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护手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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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上午的家教工作，展颜就近随便进了一家小吃店点了份盖浇饭，之后便拿着手机看小说打发时间。直到下午快两点了，才去学生家里做功课辅导。
展颜不想回去，他知道柏武戈一定在家里。今天快餐店休业，辅导完，他还是要回家的。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也无处可去。
他走到家门口，从兜里揣出钥匙，深呼一口气，准备开锁。
——“咔嗒”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柏武戈站在门后，脚上的大黄靴换成了黑白竖纹的棉拖鞋。上身只穿着亚麻色的圆领宽松毛衣，系着家居围裙，更显得宽肩窄腰。他一脸从容地看着门外的人。
展颜昂着头，错愕地抬眸看去，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柏武戈的变化太大了，和以前完全不是一个样。
面前的人挡住了屋内的灯光，他被柏武戈的高大身影牢牢笼罩，无处可逃。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展颜眨了眨眼，稍后平静地垂下头。
“隔音不是很好，能听到脚步声。”柏武戈的目光落在展颜被冻得通红的双颊上，额前碎发也沾上些许风霜。
他后退半步，让出一条道：“快进来吃饭吧。”
展颜提了把滑落到上臂的背包肩带，边侧身往里走，边回复道：“嗯。”
刚到房门口，展颜注意到一双和柏武戈脚上一模一样的棉拖鞋放在门口，崭新的，码数更小一些。
他为了省钱，简单的生活用品都是从学校宿舍照搬过来，但东西拿多了，就忘记带上拖鞋。这段时间忙于打工，每天都是三点一线，除了第一天去了趟超市买了条围巾，后面都没再去。
柏武戈关上大门，转过身，面前的人立在房门口，许久未动。
过了一会儿，他察觉到展颜戴着黑色保暖手套的左手不经意地敲了敲大腿外侧。
“……谢谢。”展颜背对着他，蹲下拾起鞋，低声道。
柏武戈脸上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轻声道：“不客气。”接着走向厨房，取出两副碗筷，搁在饭桌上。
围裙被解开，挂在了椅背头。柏武戈慢慢坐下，单手支着下巴，食指无规律地轻敲太阳穴。
展颜打开房门，又亮了灯。
门虚掩着，过堂风吹去，被推开一道缝。
柏武戈瞥见一条棕色围巾坠在原木地板上，仿佛就要融入进去。
一只长着黑痣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去，拖地上的半条围巾一下子被抛起，又落在床上。
随后，传出“啪”的一道细微开盖声，屋内的人不知道在忙什么。
两分钟后，房门完全打开。
柏武戈站起身，用饭勺盛了满满一碗饭放在桌子对面。
“我煎了点霉鱼块，你尝尝。”他坐回原位，又将几盘菜往前移了移。
展颜拉开椅子，默然坐下，看着饭桌上的摆盘。
一砂锅的萝卜排骨汤，一盘清炒西兰花，一碟煎霉鱼块。
“以后，你吃你的，我不回来吃。”展颜开口道。
“你现在不就回来了吗？”柏武戈把筷子递了过去。
“我白天做家教，晚上要去快餐店。吃饭都在外面解决。”展颜伸手接过筷子，扒了口饭。
“外面不卫生，你回来吃。”
“太麻烦了，来回耽误时间。”
“那是你的事，我只管在家做饭。”
展颜挺直了身躯，蹙着眉头。
柏武戈只是长相变了，性格一如既往的倔。
“你用不着这样做。”
“这是我的事。”
筷子在手里一松，刚抹完护手霜的手，滑滑的，能闻到一股清淡的柑橘味。
“你觉得我们还能回到以前吗？柏武戈。”他握紧了手，一字一句道。
“是你不想。”柏武戈与他视线交汇，喉结动了动，“展颜，我不想再失去你一次，你知道我为了……”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视频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对话。
展颜放下筷子，点开屏幕，是艾波打来的。
他瞄了眼柏武戈欲言又止的神情，顿了顿，将摄像头切换成已关，再摁了摁绿色电话图标。
“咦，你怎么没开摄像头，小颜？”
“不方便。”
“在干嘛呢？”
“卫生间。”
“嘻嘻，这种时候都不忘接我电话，我有点感动，颜颜。”
最后两个字叫得亲切暧昧至极，不知道艾波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展颜轻咳一声： “什么事？”
“哦，没什么。就是有点无聊，想给你打个电话而已。”
“嗯。”
“我还在外婆家，明天就回去了。顺道打个车来见你，怎么样？”
柏武戈拾起筷子，不动声色地夹起一块鱼到展颜碗里。
看着碗里金黄的鱼块，表面沾满辣椒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香，展颜咽了咽口水。
“我全天都在外头打工，没时间招待你。”
手机里头传来艾波失落的语气：“哦，好吧。”
“嗯，挂了。”
“拜拜。”
柏武戈咬了一口鱼肉，露出雪白的内里，嗓音低沉：“这些年，你和他关系一直很好？”
“嗯。”
“……比和我好？”
展颜神色复杂，抬眼看他，没有开口。
柏武戈嘴角翘起，稍作平静道：“好了，快吃吧，要凉了。”
展颜继续开动，鱼的确很好吃，香辣咸香。
“你刚说为了什么？”展颜又咽了一口饭。
“你还恨我吗？”柏武戈转而问道。
展颜盯着碗，沉吟良久。
米饭冒着热气，一颗颗饱满雪白，干干净净的。
“这些年，都是你舅舅帮衬吗？”展颜突然开口问道。
“嗯。奶奶去世后，舅舅就一直资助我读书，不过以后不需要他了。”
“为什么？”
“柏建死了，肇事者赔了三十万，我是唯一继承人。”柏武戈短暂地凝视着他，轻笑道，“真是可笑，人只有死了，才能为我这个亲生儿子做点什么。”
展颜没有吭声，依旧埋头吃饭。
“来，喝这个。”柏武戈转移了话题，盛了满满一碗汤，递了过去，“我煲了一下午。”
展颜拿起汤勺，吹过凉，喝了一口，“还可以。”
听到他的回答，柏武戈黑眸一亮， “那你以后每天都回家吃吧，我等你。”
展颜没有点头，也没有回绝。
一连好几天，展颜三餐都是在家吃的，柏武戈每天不重样地给他准备饭菜。
时间一长，两人都习惯了这种生活模式。
某天夜里，快餐店忙到十点才打烊。
外头天空云层压得很低，偶尔伴着几道闪电，风声呼啸，冷得刺骨。
这个点的公交车停运了，只剩地铁还在运行。但是要转乘，比坐公交车多花半个小时，下了车还要走一段路，差不多十一点才能到家。他肯定不会打出租车的，比起钱，他更愿意多花时间。
地铁上，人很少。展颜舒展开腿，阖眼斜靠着。面前的玻璃忽亮忽暗，光影打在他清俊疲倦的面庞上。
柏武戈对他的态度和以前相比，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
昨天吃完晚饭，展颜正想回房。
柏武戈叫住了他，走到他身前，忽然弯腰凑近了些，两人的鼻尖几乎就要碰撞到了。
展颜一时之间有些慌了神，头往后仰去。
柏武戈扣起手，面不改色，紧逼过来，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嘴角。
一粒米饭立马出现在柏武戈的指头上。
“……谢谢。”展颜瞳孔微震，声音保持着冷静，转身就要走。
“展颜。”柏武戈道。
他转过身，一脸不解。
“你没拍掉我的手，”柏武戈俯身靠过来，对上他的双眼，“为什么，你不是恨我吗？”
展颜动作肉眼可见地一滞，半响转身，脚步缓慢。
柏武戈看着眼前的房门被推开，展颜的大半个身躯淹没在昏暗中，棉拖鞋口套着灰袜子的脚不再往前走，跟腱处裸露着，微微抽动。
展颜转过一边脸来，认真道：“我早就不恨你了，柏武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