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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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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辞盯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干净,刚刚还捏碎过黑暗,吹跑了虫群,现在却像邀请舞伴一样悬在半空,等着他搭上去。
搭上去?搭上去怕不是直接踏上通往黄泉路的VIP直通车!
他喉咙发干,胃里像是塞了一团冰凉的铁丝网,绞得他生疼。理智和求生欲在颅内疯狂拉锯,一个尖叫着“快跑!这是陷阱!”,另一个则虚弱地反驳“跑?往哪儿跑?外面全是追杀你的和看他徒手捏怪的!”。
“我……”楚辞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我觉得我们还是……”
【公告:NPC“被污染的园丁”(编号7348)当前位置播报:旧仆役通道,第三中转室附近。重复,旧仆役通道……】
冰冷的系统公告如同催命符,再次精准地在两人(或许只有一人)的脑海中响起。
楚辞剩下的半句“分头行动”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脸色白得几乎透明。
几乎在公告响起的同一瞬间,通道深处,那刚刚才被口琴声驱散的、令人牙酸的窸窣声,竟然去而复返!而且听起来更加暴躁,更加密集!
不仅如此,其他方向也隐约传来了新的动静——沉重的、拖沓的脚步声,还有某种湿漉漉的、仿佛沾满粘液的东西在地上爬行的滑腻声响,正从不同的通道口向着他们所在的这个小小石室合围而来!
GPS定位实锤了!这破系统是真要把他往死里整!
白言脸上的笑容淡去了一些,他收回手,侧耳倾听片刻,眉头微蹙:“看来‘好运’的持续时间过了。而且……来的不止一波。”
他看向楚辞,眼神里倒是没什么惊慌,反而带着点“看吧我就说很危险”的理所当然。
“楚辞,”他语气加快了些,显得认真了不少,“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想活命,就跟我走。”
那密集的爬行声和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混合了腐烂和血腥的恶臭。黑暗的通道口仿佛随时会涌出择人而噬的恐怖之物。
楚辞头皮炸开,最后那点挣扎被纯粹的恐惧碾得粉碎。
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走!”
白言唇角极快地弯了一下,不再废话,转身就朝着唯一一个尚未传来异常声响的狭窄通道口钻去:“这边!”
楚辞连滚带爬地跟上,这次不用白言拉,他自己就跟得死紧,恨不得直接贴对方背上。什么大佬,什么危险,什么阴谋,都见鬼去吧!先活了眼下再说!
这条通道比之前更加狭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石壁上布满了湿滑的苔藓,空气闷滞得让人窒息。楚辞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还有身后那些越来越近的、来自不同怪物的恐怖声响,它们似乎因为失去了明确目标而在石室附近徘徊、碰撞,发出令人胆寒的嘶吼和摩擦声。
白言在前面的速度很快,却总能恰到好处地避开脚下的障碍,甚至偶尔会低声提醒一句:“低头。”“抬脚,有坑。”
楚辞手忙脚乱地照做,内心那点疑虑如同雨后的杂草般疯长——这特么是对副本“略有研究”?这根本是回自己家后花园吧!
也不知道在黑暗曲折的通道里钻了多久,直到身后的声音逐渐被远远甩开,变得模糊不清,白言的速度才慢了下来。
前面再次出现微光,是一个向上的、简陋的石阶出口。隐隐有喧哗的人声和悠扬的音乐声从外面传来。
“上面是宴会厅的后厨通道之一,”白言压低声音,示意楚辞噤声,“现在这个时间,晚宴应该正在进行,人多眼杂,反而相对安全。我们混进去。”
楚辞一愣:“混进晚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脏兮兮、沾满泥污和不明粘液的园丁服,“我就这样进去?”怕不是下一秒就被当可疑分子抓起来触发新剧情杀了!
白言打量了他一眼,似乎也觉得有点棘手。他想了想,从自己的玩家储物腰包里又开始摸索。
这次他掏出来的不是牛肉干,也不是口琴,而是一件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看起来材质相当不错的黑色侍者礼服外套,甚至还配了一个领结。
楚辞:“……”他这腰包是哆啦A梦的四次元口袋吗?!怎么什么都有?!而且为什么连侍者礼服都有啊?!这新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备用服装,”白言面不改色地解释,仿佛随身携带各种职业套装是每个新玩家的基本素养,“凑合一下,应该能蒙混过去。”
他把外套和领结塞给楚辞,然后非常自然地开始动手解自己身上那件崭新玩家制服的外扣。
楚辞抱着那件带着淡淡皂角香气的礼服外套,还没从“这人连这都准备了的震惊中回过神,就看到对方要脱衣服,顿时吓得往后一缩:“你干嘛?!”
白言动作一顿,抬眼看他,眼神无辜:“我的制服太扎眼了,需要换一下。怎么了?”
“你……你里面……”楚辞耳朵尖有点发烫,话都说不利索了。这特么是里面穿没穿的问题吗?!这是男男授受不亲的问题!虽然好像都是男的也没什么不能看的……但就是很奇怪啊!
白言像是才明白过来,恍然大悟,随即失笑:“前辈在想什么?我里面当然有穿打底衫。”他说着,利落地脱下了那件标志性的玩家外套,露出里面一件简单的纯白色棉质衬衣,然后将那件外套随手塞回了腰包。
确实没什么不能看的。但楚辞还是莫名觉得有点不自在,眼神飘忽着不敢直视。
白言换上了一件看起来普通不少的深色外套,然后示意楚辞:“快换上吧,时间不多。”
楚辞咬着牙,背过身去,手忙脚乱地脱下那身散发着霉味和虫味的园丁服,将质地光滑的侍者外套套在身上。外套稍微有点大,但整理一下领口,系上领结,倒也勉强能看,至少比刚才那副尊容像样多了。
等他换好转身,发现白言正靠在石壁上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见他看过来,便弯起眼睛笑了笑:“很合身。”
楚辞不自在地扯了扯领结,没接话。
“好了,”白言站直身体,“记住,我们现在是临时被叫来帮忙的侍者,迷路了,刚刚找到路回来。少说话,跟着我就好。”
他率先走上石阶,轻轻推开一道虚掩的木门。
温暖明亮的光线、嘈杂的人声、食物的香气以及悠扬的弦乐声瞬间涌了进来,与身后阴暗潮湿的通道仿佛是两个世界。
楚辞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门后果然是一个忙碌的后厨角落,几个真正的仆人正端着托盘匆匆来往,没人特别注意他们这两个突然多出来的“同事”。
白言极其自然地顺手从经过的托盘上拿了两杯看起来像是香槟的饮料,递了一杯给楚辞,然后低声道:“自然点,跟着人群走。”
楚辞手指微颤地接过那杯气泡翻涌的液体,指尖冰凉。他努力模仿着白言那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混入端着酒水食物来往的仆役队伍中,穿过一道侧门,正式进入了金碧辉煌的宴会厅。
宴会厅极大,穹顶高悬着水晶吊灯,光线璀璨。衣着华丽的NPC宾客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风生,穿着统一侍者服装的仆人们穿梭其间。乐队演奏着轻快的乐曲,一切都显得那么奢华、正常,甚至有些靡靡。
仿佛之前阴暗通道里的追杀、虫潮、徒手捏怪都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但楚辞知道不是。
他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被用力握过的触感,耳边似乎还能听到那古怪的口琴嗡鸣。而最重要的是——那该死的【众矢之的】状态还鲜红地挂在他的系统界面上!十分钟的倒计时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的头顶。
他紧张地扫视着周围那些谈笑风生的宾客和忙碌的仆人,看谁都像是下一秒就会暴起捅他一刀的杀手。
白言却显得如鱼得水。他甚至能微笑着对一位打量他们的贵妇人点头致意,然后自然地带着楚辞避开一队巡逻的守卫,走向宴会厅相对偏僻一些的廊柱阴影处。
“放松点,”白言借着递酒的动作,低声对楚辞说,“你紧张得像是要来偷东西的。”
“我比偷东西惨多了好吗?”楚辞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这是背着炸药包进弹药库!”
白言被他的比喻逗笑了,酒杯抵着唇,眼底笑意流转。
就在这时,楚辞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宴会厅二楼的一个平台,那里似乎是乐队休息和贵族们暂时休憩的地方。
他的目光猛地顿住了。
只见二楼的栏杆旁,站着几个人。其中几个穿着玩家制服,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灼和警惕,正低声讨论着什么——正是之前在西侧回廊追杀他的那批玩家!
而站在他们中间,被隐约簇拥着的,是一个穿着深紫色丝绒礼服、面容苍白阴郁的中年男人。他手里端着一杯猩红的酒液,正微微侧头,听着身边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低声汇报着什么。
那管家的嘴唇开合,楚辞听不见声音,但他清晰地看到,那管家说话的同时,目光状似无意地、极其快速地扫过了楼下人群。
然后,那个穿着深紫色礼服的男人,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眼。
那双眼睛,如同淬了毒的冰棱,穿透喧嚣的人群和璀璨的灯光,精准无比地、牢牢地锁定了——
楚辞。
四目相对的瞬间,楚辞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僵。
那眼神里的恶意和贪婪,几乎要化为实质,将他刺穿!
下一秒,他看到那个男人,极其缓慢地、对着他的方向,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诡异的弧度。
仿佛在说……
找到你了。
楚辞手里的酒杯差点脱手掉落。
白言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常,顺着他的目光抬头望去。
也就在这一刻——
【公告:NPC“被污染的园丁”(编号7348)当前位置播报:宴会厅,东南角廊柱附近。重复……】
冰冷的系统音,如同最终审判,骤然响起。
刹那间,整个喧嚣的宴会厅,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音乐停了。
谈话声停了。
所有宾客、仆人、乐队成员……他们的动作都僵住了。
然后,数以百计的头颅,以一种极其机械而诡异的姿势,齐刷刷地、一寸一寸地——
转向了楚辞和白言所在的方向。
数百双眼睛,空洞的,贪婪的,恶毒的,疯狂的,同时聚焦而来。
死寂之中,只有那个二楼平台上的紫衣男人,笑容越发扩大,几乎咧到了耳根。
他轻轻晃动着杯中猩红的液体。
楚辞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撞击胸腔的声音,也能听到身边白言,发出了一声极轻极低的、仿佛带着无尽兴味的——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