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笨蛋蝴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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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开头，是源于青樟的一次兴起。他这妖做事向来随心，那天是见到一只正在化蝶的小生物，他好奇地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小生物好没用，化蝶化了这么久还没成。
于是他就出手了。
树妖的一滴血也是百年的精华，于是小生物顺利成蝶了。它翅膀除了青色斑点以外就是大片黑色，细看它的黑里还带了点儿红。
这是他们羁绊的开始。
青樟自己也没想到，他当时的顺手一帮，竟然让只蝴蝶有了灵智。
他给这只小蝴蝶起名叫“小红”。小红喜欢围在他身边飞，停在他的手指上。
只有妖才能看见妖。
这条定律让他少了很多乐趣。在偌大的樟凤林里，只有他这只大妖独自一妖生活。
哦对了，树妖还无法离开本体太远。
青樟有时候觉得自己挺倒霉的。起码让他身边多点妖啊，一点儿乐趣都没有。
樟凤林靠近附近的居民区。居民区向来烟火气特别足，具体足在还能吃瓜。漫长的生涯里青樟没别的本事，倒是练就了顺风耳的技能。
哪哪家男人出轨了，出轨谁了；谁谁谁家鸡被偷了，被什么东西偷了；谁家大黄狗咬人了，狗主人说她家狗不会主动咬人，肯定是有人招它了，被咬的人家一口咬定就是大黄主动咬的。
以上这些的答案，青樟都知道。然而苦就苦在，他知道归知道，但没地儿说啊。他有很强的分享欲，最后都慢慢地消磨殆尽了。
没人知道，这棵百年大樟树的树妖其实是个话痨。
不过现在，小蝴蝶知道了。
青樟先前赶也赶不走，后面就让它留下来了。
小蝴蝶起先不会说话。但它会摇自己的小触角。小触角会上下左右地摇，也是每一句都有回答了。
青樟高兴了，话痨本质就体现出来了。不过小红很善解妖意，不会嫌弃他一天到晚的叭叭叭。他说，它就摇触角，句句有回应。
“你知道他家的鸡被谁偷了么？”青樟懒洋洋地靠在树干上，随口一问。
他原本已经习惯了无人应答，却在转瞬之间听到了一句回答:“不，鸡，岛(不知道)……”
青樟笑道:“你肯定不知道——”
话未说完，他忽然直起身，看向停在手上的小红。小红振振翅膀。
“你会说话啦？”
“对。”
“真厉害，不愧是我养的。”
今日不知道是什么日子，但总归是要拿来纪念的。马樱丹开花了，吸引来许多蝴蝶和蜜蜂，这天是春季来临的第三个月，再有几天夏季就要来临了。青樟数数日子，在树干上刻下一行:
还有十四天到夏季，是小红会说话的日子。
这是值得纪念的一天。
青樟往外抛出的话终于有人能回应了。
小红的语言体系是青樟手把手教出来的。
而从未发愁过的妖怪也会开始发愁了。因为到打雷刮风下雨的日子，小蝴蝶在面对这些时总是不占优势的。青樟就护着它，护着不被大风刮走，或者是打湿了翅膀。
小蝴蝶弯弯小触角，像人类画的笑脸。
因为离人类近，青樟总是很像人类。他时常会听到人类说看山看海看雪落，他也想知道什么是山，什么是海，什么是雪落。
他坐到树顶端朝远方望去。
他看到了很远的地方有一片蓝色的区域。
是海吗？想去看看。
小红振振翅膀对他说，我替你去看。
它只是一只小蝴蝶。它飞出林子，在烟火间飞了一遭。
还被小孩给抓了，装进塑料瓶子里。
它不知道这是怎么了，突然就出不去。它索性就不折腾了，趴在瓶身看着远处。
它听到了小孩的母亲给孩子讲故事。讲海里有漂亮的人鱼公主，她会遇到帅气的王子。
关于海！
小蝴蝶振振翅膀，努力记住那复杂的词汇。
小孩的母亲很善良，她趁小孩不在把它放飞了。
小蝴蝶赶回去，把这个故事告诉给了青樟。青樟果然很喜欢，他喜欢，小蝴蝶也喜欢。
青樟果然更向往海了。
可是怎么办呢，他是个妖，小红是只蝴蝶。
于是小红有很多时间都不在，它一头扎进人间这个无限复杂的地方，去听故事，听完讲给青樟听。
“啥？人类有四条腿。”青樟哈哈大笑，然后告诉小蝴蝶:“人类只有两条腿。”
“那为什么我有六条?”
“因为你是只蝴蝶呀。”
懂了。蝴蝶跟人类不一样。蝴蝶有六条腿，而人类只有两条。
人类也不能飞哦，小蝴蝶可以飞。
还经常会有老师和小孩来到这个地方游玩，老师会给小朋友讲很多很多有趣的故事。每当这时候，青樟都听得格外认真。
海里有人鱼，长着鱼尾的，漂亮的人鱼。
海是蓝色的，跟天空的颜色差不多。
海是蓝色的陆地。
日子慢慢过去，小红会化成人了。它刚开始的样子把青樟给萌坏了。
青樟伸出拇指，给小红比了比。
“你还没我拇指大呢，小东西。”他笑道。
小东西抱住了他的拇指，长在背后的翅膀扇扇扇。
有了人形活动就更灵活了。
小红吃了花里的花蜜，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摘了朵花下来，艰难地抱着花送给青樟。
“花蜜，好吃！”小红说。
青樟吃了花蜜，把花朵留了下来。
今天也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呢。
“知道这家大黄为什么咬人吗？”他问。
小蝴蝶点点头，非常响亮地回答:“因为它是狗狗。”
“小笨蛋。人就不会咬了吗？”青樟看着依旧习惯性地趴在他手指上的Q版迷你小人，怜爱地蹭蹭它。
“不会。”小红抱着他的手指，叭叭摇头:“你就不会咬人。”
傻呀，我可是妖。青樟想。
不过以小蝴蝶那零星几点的智商，它也不懂。它见过人，两条腿。青樟也是两条腿，长得跟人一样好看……不对，比人还好看，所以青樟就是人呀。
青樟真的很向往海。他不止一遍地重复了很多次问题。
“海真的有人鱼吗？半人半鱼的生物真的像童话书上写的那样漂亮无比吗？”
小红不知道，它倒是想飞去看看。但是它看到了不是青樟亲眼看到呀，它想让青樟去看看。
于是小红问他:“你会灵魂互换吗？”
青樟点头:“会吧，咱俩试试看?”
灵魂互换成功。
小红很开心，它对青樟说:“你不能离开很远，但是我能飞很远呀，你飞去看看海。我在这儿替你守树！”
青樟点点头，承诺:“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青樟飞了很远，很远。
它看到了海。好像真是天空的蓝色，可是海边漂浮着很多垃圾。塑料瓶，垃圾袋，零食袋……
书上也没说海里有这些。算了，那个老人说这里有海，那么他是来对了。可能海就是这样的吧。
他真的很好奇人鱼，他想等等人鱼。
等了很久，很久。
他试图飞到海的中央，可是遇到了风浪。他差点摧毁了翅膀。
他想回樟凤林了，他很想小红。
一路上有各种形形色色的有趣事情，他都想跟小红说。
能来一趟，很满足了。
他从未这么迫切地想返程返回去。
但等他返回去时，见到的却不再是生机满满的樟树林。
而是被大火燃烧过后的灰烬，以及早已被砍伐的樟树。
无意间的一次灵魂互换，使小红帮他担去了灾难。
“它该有多害怕。”青樟捂脸，嗓音里尽数是哽咽。
林轻禾别过脸，晏苏知抽了两张纸巾盖到他脸上。
“那家收购木材的公司叫乐美达，是专门制作木业的。我问问我那些朋友有没有人认识他的。”林轻禾迅速起身，找手机。
他是真的想帮忙。
晏苏知不知道应该安慰什么，他也不会安慰人。于是他便坐在青樟旁边，听他讲他和小蝴蝶的故事。
明天和意外永远不知道哪个会先来。
按理来说，树妖应该是和树本体相连在一起的，树在妖在。小蝴蝶难找，青樟找了很久很久。
“红线是怎么回事？”晏苏知记起来。
“红线是我回家的路……我在路上都做了记号的。树被砍掉后线就断了。”
本来他还能继续找下去。可是小蝴蝶生命有限，他不得不寻求帮忙。
说起这个，晏苏知忽然想起来他和林轻禾还灵魂互换了，于是他问起怎么结束灵魂互换。
“我不知道。”青樟实话实说:“我要是能换回来早就换了。”
“……”
晏苏知扶额。
林家的人脉不是盖的，林轻禾很快就知道了当年樟凤林的那批木材走向。是被加工制造成家具卖掉了。要查找当年的买家实在很难，毕竟是十多年前的单子，更何况现在乐美达被收购了。
但没事，他们还有玄卜和十鹤。
玄卜十鹤的速度很快，几乎在林轻禾得到消息后，他俩就把买家的文档传给了晏苏知。
入目第一行就是林家。
林轻禾一愣:“啊？我家?”
原来乐美达是做的高端产业吗？
“对啊。”林父在电话里说，“当年是购买了一块原材料，专门给你打小凳子用。你问这个做什么？”
“还在吗还在吗？”林轻禾急吼吼地问。
“你先别急，这方面是你妈妈收着的，你问一下去。”
林轻禾挂断电话，随即打了顾女士的电话。
顾女士说收着呢，放储藏室去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林轻禾说有急事。
“什么急事呀，还有你声音怎么变了?”
“回家细说，妈。”林轻禾挂断电话，急着就要回去。
“你先等等。”晏苏知拦住他，“我们灵魂还互换着。”
“没事没事。”林轻禾反拽他往外跑，“我爸妈都会理解的。”
青樟跟在他们身后，丝线缠绕着晏苏知的肩膀，在他肩膀形成只小蝴蝶。
“一看就是很有爱的家庭。”青樟感叹。
原本在家画画的顾女士停下画笔，亲自去了地下室将椅子取出来。她还记得这把椅子，在林誉烽将原木买回来后，她亲自设计的。
长大后林轻禾没再用了才收起来的。
也不知道好大儿现在急哄哄地要这把椅子做什么。
林轻禾回家直奔客厅，还不忘拿出拖鞋让晏苏知换上。
“妈——”
回到家就开始现原形了，在车上念叨的那八百遍演戏演戏愣是跟着车一块儿出走了。
晏苏知轻轻叹了口气。
而顾女士看着一个陌生帅哥叫自己妈还愣了几秒，最后看向“林轻禾”。
“小禾啊……”顾女士声线不稳:“等等，我还没做好准备。这个男孩确实挺帅的，有范，但是你先听妈的，你现在还小，这方面还不太略通……”
“啥？”林轻禾迷茫。
“我觉得这事儿得长大后再考虑。”顾女士很坚定。
“哈？什么事儿？”林轻禾持续迷茫。
晏苏知:“……”
“林轻禾。”他轻轻揪了下他的袖子，“解释，先解释。”
“……”
“所以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林轻禾叽叽呱呱地讲完了。
顾女士惊艳道:“哇——”
林轻禾微笑点头。
“我就说我儿子跟别人不一样。”顾女士给好大儿来了个爱的抱抱，又和晏苏知抱了抱:“谢谢你能帮我儿子的忙！”
晏苏知同款微笑点头。
因为是林轻禾的身体，所以顾女士抱得格外用力。晏苏知有点不自然，又有点贪恋。
“好了妈，情况你也都知道了，那张椅子在哪？我去搬。”
“行，你们弄你们的，有事喊我。”顾女士拍拍两人的肩膀，离开房间的时候又和阿姨吩咐说待会儿给两人送点点心进去。
林轻禾搬来了椅子。
几乎是下一秒，青樟就动了。
原木确实是他所在的那棵樟树砍下来的，里面有非常非常微弱的妖力。
“这，这该怎么办。”青樟整个人都扑在了椅子上。
晏苏知手里又出现了铃铛。
铛——
林轻禾觉得自己耳根在发烫，属于晏苏知的印记在生动流淌。
晏苏知低声念咒。
他的声音是属于林轻禾的，清朗的少年音。此刻在低声念咒似乎又多了层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性。
还有……
很性感。
铛——
晏苏知晃铃。
后来林轻禾才知道，这铃有个名字，叫引魂铃。他低声念的咒语，叫《魂兮归来》。
“青樟，喊他名字。”晏苏知说。
于是青樟就一次又一次地互换小蝴蝶，林轻禾也加入了喊名字大队。
晏苏知垂下手，手中的铃铛消失，他自己的本体上的印记闪过一道微光。
他看着青樟和林轻禾在喊魂，自己一个人走了出去。
林轻禾的房间外连着个阳台，他走到阳台上去散散心。
每当成全了一件事后，他总是会格外地难过。
这种难过像刻在血液里的。
我成全了所有人，但独独成全不了我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笨蛋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