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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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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口狭窄,弥漫着一股陈年积灰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动物巢穴的腥臊气。楚辞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在里面爬行,粗糙的石壁刮蹭着他身上那件不合身的侍者外套,每一下摩擦都让他心惊肉跳,生怕这唯一的蔽体之物也宣告报废。
身后的洞口方向,门板被彻底撞碎的轰响、以及各种非人嘶吼涌入通道的混乱声响,如同潮水般涌来,又随着他们的深入而逐渐变得沉闷、遥远。
白言在前方爬得很快,那盏老旧的油灯被他巧妙地在身前拖行,昏黄的光晕在狭窄的通道里摇曳,勉强照亮前路,也将他挺括的背影和偶尔回望时那双在暗处发亮的眼睛勾勒得忽明忽暗。
“快点,”他的声音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带着点微喘,却依旧平稳,“这通道不会一直安全。”
楚辞咬着牙,拼命跟上,肺部火辣辣地疼,吸进去的全是呛人的灰尘。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也从来没这么……活力四射(被吓的)过。
“安、安全?”楚辞从牙缝里挤出断断续续的抗议,“这鬼地方……跟安全有半毛钱关系吗?!”
“相对而言。”白言的声音里似乎含着一丝极淡的笑,“至少目前追兵没挤进来,不是吗?”
楚辞很想把手里的灰糊他一脸。
又爬了大概几分钟,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前方的白言忽然停了下来。
“到了。”他低声道。
楚辞喘着粗气凑过去,从白言肩头向前望。
油灯光晕的尽头,通道似乎到了终点,下方隐约传来空旷的回声,以及……滴滴答答的水声?一股更阴冷潮湿的空气从下方涌上来。
白言将油灯稍稍探出洞口,谨慎地向下照了照。
下面似乎是一个更大的空间,光线太暗,看不太清具体情形,但能模糊看到下方不远处似乎有堆积的杂物,像是一个废弃的地窖。
“不高,可以跳下去。”白言判断道,他率先利落地转身,面朝通道内,然后手脚并用,敏捷地钻出了洞口,身影消失在下方的黑暗中。
轻微的落地声传来。
“下来吧,”他的声音从下方响起,带着空旷的回音,“我接着你。”
楚辞趴在洞口,看着下方那片吞噬了光线的黑暗,心里直打鼓。接着?怎么接?万一没接住呢?万一下面有什么东西呢?
但留在这狭窄的通道里更不是办法。他咬咬牙,学着白言的样子,笨拙地转身,闭着眼,心一横,往下出溜。
失重感只持续了一瞬。
一双有力的手精准地托住了他的腰侧和腿弯,缓冲了他下落的力道,将他稳稳地放在了地上。
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楚辞腿一软,差点没站稳,下意识地抓住了对方的胳膊——是没受伤的那只。
白言似乎低笑了一声,扶着他站好:“说了会接住你的。”
楚辞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脸颊有点发烫,幸好黑暗中看不清楚。他强作镇定地环顾四周:“这又是哪里?”
白言举高油灯,昏黄的光晕逐渐驱散一小片黑暗。
这里似乎是一个更大的地下酒窖,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香和木头腐朽的混合气味。四周堆满了落满灰尘的酒桶,有些已经破损,暗红色的酒液干涸在地面上,形成深色的污渍。头顶是低矮的、粗糙开凿的石质穹顶,不断有冰冷的水珠从缝隙中渗出滴落,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看起来暂时没有明显的危险。
两人都稍微松了口气。
楚辞靠着一個冰冷的、结着水珠的酒桶滑坐到地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他扯了扯勒得他喘不过气的领结,又心疼地拍了拍侍者外套上沾的灰和刮出的丝——虽然这衣服来历可疑,但现在是他唯一的体面了。
白言则走到一旁,找了个相对干净的木箱坐下,将油灯放在脚边,重新检查了一下手臂上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但伤口周围的皮肤显得有些红肿。
他从腰包里又摸出个小巧的银色盒子,打开,里面是消毒药膏和干净的绷带。他熟练地给自己上药包扎,动作流畅得像是在自己家客厅。
楚辞看着他这一系列操作,忍不住嘴角抽搐:“你这腰包……是连接了某个百货商场仓库吗?”怎么什么都有?!
白言缠绷带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他,灯光下眼眸微弯:“新手大礼包比较丰富,不行吗?”
楚辞:“……”我信你个鬼!
他决定跳过这个注定得不到真相的话题,转而问道:“你刚才在上面说的……那个‘众矢之的’可能不只是因为打赏,是什么意思?”
白言打好绷带的最后一个结,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臂,才慢悠悠地开口:“字面意思。系统的规则从来都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巨额打赏触发终极追杀?听起来很刺激,很像那些‘观众’会喜欢的乐子,但你不觉得……这效率太高了吗?”
他看向楚辞,目光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锐利:“就像精准投放的诱饵,或者……清除程序。那个打赏你的人,目的可能非常明确。”
楚辞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那个血红的“X”,以及那毫不眨眼刷出的天文数字。
“你是说……‘X’是故意的?他/她可能就是冲着我来的?”楚辞感到一阵寒意,“可为什么?我根本不认识这种级别的‘观众’!”
“也许不是因为‘你是谁’,”白言的声音低沉下来,“而是因为……‘你是什么’。”
楚辞一愣:“我是什么?我不就是个倒霉催的炮灰NPC吗?”
白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扮演过很多次炮灰,每次都是怎么死的?”
“就……按剧情杀啊,”楚辞被问得莫名其妙,“被怪物拖走,触发机关,被玩家误杀……各种花样死法。”
“有没有哪一次,”白言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像今天这样,被如此‘重点关照’?甚至……出现了一些不合常理的‘保护’?”
那个恰到好处的、冒着血水的拖把包……
楚辞的脸色一点点白了。他猛地想起之前那些扮演,虽然死得憋屈,但似乎……真的从没像这次这样,被全副本追杀,还附带各种诡异“巧合”。
“那个拖把包……还有你受伤……”楚辞的声音有些发颤,“难道……”
“只是一种猜测。”白言打断他,似乎不想让他继续深想下去,语气重新变得轻松,“也许只是我们今天运气特别‘好’,或者这个副本本身就很神经质。”
但他越是这样轻描淡写,楚辞心里的疑窦就越深。
这家伙绝对知道什么!
就在楚辞还想追问时,白言忽然脸色微变,猛地抬手示意他噤声。
楚辞立刻屏住呼吸。
滴答…滴答…
除了水声,酒窖里一片死寂。
但渐渐地,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很多人在同时低声啜泣又像是在哼唱某种诡异调子的声音,从酒窖深处飘了过来。
那声音断断续续,幽怨阴冷,听得人头皮发麻。
“又、又来了?”楚辞简直要崩溃了,这副本还有完没完!能不能让人喘口气!
白言缓缓站起身,提起油灯,目光锐利地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酒窖更深处,一片更加浓重的黑暗,那里堆放的酒桶更加破旧,甚至有些上面缠绕着早已枯萎的、暗绿色的藤蔓。
那诡异的哼唱啜泣声,正是从那个方向传来,并且……似乎越来越清晰了。
“过去看看。”白言低声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还看?!”楚辞恨不得把自己缩进酒桶里,“躲都来不及吧!”
“躲不了,”白言的目光依旧锁定着深处,“声音在靠近。而且……你听。”
楚辞竖起耳朵,在那诡异的哼唱声中,他似乎还听到了一种……锁链拖拽在地面的声音?很轻,但确实存在。
白言已经迈步向那边走去。
楚辞看着他那义无反顾(作死)的背影,又感受了一下周身空旷的黑暗和那越来越近的诡异声响,最后一跺脚(虽然脚软),还是认命地跟了上去——独自留在这里等待未知的恐怖降临,似乎比跟着这个危险的家伙去主动探索恐怖源头,还要可怕一点。
越往深处走,酒香越发浓郁,甚至带上了一种令人昏沉的甜腻感。地上的酒渍也越来越多,有些地方甚至汇聚成了小小的、暗红色的水洼,踩上去黏糊糊的。
哼唱和啜泣声越来越响,锁链拖拽的声音也更加清晰。
终于,油灯的光晕勉强照亮了酒窖最深处的情景。
那里没有酒桶,只有一根粗大的、锈迹斑斑的铁柱矗立在中央。铁柱上,缠绕着儿臂粗的、同样锈蚀严重的锁链。
而锁链的另一端……
拴着一个人影。
一个穿着破烂不堪、早已看不出原色裙装的女人。她背对着他们,蜷缩在地上,长长的、干枯打结的头发拖曳在暗红色的酒渍里。那幽怨的哼唱和啜泣声,正是从她那里发出的。
她的身体随着哼唱微微颤抖,带动着沉重的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轻响。
看起来像是一个被囚禁的、可怜的NPC。
但楚辞的心脏却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在这种地方,出现这样一个角色,用脚指头想都知道绝不可能是什么无害的剧情人物!
白言脚步停在了距离那女人约五六米远的地方,没有再靠近。他举着油灯,沉默地观察着。
楚辞紧张地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手心全是冷汗。
那女人似乎并未察觉他们的到来,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低声哼唱着那诡异调子。
就在这时,楚辞的目光被女人身前地面的某样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个……小小的、用枯草和破布勉强扎成的人偶?人偶身上似乎还插着几根细小的、像是荆棘的尖刺。
人偶旁边,还散落着几个……熟悉的、暗红色的陶罐碎片。
楚辞瞳孔一缩——和上面那个血祭石室里的碎片一模一样!
就在他注意到这些东西的瞬间,女人的哼唱声戛然而止。
酒窖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锁链拖动的轻响。
那个女人,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头颅却以一种人类绝对无法做到的、一百八十度的方式,猛地转了过来!
一张苍白浮肿、五官扭曲的脸,正对着他们。没有瞳孔的眼睛是一片浑浊的白色,嘴角却咧开一个巨大的、诡异的笑容。
她咧开的嘴里,缓缓滴落下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落在身下的酒渍中,发出“滴答”一声轻响。
与穹顶滴落的水声,重合在了一起。
“新鲜的……祭品……”
她用一种刮擦玻璃般的嗓音,嘶哑地笑了起来,锁链哗啦作响。
“快来……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