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游子远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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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的欢腾像一场盛大的烟火，在除夕夜里绽放出最绚烂的光彩，却又在正月初六的晨光里，随着渐起的寒风悄然敛去余温。南方的早春总裹着几分料峭的凉意，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便缠在院外的老枝桠上，将光秃秃的枝干晕成朦胧的剪影。早晨五点，奶奶已经起了床，灶房的烟囱里飘出一缕淡青色的炊烟，在微凉的空气里慢慢散开，像是她心头绕着的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
小叔今日要走，车票是昨天傍晚才最终敲定的。那时一家人还围坐在院里的火堆旁，小叔边抽烟边和大伯闲聊，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票太紧了，只能买到初六的，再晚就得等初十以后了，那时候就有点晚了。” 奶奶当时没说话，只是默默往火堆里添了块木柴，火星噼啪跳起来，照亮她眼角的皱纹，也照亮了她藏在眼底的不舍。
天刚蒙蒙亮，奶奶就和小叔他们一起收拾行李。因为要先去县城，再从县城乘坐大巴出发，所以得格外早一些。奶奶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把小叔的帆布行李包塞得鼓鼓囊囊，里面装着过年剩下的面线、糖果和一些干货。她一边塞东西，一边不停念叨，手指在布包里轻轻按了按，像是要把所有叮嘱都揉进这方寸之间。
小叔坐在一旁，看着奶奶忙碌的身影，原本想说 “不用带这么多”，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知道，这些东西里裹着的全是母亲的心意，若是推却了，反而会让她更牵挂。
早饭是奶奶煮的线面，还炒了盘菠菜。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桌时，她把碗往小叔、小婶和堂弟面前推了推：“多吃点，路上远，别饿着。” 我们都低着头吃面，没怎么说话，屋里只剩筷子碰着碗沿的轻响，偶尔传来几声窗外的鸟鸣，更显得四下安静。
吃完早饭，小叔扛起帆布包，堂弟被他抱在怀里，一行人慢慢往村口的车站走。奶奶走在最前面，脚步比平时慢了些，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小叔，像是要把他的模样再牢牢记住。走到村口那棵老树下时，奶奶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打开 —— 是个小小的护身符，上面绣着 “平安” 二字，边缘还缀着几缕红绳。
“这是我前几天去庙里求的。” 奶奶的手有些发颤，她把护身符塞进堂弟的口袋，又轻轻按了按，“到了那边，你把它贴在住的地方的墙上，能保佑你们一家平平安安的。到了那儿要记得按时吃饭，别总熬夜干活，钱是赚不完的，身体才是根本。” 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哽咽，每说一句，就攥紧一下小叔的手，仿佛这样就能多传递几分牵挂。
小叔点点头，喉咙发紧，只能用力 “嗯” 了一声。这时，亲戚的摩托车到了，停在路边，发动机发出嗡嗡的声响。小婶抱着堂弟上了车，小叔坐在最后面护着他们。堂弟钻出脑袋，挥着小手喊：“奶奶，婷婷姐，弟弟，我会想你们的！” 奶奶也挥着手，脸上努力挤出笑容，可眼角的泪水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她赶紧用袖子擦掉，怕小叔看见。
摩托车慢慢开动，小叔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直到车转过路口，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奶奶还站在原地，望着车开走的方向，久久没动。风轻轻吹过，掀起她的衣角，也吹乱了她鬓角的白发，她的背影在清晨的薄雾里，显得格外单薄。我和弟弟站在她身边，谁也没说话，只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的。
过了好一会儿，奶奶才慢慢转过身往家走。她的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说话的声音也轻轻的 —— 平日里爱念叨的她，这一上午都没怎么开口。中午煮了粥，奶奶只喝了一碗就放下碗，说自己饱了。我知道，她不是真的饱了，是心里还惦记着远走的儿子，那点牵挂像块小石头压在她心头，让她没了胃口。
就这样安静地过了两天，到了正月初九，大伯一家也要走了。大伯的学校领导要求初九就得开工，所以他们特意选了初九的早班车，好留些时间适应。前一天晚上，大伯母就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透，大伯就把行李搬到了门口。大姐背着书包，手里拎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她最喜欢的几本书。奶奶走到大伯身边，又掏出一个护身符 —— 和给小叔的那个一样，红布包着，绣着 “平安” 二字：“把这个带上，贴在屋里，保佑你们一家顺顺利利的。” 大伯接过护身符放进兜里，用力抱了抱奶奶：“妈，您放心，您在家也要照顾好自己，别太累了。家里有什么搞不定的，跟我们说一声就行，我们会经常打电话回来的。” 奶奶点点头，手却没停下，一直在大伯背上轻轻拍打，像是要把 “平安” 的祈愿烙进他身体，又像是想把屋外的寒气都拍散。
一家人走到村口时，三轮车已经到了。大伯把行李搬上车，大伯母带着大姐上了车。他们坐在车里挥着手，既是和我们告别，又像是催我们回去 —— 毕竟寒风刺骨。奶奶站在路边挥着手，脸上带着笑容，可我分明看见她眼角的泪水顺着皱纹慢慢滑落。车开动了，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奶奶还站在原地，望着车开走的方向，久久没动。
风又吹过，掀起奶奶的衣角。她慢慢转过身往家走，路上没说话，我和弟弟也没说话，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回到家，院子里安静极了 —— 没有了大伯一家的欢声笑语，没有了小叔和堂弟的打闹声，只剩下我、弟弟和奶奶三个人。
奶奶走到大厅，坐在椅子上，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轻轻叹了口气。我走过去给她倒了杯热水，奶奶喝了一口，就催促我们赶紧去吃早饭，说等会儿凉了就不好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沧桑。我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人生大抵就是这样，聚聚散散，刚相逢，又离别，最是让人难过。
我和弟弟坐在奶奶身边，陪着她一起做拜神用的摘花。阳光慢慢爬进院子，洒在地上，暖洋洋的。奶奶望着阳光，忽然说：“一年又是一个新的开始。你们俩这学期还要好好学习。” 我和弟弟都点点头，心里暗暗想着，一定要好好努力。我知道，不论是远行的游子亦或我们，生活都是要继续的。新的一年，我们都要好好生活、好好努力，等下一次相聚时，能给彼此一个更好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游子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