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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脆弱显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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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声细微的、如同梦魇般的碎裂声，彻底击穿了顾珩强撑已久的精神防线。他僵立在仪器架旁，整个世界仿佛都失去了声音和色彩，只剩下显微镜下那道刺眼的裂痕，和自己胸腔里那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的心跳。
失败。无可辩驳的、由他自己亲手造成的失败。
在他最珍视、最不容有失的领域。
这种打击，远比凌曜那些伤人的话语更加致命。那些话语摧毁的是他的信任和情感，而这一次，摧毁的是他赖以立足的根本，是他最后一点残存的、关于自我价值的确认。
冰冷的绝望如同最深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淹没了他。他甚至感觉不到愤怒，感觉不到悲伤，只剩下一种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虚无和自我厌恶。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直到双腿麻木，直到扶着仪器架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知觉。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直起身，像一个提线木偶，动作僵硬而滞涩。他没有再去碰那枚简牍，甚至不敢再看一眼显微镜。他只是默默地、开始收拾操作台上散落的工具，动作缓慢得如同电影慢镜头，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都透着一股巨大的疲惫和死寂。
他将工具一件件仔细地清洗、擦拭、归位，仿佛在进行某种无声的告别仪式。然后，他关闭了显微镜和操作台的灯光。
修复室里顿时暗了下来，只有窗外夕阳投进来的、微弱而惨淡的光线。
顾珩没有开灯。他摸索着，走到墙角的休息椅旁，缓缓坐了下来，将脸深深埋进冰冷的、还带着手套湿气的掌心里。
肩膀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没有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喘息声，在空旷寂静的房间里低回，比嚎啕大哭更令人心碎。
长期积累的压力、 sleepless night、极少的进食、巨大的情绪波动……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压垮了他强健的体魄。他开始感到一阵阵发冷，头重脚轻，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喉咙干涩发紧。
他知道，自己可能发烧了。
身体上的脆弱，此刻完美地映射了心理上的崩溃。他甚至连走到门口去叫人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蜷缩在冰冷的椅子里，任由那滚烫的温度和冰冷的绝望同时在体内肆虐，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
另一边，凌曜几乎是飙车赶到了修复院。一路上，他的心被悔恨和急切反复煎熬着。他冲进大楼，甚至来不及等电梯，直接跑上了楼梯，直奔顾珩的实验室。
他必须立刻见到顾珩！立刻道歉！立刻告诉他真相！立刻……确认他是否安全！
当他气喘吁吁地冲到实验室门口时，却发现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开灯，一片昏暗。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凌曜的心脏。他猛地推开门——
昏暗的光线下，他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墙角休息椅上的那个身影。
顾珩整个人缩成一团，头深深埋在膝盖里，只露出一个黑发的发顶和一段异常白皙脆弱的脖颈。他身上的白色修复服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刺眼，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被遗弃般的孤寂和绝望感。
凌曜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骤然停跳了半拍。
“顾珩？”他试探性地、极其轻声地叫了一句，生怕惊扰了什么。
椅子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凌曜的心沉了下去，他快步走过去，越是靠近，越是能感觉到顾珩状态的不对劲。那缩紧的姿势，那不正常的安静……
“顾珩？你怎么了？”凌曜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他蹲下身，想要看清顾珩的脸。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顾珩肩膀的那一刻，顾珩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靠近惊动，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抬起了头。
凌曜的呼吸猛地一窒！
眼前的顾珩，脸色是一种极其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却干燥泛白，额发被冷汗浸湿，黏在光洁的额头上。那双总是清冷沉静的眼睛，此刻涣散无神，蒙着一层明显的水汽和病态的朦胧，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空洞的绝望。
他看起来……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你……”凌曜所有准备好的道歉和解释，所有急切的话语，在看到顾珩这副模样的瞬间，全都死死地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心疼和更加汹涌澎湃的悔恨！
他怎么……把他逼成了这个样子？！
顾珩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聚焦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当认出是凌曜时，他那空洞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像是害怕，又像是更深重的痛苦，他下意识地想要向后缩，却因为虚弱和眩晕而晃了一下。
“别碰我……”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带着浓重的鼻音和虚弱感，像受伤小兽发出的呜咽。
只是这微弱的一句，却像一把尖刀，狠狠捅进了凌曜的心脏！
他果然……连自己的触碰都害怕和抗拒了。
凌曜的手僵在半空中，进退两难，心如刀绞。他不敢再贸然靠近，只能极力放缓放柔声音，试图不让自己的急切再次吓到他：“好，好，我不碰你。顾珩，你……你是不是生病了？你在发烧！”
他注意到了顾珩脸上不正常的潮红和额头的冷汗，伸手想去探他的温度。
顾珩却猛地偏头躲开，这个动作耗尽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力气，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咳得浑身颤抖，脸上那病态的潮红更加明显，看起来痛苦不堪。
凌曜看得心急如焚，悔恨和担忧几乎要将他吞噬。他再也顾不得其他，猛地站起身：“你等着！别动！我去叫医生！我去找苏老师！”
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实验室，在走廊里抓住一个路过的研究员，几乎是吼着让对方立刻去叫院医和通知苏婉清院长。
然后他又立刻冲回实验室门口，不敢进去，只能焦灼地守在门口，眼睛死死盯着里面那个蜷缩着的、脆弱的身影，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原本是来道歉的，是来挽回的。却看到了这样一幕……这比他预想中最坏的情况还要糟糕一百倍！
顾珩的脆弱，像一面残酷的镜子，照出了他之前那些行为的全部伤害性和愚蠢。
道歉？在顾珩如此痛苦虚弱的时候，那些道歉的话语显得多么苍白无力！甚至可能再次刺激到他。
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什么都不如他的健康和安全重要。
凌曜靠在冰冷的门框上，看着里面那个因为咳嗽和发烧而微微颤抖的身影，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起在颤抖，在滴血。
他只想确保他没事。只要他没事。
其他的，都可以慢慢来。哪怕……哪怕他一辈子都不原谅自己。
苏婉清很快赶到了，看到实验室内的情形，脸色瞬间凝重起来，她快步走了进去，温和而坚定地扶住顾珩。
凌曜站在门口，看着苏婉清熟练地检查顾珩的状况，看着顾珩在苏婉清面前稍微放松了一点的、却依旧难掩脆弱的姿态，心中百感交集，悔恨交加。
他知道，自己造成的伤害，可能需要很长很长时间，才能慢慢愈合。
而现在，他连靠近的资格，似乎都失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