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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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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章夏鸢满月之后，朱彩霞突然就没什么奶水了，章一帆给她一天炖一次猪蹄汤不管用，鱼汤也变得不下奶了。医生说可以用药，但药物可以从母乳里分泌出来，建议她还是买奶粉给章夏鸢做补充，实在没有奶水的话那只好断奶。
章一帆花了大价钱，托人从省会南城带了进口奶粉。这个月份的婴儿味觉灵敏得很，他们的嘴巴大概是这世界上最刁的。初尝过母乳味道的章夏鸢，一口奶粉都喝不下去，虽然她也只喝了不到一个月。章夏鸢饿了就开始哭，吃不到母乳就哭闹得更厉害。夫妻俩只有在她饿得是在没力气接着哭了的时候，用奶瓶尝试着给她灌一些奶粉，这才能勉强能给她喂进去一些。
可味道还是有差别，每每这样勉强喝进去一点，生理上的饥饿得到即刻的缓解，章夏鸢就逐渐反应过味道来，就又开始哭闹起来。等她再哭一哭，哭到再一次没有力气了，就可以再喂下去一点奶粉。饿醒一次，要这样反复喂几次才能勉强喝饱，然后安静下来接着睡。
听起来，饿哭的声音听起来比其他哭声都更让人揪心。
朱彩霞听在耳里疼在心里，章夏鸢生下来六斤，月子里没饿着，等到出月子也才长了一斤。现在章夏鸢这嘴叼得，长出来得一斤眼看着又快要掉下去半斤。
每天给章夏鸢洗完澡都会称一称，数字都不见上涨，章一帆天天看着秤上的数字开始挠头，一头青发都被他挠出来几根白发。如此哭闹了快一个月，奶粉却没喝完一罐，夫妻俩被折腾得实在是没办法。菜市场隔壁街上有一家中药铺，药铺里坐诊的中医告诉章一帆，以前的孩子可以用米汤养大，把大米泡发碾碎加水，上锅蒸，上面那层浓厚的米汤也可以给这个月份的婴儿喝。虽然比普通泡奶粉的过程繁琐许多，但米汤比奶粉的味道平淡许多，大部分的婴儿都能喝下去。
家里没有东西能碾米，章一帆只好从药铺买了个磨药用的小碗，碗里的碾磨棒只能手工力气来碾磨。一次碾磨小半碗大米，碾磨的药碗很小，米一次放多了反而很难磨细，需要分开碾磨三份的大米，才够得上喂一次的量。
章一帆尝试着做了第一次的米汤，右手掌心被碾磨棒戳得生疼，米汤正在锅上蒸的时候他仔细看了眼手心，再磨上两回应该就能出茧子了。虽然米汤的口感和味道同母乳相比还是相去甚远，但饿狠了的章夏鸢居然能喝完，喝完了也没有继续哭闹。时隔这么多天，第一次因为吃饱了睡着，而不是因为哭累了睡着了。
从此，磨米的重任就交给了家里的苦力章一帆。接下来的大半年，章一帆一早爬起来就是把晚上积攒的尿布洗了晾了，然后把头天晚上泡上的大米捞起来开始磨。要磨得足够细腻，蒸出来的米汤才会够比较浓厚，足够细运气好的话，蒸出来的米汤几乎没有渣，可以慢慢喂完一整碗。
缺少母乳的免疫力加持，喝米汤的章夏鸢开始频繁生病。有时候是不知道为什么吃惯了米汤，但偶尔还是会呕吐，抑或是腹泻不止。这时候去医院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有等肠胃稳定再尝试着把吐掉的份量再喂回去。吃十顿吐掉两顿，夫妻俩总是担心章夏鸢长太慢了落后同龄人。
有时候是明明吃得好好的，玩也玩得好好的，突然章夏鸢就开始发高烧。水银温度计的量程最高只有四十二摄氏度，章夏鸢能把水银汞柱烧到超出四十二那条线，直达温度计的顶端，把夫妻俩吓得半夜去医院儿科急诊处叩门。烧的次数多了，朱彩霞和章一帆已经对县人民医院的儿科急诊医生休息室轻车熟路了。经常被叩门声叫醒的医生，“是你们啊！”披上白大褂出门见到夫妻俩，医生就知道是章夏鸢又开始半夜高烧了。
高烧是夫妻俩最怕的事情，那个年代，经常有孩子烧傻了或者烧哑巴了的新闻播出。朱彩霞时常看着四肢瘦弱的章夏鸢暗自担心，这孩子身体本就羸弱，如果再烧坏了脑子，那她以后可怎么办呢。还好等到长大了些，章夏鸢做的一件件欠打的事情都证明，那时候没有烧坏脑子。
那年的夏天热得反常，冬天也莫名的特别冷，等到快过年的日子，夫妻俩反应过来原来就到九一年了，章一帆的双手已经烂到惨不忍睹。两个手心因为长年给章夏鸢做米汤磨米，被碾磨棒戳到手心溃烂，偶尔用左手替换一下，总是没那么顺手，最后总会换回用右手接着给章夏鸢做饭。于是右手心的溃烂是旧伤添新伤，左手心的溃烂时好时坏。手背是在冬日冷水里给章夏鸢洗尿布冻出来的冻伤，尿布洗干净后都要过一遍滚水消毒再拿去太阳底下晒干，一冷一热，章一帆两手的冻伤也迟迟不见好。在办公室经常写着写着冻伤就开始发痒，抓一抓手背上又是新添的溃烂痕迹。
朱彩霞非常心疼章一帆，好在冬天快过年了，孩子五个多月也快半岁，生病没了之前几个月那么频繁，虽然还是一直在吃米汤，但渐渐可以添加一点辅食跟着大人吃饭一起喝点水蒸蛋，体重和身高都慢慢地在增长。
冬天的小人儿，穿着一层一层的小衣服，最后包在用章一帆旧棉衣改成的一件棉大衣里面，在摇床里，章夏鸢对着冬日的斜阳那点渐冷的光芒挥动着四肢。
林屿风也穿得跟个小团子一样，林水和杨淼生怕他感冒发烧，也是给他裹了一层又一层。学前班的寒假没什么作业，他就时不时来看看这个小人儿也时不时来看看这个小人儿，拿玩具逗逗她。林屿风的生日在十二月，前两个月刚过了六周岁的生日，林水和杨淼还请朱彩霞夫妻俩一起吃饭给他庆生。
林屿风对见过的小婴儿没几个，只是觉得这个四肢正在手舞足蹈的章夏鸢现在脸长胖了一些，白白嫩嫩的像个白面团子。脸上的肉是长了点，但四肢还是纤瘦了些，不像电视剧里面哪些小婴儿的四肢那样肉嘟嘟一节一节的。
章夏鸢的眼睛现在完全睁开的时候，能看出来眉眼和章叔叔一模一样。但更多的时候是生病难受哭累了半睁着，每次林屿风见到半睁着眼的章夏鸢，就能知道她又生病了。
没有生病的时候精神头就跟今天一样，眼睛亮亮的，嘴里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说什么，随便拿个挂在摇篮上的玩具给她逗弄一下，眼神跟随着玩具飘动，或快或慢。手里的玩具晃动得慢，眼珠子跟得上这个小人儿就会开心咯咯笑，晃动得快了眼珠子跟不上就会开始恼了，眼睛鼻子皱在一块儿就是要哭得征兆。林屿风逗弄多几次，就已经学会把握好时机，当章夏鸢的眉间开始皱起，他就会试着把玩具放近一点或者晃得慢一些，这样就不会哭了。被林水说了那次重话之后，林屿风处处小心，再也没有逗弄哭过章夏鸢一次。
章夏鸢也因为常常见到林屿风，虽然怎么看这个人都比爸爸妈妈要小一大截，但常见也就不陌生了。所以，近来见到林屿风也不会第一反应皱眉头，见到对他笑嘻嘻的林屿风有时候也会想，虽然这个小人儿小了点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跟他一块儿下棋，但现在看着，甚是有趣。
章夏鸢人生的第一个春节，在朱彩霞和章一帆的悉心照料中相对平安地度过了。
等过了年，朱彩霞要重返单位上班，两边老人都没办法来照顾小孩，章一帆只好托人开始找保姆。
改革开放的春风也吹到了江右的这个小县城，原本干小保姆的好多小姑娘都跟着乡里人南下去打工了，章一帆年后找了好一段时间才找到一个可以白天在家照顾章夏鸢的小保姆。
只可惜这个小保姆也还是没干到夏天来临，就跟着同乡南下打工去了。
夫妻俩又开始四处寻找合适的保姆，只要白天能带着小孩管吃喂饭就行，换下来的尿布章一帆自己回来了会洗。又花了点时间，终于找到隔壁楼的一个老太太，听说之前帮忙带大过楼里的两个小孩。也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人了，夫妻俩只好请这个小老太帮忙带一带章夏鸢。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但家里也还算干净，因为章一帆家住五楼不方便老太太爬楼，所以夫妻俩只能早上出门上班前把章夏鸢送到老太太家里，下班了再接回来，周六朱彩霞要上班，章一帆就自己在家一个人带孩子，周日就是两个人在家一起带小孩。
朱彩霞感觉复工后的日子走上了正轨，每天按时上班，接送小孩，日子也有了规律。
只是，越到夏天，两人越觉得章夏鸢病的有点异常。经常晚上开始低烧，没有高烧到需要去医院的地步，天光的时候烧就退了。这时候章夏鸢快十个月，大人扶着能站起来勉强走两步，嘴巴里面咿咿呀呀也开始慢慢成音，感觉离学会走路开口说话不远了。
章夏鸢开始反反复复的咳嗽，心里对反复低烧有疑惑的朱彩霞一刻也不能等了。
急急忙忙送到医院，在儿科配合采样拍片，很快检查结果就出来了。
肺结核。
虽然老太太带小孩是一把好手，但她家的老头子有痨病。章一帆和朱彩霞在找人的时候并没有问出这一点。章夏鸢应该就是在老太太家里被传染上的，本身免疫力就比同龄小孩弱一些，应该是老太太带了没几天就患上了。
朱彩霞只好结算了保姆的钱，辞了老太太。之前留在老太太家里喂食用的器具和小摇床，朱彩霞也不敢再用了，只好把它们一并丢了。
治疗肺结核的药，哪怕是这么小的小孩子，也是需要足量足次用药。已经被保姆吓得不轻，这一回夫妻俩实在是不敢再请外人来照顾章夏鸢，只好跟章夏鸢的外婆石梅商量，能不能把孩子在她那里放几个月。之前没有把章夏鸢放在石梅那里，是因为石梅也在带孩子，章夏鸢的小表哥只比她大一岁，男孩子也正是难带得很的一段时间。朱彩霞也不想再麻烦自己的母亲，石梅跟小儿子住一起，给他们带小孩是理所当然，再塞过去一个章夏鸢，就怕和自己的小弟会心生嫌隙。
好在石梅还是一个说话有点份量的长辈，朱彩霞打电话跟她商量的第二天就来爬了个五楼把章夏鸢接走了。
那个时候的章夏鸢还不到十个月，接走的那天林屿风刚好考完期末考试回到家。头一回见到章夏鸢的外婆，礼貌点头问候过后，就看到石梅抱着一个小小人儿下楼走了。
他以为只是带回外婆家住几天，没想到再见到章夏鸢是半年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