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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真相是时间的女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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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枝萃香……
莲实第二次将这个名字输入数据库的搜索框中,与上次毫无头绪的尝试相比,他现在已有了足够的把握。
可是同之前一样,系统提醒没有查到相关卷宗。
怎么会……
莲实不可思议地滑动着页面,在相似项中搜寻无果后思索了片刻,换掉了搜索框中的姓氏——木之叶萃香。
系统再一次提醒查不到相关卷宗。
那么……“木之叶”呢?
短暂的加载后页面出现多页相关信息,把全国所有包含“木之叶”的案件全部搜索了出来。
十年前5月的案子……
“……黑泽的连锁店曾经非常红火,但是十年前由于他饮酒后无证驾驶船只因疏忽致人死亡被判入狱3年,那个时期发廊名声受到影响,没人管理又没能及时跟上潮流,渐渐失去了竞争力,等他出狱时生意早已大不如前……”
没有犹豫地,莲实在“高级搜索”中添加了黑泽聪的名字。
回车。
页面跳转进唯一一条条目中,黑泽的姓名赫然出现在上面,只是……
“我在系统里查了的,或许因为卷宗久远了,那时入档时出现了遗漏,所以系统里只有他饮酒后无证驾驶船只因疏忽致人死亡被判入狱3年的结论,找不到案件细节。”
与比护之前搜索的结果相同,系统里果然没有案件详情,就连被害人竟然都是“女演员木之叶纱织”这样奇怪的描述,敷衍得不可思议。
不是森枝萃香或木之叶萃香吗?木之叶纱织是谁?
莲实记下了卷宗号,删掉访问记录后径直走向一楼的档案馆。当他在楼梯口瞥见海月警官在大厅里聊天时机敏地重又躲了回去,经验告诉他这绝非巧合。
“那纸质卷宗呢?”他记得自己当时问过比护。
“我去的前一天那批卷宗被警校借走做教案用了,我催了好几次,档案馆的答复一直是没有还回来……”
他旋即返回办公室,给神奈川县警校打去了电话,借着其他由头打听到那批资料还没有送回,便有些安心了。
挂断电话时莲实看见山田在办公室门口向自己招手,他叹了口气,硬着头皮站起身——一定和机场的事有关吧……
结束完与娜娜的谈话走出机场VIP休息室时莲实难以置信地听完了比护的描述,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背过身去,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反复在心中告诫自己此时千万不能乱了阵脚。
比护的身体还在抖,懊恼、愤怒、惊恐,声音也止不住地发颤。莲实回过身拍了拍他的肩头,要他护送娜娜回家,然后回警局调查小池离奇死亡的案子。临走时还不忘嘱咐情绪稍显平稳的组员一定不能让比护开车,不可以暴露警察的身份,这里发生的一切不要随意透露——比护现在精神过于亢奋,用简单任务给予鼓励的同时千万不能给娜娜带来无妄之灾。
作为小组负责人,莲实安静地等在原地,坦然地做好了被当地警署分管警察调查的准备:
为什么没有知会当地警察便异地执法?
逮捕书哪来的?
小泽亮平是谁?
平野娜娜又是谁?
为什么要和她单独谈话?
谈话内容是什么?
有无抓捕证据?
抓捕过程是否合规?
人是怎么死的?
他已铁了心,答案无非四个字:无可奉告!
坐在莲实对面的东京警察互相递了蔑视的眼神,完全没有将这个吓得两股战战话都说不完全的“草包”放在眼里:莲实副总监家的公子?破过要案?切,原来不过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而已,真当风大的时候猪都能上天?莲实副总监聪明一世,晚节不保啊!
在他逻辑混乱的叙述中两个聪明人已将当时的场景还原了“差不多”——不知天高地厚的东京都警视厅副总监家无能长子因为老子眼不见为净的心态被“发配”去了横滨,自诩清高地继续过着众星捧月似的少爷生活,还培养了一众跟班。原以为能破个大案重回东京都,于是仗着身份特殊,不顾规定和纪律横冲直撞地杀进羽田机场,可一没能力二没能力三没能力的他不仅没有掌握证据,还把嫌疑人弄死了。
还查下去吗?
还查什么?他老子都不愿管的事我们操这闲心?你没看出来吗?这家伙再废物,就凭他老子的权势以后也是你我的上司,审时度势的道理你还不明白吗?
可是从监控里看着……
哎呀,让他回去!抓捕犯人时的失误你还不允许发生?他的上司要是想管自然会管的,山田那老家伙如果也不管你我执着个什么劲儿?即使他以后丢尽警察的颜面,那时咱们都退休了,还管得了这么多?何苦因为这种人得罪他老子?
从警局出来时莲实不禁苦笑,自己一直想要挣脱的身份竟还是在重要时刻保护了自己,真讽刺!
“政治家的儿子长大依然是政治家,董事长的儿子长大依然是董事长……”他如今有什么资格反感这句台词呢?
短暂的安静后山田警官轻咳了几声,“小池和小泽的案子怎么样了?”
莲实已做好了被处分的准备,却不曾想他竟开口问起这个,含在嘴边的道歉和检讨硬生生被自己憋了回去。
“在小池家中发现了一把储物柜钥匙,目前还没有找到对应的柜子。不过小泽……人虽然死了,但因为为了挣脱比护警官把外套脱了,他的手机在外套口袋里,没有因他坠楼而损毁。已经交由技术人员解锁密码,找到了些有价值的东西。”
小泽的手机中有段近距离拍摄的冰川野在博物馆休息室卫生间遇刺时的视频,视频里黑泽从预先开好的窗户爬进卫生间,并在冰川野第二次进入后行刺了对方。
从视频的拍摄视角来看,当时小泽应该就是蹲在卫生间窗外灌木丛后拍摄的,可莲实却有了另一个疑惑:他曾经收到过一封匿名邮件,里面包含小池伪装成保镖趁机在冰川野的饮水中下毒的场景,还包括冰川野从厕所出来后喝水的画面。按照毒性,冰川野应该是在喝水后不久就有了中毒反应想要第二次去卫生间,那以视频中冰川野进入卫生间时黑泽已经从窗户爬进去等待对方的时间点来看,如果视频是小泽拍的,那么记者的照片里应该可以拍到他的身影,可事实上却什么也没有。除非……
发邮件给莲实为他提供小池投毒证据的人正是小泽!
莲实翻出当时的寄信人邮箱,通过动态密码果真登录了小泽的邮箱,并在其中找到了和自己收到的一模一样的邮件。
而小泽的邮件中一个没有备注的邮箱号多次发来邮件,里面只有一串串简短的数字。
“他说‘储物柜的位置、住院部的事和那个女的交代的事’他都愿意交代……”比护向莲实描述中这样说过。
“那个女的”……
所以,这是某个储物柜的密码吗?莲实想起了小池家发现的储物柜钥匙。
对于十年前的案件他有太多疑问需要即刻解决,于是将追查储物柜的任务交由比护处理,自己则在向山田警官汇报案件进展后告假从侧门离开了警局。
娜娜口口声声向莲实强调十年前的案子是桩冤案,如此愤愤不平的情形下她依然对案件细节守口如瓶。明明只要他找到卷宗就可以知道一切啊,为什么要为嫌疑人保密?莲实很是不解。
“你不会相信的,”娜娜当时只这样回答他,“如果你真的在乎弘树,希望……”她似乎在做一项艰难的抉择,咬了咬唇没能继续说下去,“关于这件事当年有太多种传闻,我实在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我不愿影响到你的判断,去翻翻当年的资料吧……请你可以真如自己所说拉他一把,弘树这些年真的很不容易……”
她说着心疼地流下泪来,捂住了颤抖的双唇。
自从从这里毕业,莲实就没有再回来过。
在神奈川县警校的大门前他亮出了自己的警官证,顺利地开入了学校的停车场。
今天是学员的休息日,不知道资料室是否有人值班。莲实心怀忐忑地走过长长的走廊,果然这里上了锁。
他敲了敲隔壁值班室的门,依然没人回应。
白来一趟吗?
明明打电话时还有人接听来着……
莲实有些扫兴地叹了口气,不信邪地拉了拉木门。
门果然纹丝不动。
“莲实律警官吗?”谁知身后传来亲切的问候声,正是手上托着卷宗戴着眼镜的资料室□□。她手中的钥匙“哗啦啦”作响,与她的嘴巴同步发声,“这么快就过来了。”
“是……诶?‘这么快’?”
“不是今天打来过电话吗?打听资料的事来着,所以闲聊时提到了你,”□□凑近了些小声补充道,“竹中□□赌你一小时之内一定会来,一万块呢,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要打赌来着,不过幸亏我没答应。”
竹中……正义?
莲实没心情管他那位可以洞察一切的□□如何猜到自己会来,他简单地道了谢,走进资料室翻找起那份开启往事的钥匙。
找到了!
他兴奋地将它从资料堆里抽出,却被轻得惊人的手感震惊了。
怎么会……
卷宗不过几页纸,发黄的纸张上清汤寡水地描述了当年发生的事——2012年的5月24日,一位名叫木之叶纱织的女演员从行进的游艇上掉入横滨海中溺水身亡,最终警方判定船上名为黑泽聪的男性同行人由于饮酒后无证驾驶船只因疏忽致人死亡,入狱3年。
没有死者的准确姓氏,没有基本信息,甚至没有清晰的现场照片。
这样的卷宗怎么会被警校特意挑选出来作为学员的学习资料?反面教材吗?
模糊的案件资料,模糊的数据库检索,几乎查不到的关于森枝萃香生前的一切……
莲实重新细细检查了并未缺页的卷宗,终于在背面牛皮纸装订处看到了一个比下方的“清水仁”更加熟悉的名字——竹中正义。
神奈川县警校内的□□办公室窗前有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正静静地观察着学校的大门,他虽已不再年轻,但五官立体而俊朗,学员们背地里曾经煞有介事地议论过,如果不是多年前与上司起了冲突,他也不会在这里作个□□。
如今,性格严厉正直的他成了警校中让学员闻风丧胆的存在,似乎没有什么人或事可以逃得过他机敏的双眼,似乎没有哪个学生听到他的姓名不会不由自主地抖上三抖。
四十分钟前资料室的□□无意中在茶水间向其他同事提到了莲实的名字,说他打来电话问起几个和资料室有关的莫名其妙的问题,竹中心中有了答案,云淡风轻地预言他一小时内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信。”
“你要是不信,一小时内守在资料室里别走,我赌一万块。”竹中罕见地这样提议。
两分钟前他接到值班室的电话,说神奈川县警察本部搜查一课三系莲实律警官开车进来调取资料,竹中允了。
桌上已为客人冲好的咖啡弥漫出浓重的苦香。
时间真是个好东西。
他望着走出资料馆向这里匆匆小跑而来的莲实,无限感慨。
——该来的总归还是来了。
“你为什么而来?”
“为一桩十年前的悬案。”
“你大概来错了地方,能被允许调入警校资料室的都是已经侦破的案件。”
“可在竹中□□心里这一定是桩没有了结的案子吧,不然怎么会为了保护它破例将同一批抽调的卷宗压在警校这么多天。”
小泽死在机场的事海月不会不知道,之所以没有来找莲实的麻烦大概是听说了他和平野娜娜私聊的事。娜娜说了什么,莲实又从中推测了多少,海月并不十分清楚,却一定有所忌惮。他唯一能做的大概只有守住警察本部的档案馆,以防莲实从中找到真相。
在莲实发现卷宗如此潦草简易之前他是这样推测的。
可是如今他改变了想法:海月并不是害怕自己看到卷宗,而是根本没有将此当回事——看到又如何呢?反正什么信息也不会找到。
莲实因此特意问过警校的资料室管理员,神奈川县警察本部警务部果然曾打来电话问过卷宗的事,得知这次的借调人是竹中正义便挂断了,之后此事也不了了之——海月认识竹中,或许在搜查一课共事时还打过更深的交道……
海月心中大概有所警醒:竹中正义惊动不得。
竹中微微勾起嘴角认可道:“果然……”
他轻轻敲击着桌面,静默片刻从办公桌后抬起一个箱子放在莲实面前,“拿去吧,你要找的东西。”
莲实打开盖子,满满当当的材料上面躺着一沓些许泛黄的照片。最上面那张似乎拍摄于一场葬礼,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跪坐在榻榻米上掩面而泣,一手捧着小小的戒指盒子。身旁的男孩附在他身旁低垂着头,刘海遮着面部,五官看不清晰。
“这是谁?”莲实指着男人问。
“森枝萃香生前的男友,白鸟拓海。”
他猛然猜到这是怎样的场合了,顿了顿,将手指指向那个大概十岁的男孩子,似乎在触碰的瞬间感受到了他的心跳,“那么,这孩子是……”
竹中盯着莲实的眼睛,良久才回答道:“那是从一出生就被森枝萃香收养的孩子,森枝弘树,他的生母你一定也见过了吧,森枝萃香生前的经纪人,加藤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