▓?? 91%
绿色段是总部直接回滚的“历史数据”，灰色缺口 67 例，像裂孔边缘的荧光渗漏，
后台实时把它切成 3 条细线，分别飞向三辆筛查车的 IP 地址。
每刷新一次，缺口就少 1 例，像玻璃体切割时不断被吸走的混浊。
②村支书子池
界面跳成微信红包雨。
每拉 1 人，系统自动生成 30 元“乡村振兴积分”。
沈照点开一条已提现记录：
【陈支书】23:47 到账 900 元（30 人×30 元）
备注：学生家访名单已回收。
红包图标在屏幕里炸成橘黄色碎片，像眼底造影的晚期渗漏。
③学校老师子池
弹窗是一朵旋转的小红花。
【张老师】今日发动 12 位家长，志愿时长 +36 h
教育局表彰已推送?职称评审 +2 分
小红花中心跳出二维码，扫码即可生成“优秀教师”海报，
背景是孩子们在操场做眼保健操，动作定格在第 4 节——轮刮眼眶。
④空巢老人终端
界面切成聊天机器人实时窗口。
AI 客服头像是一只卡通凤凰，语音转文字不断滚动：
AI：大娘，您属龙的，今年犯“血光眼疾”，手术可破灾。
老人：我只有 470 块，能不能先交定金？
AI：470 正好是“起死复生”谐音，系统已锁定优惠名额，
倒计时 06:00:00 开始跳动，数字每少一秒，边框就闪一次红。
林雾猛地合上笔记本，“啪”一声脆响。
车外大雾，车灯扫过去，颗粒浮动。
她低声骂了一句，声音闷在口罩里，像被黏弹剂堵住的房角。
她决定把张杜氏“偷”出来。
行动前，沈照把一张新工牌塞进林雾口袋：
【姓名：林雾职务：省防盲办飞行质控员编号：FB2024-05-17】
“防”字的“方”被故意印歪，像角膜上皮缺损，但夜里没人会注意。
走廊顶灯坏了一根，残存的灯管一闪一闪，像房角镜下的虹膜震颤。
17 床空无一人——被褥被掀到床尾，皱成一团；输液架倒在地上，葡萄糖瓶子碎成尖锐的菱形，液体在地板上蜿蜒，像积血的玻璃体。
床头呼叫铃固执地响着：“滴——滴——”回声在空荡走廊里拉长，像超声乳化针头空转时的尖啸。
护士台灯亮着，却没人。
沈照快步过去，指尖在键盘上敲两下，系统日志弹出：
【00:27 17 床呼叫响应：无】
【00:29 17 床取消呼叫操作人：转运护士 A】
她皱眉：“调虎离山？还是提前转移？”
顾沉蹲身，一眼扫过床尾板——
白色转运单在灯下晃眼：
【转上级医院转运单号：QY202405180105 目的地：清眸旗舰中心（江北院区）】
发车时间：00:30。
林雾心口猛地一沉——
“他们比我们快半小时。”
指尖下意识攥紧口袋里的“防盲办”工牌，塑料边缘割进掌心
追雾
五菱冲出县医院北门，车灯在雨里开成两团黄晕。 雨刷“咔嚓、咔嚓”——雨点被刮成碎玻璃，溅在挡风玻璃上。
沈照把平板架在仪表盘，实时调阅省急救中心 GPS：
一辆 120 救护车 00:32 从县医院出发，路线：S230 省道→江北高速口，预计 02:10 抵达。
顾沉计算车速：“我们走老县道，可以抢在他们前面 20 分钟。”
雨又下大了，雨刷器节奏像玻璃体切割机的脚踏频率：
咔嚓、咔嚓、咔嚓——
远光灯扫过弯道，突然照出一个人影——
寸头，荧光绿马甲反穿在外套外，站在路中央，双手张开。
他背后停着那辆明瞳筛查车，车厢门大开，里面灯火通明。
顾沉猛踩刹车，五菱侧滑两米，停在寸头脚尖前。
寸头咧嘴笑，雨珠顺着他牙缝往下淌：
“顾总，林工，大半夜遛弯呢？”
他拍了拍身后的车厢——
“老太太在车上，眼压 46，再不开刀就真瞎了。要不进来做个直播？让全网看看你们怎么‘拦刀救眼’？”
林雾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得发麻，像房角镜里突跳的闪光。
陌生号码，ID：张杜氏。
她拇指一滑，屏幕亮起——
视频接通。
画面先是一片纯白，随后聚焦：无影灯灯心嵌着一枚针孔摄像头，红点一闪一闪，像眼底造影的晚期渗漏。
老太太仰躺，手术台窄得只容一副枯瘦的肩。
她左眼被透明眼罩封着，右眼浑浊却努力睁大，声音抖得不成调：
“闺女，他们说你来接我，是真的吗？”
背景音里，陈焕生远远一声：“开始麻醉！倒计时 3 分钟！”
麻醉机嘶嘶作响，像玻璃体切割机的灌注液突然加压。
寸头胸口 GoPro 的红灯同步闪烁。
他抬手，指尖在镜头前比出“OK”——
直播界面弹出，弹幕像房水里的悬浮物，瞬间铺满屏幕：
【@全网公益人】
【农村老人光明保卫战】
【2.1 万人在线】
【谁拦刀谁就是罪人】
字体红白交错，像视网膜激光斑成排爆裂。
雨砸车顶，鼓点密集；
五菱发动机低吼，像超声乳化针头空转。
林雾的拇指悬在红色挂断键上——
指尖却迟迟按不下去。
屏幕里，老太太的瞳孔被无影灯拉得极大，像一枚等待后囊撕开的晶状体。
她声音更低：“闺女……我怕。”
寸头俯身，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进镜头：
“公益手术遭恶意拦截，谁来为农村老人的光明负责？”
标题滚动置顶，像角膜切口被强行撑开，无法闭合。
林雾忽然听见自己心跳——
咚、咚、咚——
和直播倒计时同步：
02:59……02:58……
她意识到：
他们以为自己在拆一台机器，
现在才发现，
机器早把他们也写进了算法——
而算法的下一行指令，
正是她的拇指。
车门“哐”地被拉开，雨水瞬间灌进车厢，像房水冲破后囊。
顾沉一步下车，白大褂下摆立刻湿透，贴在黑色帽衫上，像两层被折叠的视网膜。
他抬眼，声音低得只有雨听得见：
“把直播关了吧，我有更大的料给你。”
寸头挑眉，笑意还挂在嘴角，却第一次出现裂缝。
顾沉缓缓举起那枚从冷库带出的 FPGA 板——
雨水冲刷掉表面冰霜，激光蚀刻的小字在路灯下露出寒光：
ClearSight 4.0 Beta
SN:YX-2024-0517001
直播界面像被瞬间注入黏弹剂，所有弹幕同时凝固。
一秒后，屏幕刷过同一句话，字体血红，占满整个画面：
【这是清眸未上市的版本？！】
紧接着，弹幕海啸般爆发：
【未上市？那老太太的手术算什么？】
【清眸用活人做 Beta？】
【举报！举报！】
在线人数从 2.1 万飙升到 3.4 万，数字跳动像失控的眼压计。
雨更大了，砸在 FPGA 板上的声音清脆，像无数玻璃体碎屑。
寸头瞳孔第一次收缩，GoPro 红灯在他胸口急促闪烁，像术中报警的心电监护。
顾沉把板子往前递了一寸，雨水顺着板角滴落，落在寸头鞋尖，溅起细小水花。
“关直播，放人，”顾沉声音更低，“否则十分钟后，这段序列号会直接出现在证监会举报系统。”
FPGA 板在雨中闪着幽蓝，像一枚尚未植入却已被曝光的晶体。
寸头喉结滚动，手指悬在 GoPro 开关上方，迟迟未落。
直播弹幕继续刷屏，红色字体连成一片，像大泡性角膜病变的水泡，随时破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