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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误会萌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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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局技术中队的灯光总是亮如白昼，空气中弥漫着电子设备散热的气息和咖啡的焦苦味。凌曜坐在电脑前，屏幕上并列着“影子”留下的那枚诡异瓷片的超高精度扫描图，以及从仓库灰烬中复原出的、带有“虚空之眼”徽记的残破纸页。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侧写师的思维在高速运转，试图将这些碎片拼凑成一个更清晰的形象。执着于特定古籍、拥有高超仿制技艺、行事带有仪式感、标记与顾家隐秘分支相关……“影子”的形象逐渐丰满，却也更加迷雾重重。
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感，像细小的虫子，在他心口啃噬。这烦躁不仅源于案件的胶着，更源于与顾珩之间那再次冰封的关系。仓库事件后那短暂的情感爆发如同退潮后沙滩上的印记，早已被日复一日的沉默和公事公办的冷漠覆盖。乔安娜那句“未愈合的旧伤，会比新的威胁更致命”像一句谶语，不时在他脑中回响。
就在这时，陈锋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报告，眉头紧锁地走了过来。
“老凌，有点奇怪。”陈锋将报告递过来，“技侦那边尝试追踪那辆消失的桑塔纳最后出现区域周边的所有监控，有一个摄像头拍到了一个模糊画面，时间点就在我们突袭仓库前大概一小时。”
凌曜接过报告。画面确实模糊，只能看到一个穿着深色风衣、戴着帽子的身影，快步走进了一条小巷。身影的轮廓和步态……
“放大处理过了，清晰度就这样。”陈锋指了指下面的技术分析，“但你看这个。”
分析指出，尽管面容无法辨认，但通过步态分析和身形比对，与顾珩有低度吻合的可能性。报告后面附了几张顾珩平日出入修复院时被监控拍到的走路姿态截图作为对比参考。
“低度吻合？”凌曜的声音瞬间冷了下去，像淬了冰，“这种概率分析有多大意义？巧合而已。”他几乎是立刻否定，但心脏却莫名地沉了一下。他知道顾珩那天的行踪，他一直在安全屋，直到自己接他一起去仓库。
“我知道，我知道，”陈锋连忙摆手，“技侦也说了，可能就是身形相似的人，光线差、角度刁，误差很大。我就是觉得……有点巧。而且你看这个地点，”他指着地图上的小巷位置，“离顾老师之前常去的那家古籍资料馆很近。”
凌曜盯着那份报告，目光锐利得像要把它烧穿。理智告诉他，这极大概率是无关的巧合，甚至是“影子”刻意制造的干扰。但情感上，那种被背叛过的恐慌感，如同沉睡的毒蛇，被轻轻触动了一下。他厌恶这种感觉，却又无法完全控制。
“这种东西以后直接过滤掉，别浪费资源。”他将报告扔回桌上，语气生硬。
陈锋摸了摸鼻子，看出他心情极差，识趣地没再多说，转身去忙别的了。
凌曜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屏幕上的徽记，但那模糊的身影和“低度吻合”几个字，却像幽灵一样盘桓不去。
……
与此同时，顾珩正身处一家格调高雅却隐秘的茶室包间里。
空气中氤氲着极品金骏眉的暖香，但他却觉得浑身发冷。对面坐着的是他的堂哥顾宸，西装革履，笑容恰到好处，却像一张精心绘制的面具。
“小珩啊，看看你，脸色这么差。听说前阵子受了惊吓？早就跟你说过，安安心心在修复院搞你的学术多好，非要去掺和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顾宸慢条斯理地斟着茶，语气带着惯有的、令人不适的亲昵和责备。
顾珩握紧了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冰凉：“堂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我那边还有很多工作。”
“工作？是帮警方‘工作’吧？”顾宸放下茶壶，笑容淡了些，目光变得锐利，“家里最近听到一些风声，很不好的风声。说案子查来查去，好像查到些陈年旧账，还牵扯到什么……咱们顾家祖上传下来的印记？有这回事吗？”
顾珩的心猛地一紧，来了。他尽量保持面色平静：“案件细节有保密规定，我不方便透露。”
“是不方便透露，还是不敢透露？”顾宸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压迫感，“小珩，别忘了你姓顾！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有些事，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老爷子年纪大了，听不得这些烦心事，万一气出个好歹，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又是这一套。用家族，用爷爷的健康来压他。顾珩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疲惫和愤怒。
“我只是在做我的本职工作，协助警方保护文物，厘清真相。”
“真相？”顾宸嗤笑一声，“什么是真相？真相就是顾家的声誉比什么都重要！那些几百年前的老黄历，翻出来除了惹一身腥，还有什么用？我看你是被那个姓凌的警察灌了迷魂汤了吧？当年闹得还不够难看？现在又凑上去……”
“堂哥！”顾珩猛地打断他，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与整个顾家都有关！”顾宸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我今天把话放在这儿，那个案子，尤其是涉及到顾家祖上任何事情的，你最好想办法摘干净。如果摘不干净……”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顾珩，“苏婉清老师那个申请了很久的‘古籍数字化’重大项目，听说评审到了关键阶段了吧？现在这环境，一句话，就能让多少心血打水漂啊。”
顾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可以用专业对抗危险，可以用冷漠保护自己，但顾宸精准地抓住了他最致命的软肋——恩师苏婉清毕生的心血和梦想。
看着他骤变的脸色，顾宸满意地靠回椅背，重新端起茶杯，语气又缓和下来：“我也是为你好，小珩。识时务者为俊杰。有时候，糊涂一点，大家都好过。”
茶室的香薰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质，堵住了顾珩的喉咙，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无力感和屈辱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
茶室对面街角的车里，一个穿着便服的年轻刑警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他是陈锋安排轮流负责外围关注顾珩安全的人之一。他看到顾珩进了这家高级茶室，出于职责，记录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另一个衣着考究、气质精明的男人也走了进去，方向似乎是同一个包间。他调出内部系统的人脸识别比对了一下（出于安全程序），屏幕跳出的信息让他微微挑眉——顾宸，顾珩的堂兄，顾氏集团现任高管。
他例行公事地将“顾珩与顾宸在XX茶室会面约四十分钟”这一情况简单记录在当日的安全日志里，并未觉得有何异常。家人见面，再正常不过。
……
几小时后，凌曜在处理另一份关联文件时，无意中点开了当日的安全日志汇总。他的目光快速扫过，直到落在关于顾珩的那条记录上。
【……下午15:20，顾珩进入XX茶室。约15:25，顾宸进入同一茶室。16:05，顾宸先行离开。16:10，顾珩离开，返回安全屋。状态正常，无异常情况。】
顾宸？
凌曜的动作顿住了。在那个模糊监控画面带来的微妙不适感尚未完全消散的时候，这条记录显得格外刺眼。
顾珩为什么会私下见顾宸？就在案件调查指向顾家“虚空之眼”分支的敏感时期？顾宸刚刚还对他发出了近乎直白的威胁。
他几乎能想象出顾宸会说什么——施压、警告、用家族利益捆绑顾珩。那顾珩呢？他会怎么回应？他答应了什么？隐瞒了什么？
为什么顾珩从未提起这次会面？哪怕只是随口一提“我堂哥今天找了我”都没有。
信任的裂缝，在这一刻被悄然撬开了一丝。怀疑的藤蔓开始沿着冰冷的墙壁无声地攀爬。
凌曜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翻涌的混乱。他是侧写师，他应该相信证据和逻辑，而不是捕风捉影的猜忌。
但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总是锐利冷静的眸子里，已经蒙上了一层难以化开的阴霾。他拿起内部电话，拨通了陈锋的号码，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陈锋，把今天下午XX茶室附近，顾珩出现前后一个小时的所有监控，不管清晰的还是模糊的，全部调出来给我。还有，查一下顾宸最近半年的通讯记录和资金流水，要详细。”
电话那头的陈锋愣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应了一声：“明白。”
挂断电话，凌曜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窗外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却无法照亮他眼底深处那片越发浓重的阴影。
误会的种子，已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悄然种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