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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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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过去,黄埔岛的风更加凌厉了,但始终是不会下雪,房檐上的湿气愈发浓厚。
梁世萍衣服也没换,身上始终穿着那中山装。他的行为令吴竹绣不太能理解。
“世萍啊,我看你买的中山装都有五六件了,这都换着穿,也不买别的衣服?”
梁世萍搓洗衣服的手一顿,温声道:“方便,而且这衣服也保暖。外婆你不用担心,我的身体我还有数的。”
他说完后,继续搓洗着衣服。
吴竹绣依旧担心:“孩啊……这衣服真的保暖?”
梁世萍重重点了点头:“放心吧外婆,这是肯定的,我也不会为了一件衣服牺牲掉自己的健康,是不是?治病也要钱。”
吴竹绣还想再说什么,但当她见梁世萍没有丝毫松动,就知道再劝也没用了,只能叮嘱:“厨房那儿烧的有热水,待会儿你自己拿,别用冷水冻住手。”
“好,我把这一件洗完就去。”梁世萍应。
吴竹绣见他应,步履蹒跚着进了屋。梁世萍见外婆进屋,原本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他在心里呼出一口气。总算是有自由时间了。他想。
木盆中的水因为加入了草木灰,所以显得格外浑浊。梁世萍将外婆的那件玫红色外褂洗净拧干。又将那衣服铺平,搭在麻绳上。
虽说现在没太阳,但今天应该不会下雨吧……他想。
算了,外婆让他搭,他搭就行了。真下雨了,大不了收回来,又要不了人命。他的心态又放平了。
搭好之后他又进屋将厨房里的热水掂了出来,储存热水的依旧是一个木桶,隔热性不怎么好,还蹭蹭冒着热气。时不时烫得梁世萍想放弃,但一想到没几步路,他还是咬着牙,带了出来。
洗过衣服的污水,他也没急着直接倒地上,外婆要这些水还有用,从不让他自作主张,随意倒掉。所以他仅仅是把污水倒在了另一个桶里,然后舀了几勺热水,倒在洗衣服的盆中。
热气瞬间蔓延,白色水雾弥漫至他眼前。离水雾近的左手隐约开始发烫。他抽回手,没敢直接碰那滚烫的热水,只用了一个小棍,在衣服浮出来的时候重新摁下。
他木棍抽出的时候,也不敢让木棍离自己太近,用木棍在盆顶的边缘敲了几下,等水珠差不多都流进盆中的时候,才敢让那个滚烫的木棍离自己近一些。烫伤不是小事,至少在他看来。
将近等了十几分钟,盆中的水才逐渐变温。梁世萍再次用木棍试了试温度,见温度已经达到自己能忍受的程度,又撒了些草木灰,开始搓洗。
接下来的这几件衣服,只有两件是梁世萍的中山装。当他在洗中山装的时候,都不敢用棍子使劲按,就连揉搓的力道都放轻了不少。可见他十分爱惜这几件衣裳。
梁世萍的中山装不算特别破旧,只能说太古早的会掉一些颜色,但是整体的衣服上是没有补丁的,最老的,也才只有一些纵深的划痕。
等衣服都洗完时,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迟迟不出的太阳也舍得出现了。
梁世萍将东西收拾好,又将污水统一放到一个木桶中,才开门回到了房间。
小黑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他屋了喵喵地叫着,梁世萍弯下腰揉了揉它的头。
“你倒不怕生。”他笑着对小黑猫说。
黑猫没有任何表情,多半没听懂。但还是主动蹭了蹭他的手。
梁世萍又顺了顺它的毛,才把它放到一层形状小巧的薄毯上。
他打开门,提醒:“外婆衣服已经洗完了,那洗衣服的脏水,你看看怎么办。”
吴竹绣应:“等一会儿有人来拿,这个你先不用管。”
他也没管过啊,梁世萍想。
他一脚刚踏出房门,就看到李婶朝着他们家的方向过来。
李婶原名李明娜,和他们一样,都是苏州人,因战乱不得不到黄埔岛。虽说李明娜和他们是逃亡出来的,但梁世萍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她们家族企业的根基,不会受到多大的波动。
他在苏州时,除了没按封建礼教剪发,余下的都是按照世家少爷培养的。洋文,物理,化学,生物,数学等学科,他父亲都会请专门的教师上门来教,但无一例外,都是洋人。
那些洋人教师口语极好,流利的中文,时常让他忘了教自己的是洋人。
他印象最深的一位洋人教师,来自法国,与父亲请的不同,这位教师他是自己问的,在杨州的五亭桥。
他那时候问那个人愿不愿意做自己的老师。这个法国中年男人明显怔愣了一下,他棕色的瞳孔细细打量着这不到腰际的少年,最终笑着回道:“当然,我的小先生。”
那天他深棕的发色映得极灿,如金丝般。
梁世萍怯生生地问了他的名字,那人只说了一个姓,怕他听不懂,口语特意选择了英语。
“你可以叫我Valois。”Valois开口说。
梁世萍轻轻点头,半响又抬头弱声问道:“什么……S”
“Valois。” Valois再次回答。
梁世萍尽力记,但就是很容易忘。 Valois见梁世萍这样,也知道现在的他记不住了,干脆直接告诉他中文:“按照你们亚洲的语法,直译过来是瓦卢瓦,你可以称呼我为瓦先生。”
梁世萍这次总算能记住了,他没再受窘。嗯了一声。
瓦卢瓦又问了他一句:“那么你想让我教你什么呢?”
这下轮到梁世萍愣住了,他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瓦卢瓦单单扫一眼这孩子,就知道这孩子话没经过思考。
“我教你法语,礼仪,历史吧。”瓦卢瓦温和开口。
“嗯。”梁世萍急忙点头,毕竟他也凭空想象不到能让这位先生教他什么学科。
他至今忘不了,领这位先生到府邸父亲错愕的表情。
“这位怎么称呼?”
瓦卢瓦依就只说了一个词:“Valois。”
仅仅就这一个词,他的父亲就已脸色大变:“先生来这的目的是?”
“令郎想请我当他的先生,我同意了。”瓦卢瓦气度风雅,温和开口。
他的父亲又看了看他,但依旧没有放松下来。
眼前的这洋人穿着深灰色西装,看着气度倒是高贵,当他根本不确定这人是不是带着别的目的来的。
瓦卢瓦看穿他父亲的疑虑:“我还不会做有损家族颜面的事。”
他见自己被看穿,也不好意思再说些什么,拱手作礼:“请。”
懵懂的梁世萍跟着瓦卢瓦一起进屋时,目睹全过程,梁世萍的英语教师开口解释:“这位确实是来自于法国的,气度和身度不凡,我曾在租界见过他几面。”
梁正朝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没有一点请到旧贵族的喜悦:“你说他会不会对我儿子做什么。”
英语老师礼貌回答:“不会的,旧贵族尢其是王室,都非常在意自己的名声,不会给家族丢人的。”
梁父依旧担心。但又无可奈何,总不能光明正大把人赶出去,显得他们家做作小气。
梁世萍跟着瓦卢瓦来正房后,问道:“我们现在做什么呀?”
瓦卢瓦笑着问他:“你想做些什么?”
梁世萍犹豫着开口:“那你能跟我讲讲法国的大革命吗?”
瓦卢瓦挑了挑眉梢,没着急讲,反而先问他:“你是怎么知道法国大革命的?”
梁世萍答;“就是在讲历史的时候呀,老师说乾隆和路易十六有书信往来呢,最后路易十六被送上断头台了,乾隆皇帝闭关锁国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见梁世萍询问,瓦卢瓦斟酌片刻,说道:“路易十六被送上断头台,核心原因是叛国,他让外国君主干涉本国军事政务,企图压制群众,但群众拼死护住巴黎。在废除君主制的时候,路易十六的书信被发现了,于是他就被愤怒的群众送上了断头台,至于乾隆皇帝为什么闭关锁国,你想知道法兰西在此之后遭遇了什么吗?”瓦卢瓦问,
梁世萍点头。
“诸多欧洲国家不满,组成反法联军,一个接一个讨伐法国,但是很遗憾,有拿破仑大帝在,他们不会成功的。”瓦卢瓦冷嗤一声。
“你知道那些国家为什么不满?想要碾杀法兰西吗?”
“为什么。”
“因为他们怕自己也被送上断头台。”瓦卢瓦笑着开口。
“你想想,群众长期被压迫惯了,早就习惯了,突然有新思想涌入说,你们就该是主人,君主是不是要送上断头台。乾隆皇帝也一样,只不过他不在意国内如何发展,他只在乎清朝不能在他手上亡掉,清朝必亡是真的,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只不过嘛,他不想当罪人。却也成了你们民族的罪人了。”
梁世萍微微瞪大眼眸:“他为什么是我们民族的罪人呀,他做错什么了吗?”
瓦卢瓦一看他的反应就知道,他并不知道割地赔款的事,瓦卢瓦现在很少见到少年心性的,也不想打破,刻意避开了中国的屈辱史。
“因为他不让中国发展,没有新思想的灌输,中国依旧男耕女织,西方都已经有铁路蒸汽机了。”
梁世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问:“那现在为什么我能在这里看到外国人呢?”
瓦卢瓦说:“欧洲大多都是资本主义社会,需要开拓市场,简单来说就是需要钱,我们把思想技术给你们,你们给我们金钱,双向交易。”
他说的事和平无害,不想打破少年的青春懵懂。等他长大一点再告诉他也不迟。瓦卢瓦想。
“那英国呢?它是不是也有一场大革命啊?”梁世萍问。
瓦卢瓦轻嗤一声:“英吉利?狂傲自大的家伙,历史上的光荣革命,实际不还是有君主,说到底还是贵族,资本家不满利益被侵犯。根本就没想彻底变革,反法联军,它可是比谁都积极。”语气带着些阴阳怪气。
小小的梁世萍,哪怕没深入过这两国的历史,但从瓦卢瓦提英国时的嫌弃,隐约间感觉这两国的关系不怎么样。
“光荣革命是什么?”梁世萍问。
“为了维护社会稳定,保留君主,削弱君主的实权。”瓦卢瓦解释,烦归烦,但是历史方面也不能马虎。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瓦卢瓦就主动把话题引到别处,没再提英国。
梁世萍懵懵懂懂的,虽然不理解,但他到底是世家少爷,情商还是有的,也没有主动再提。
“你还想知道些什么呢?”瓦卢瓦问。
梁世萍怔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别的就没什么了。”
瓦卢瓦倒也没强硬讲历史,他用钢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名字,再把疑似法国旧的纪念币放在桌上,说:“遇到麻烦了,先让他看这个签名,他不会轻易动你的。”
梁世萍依旧懵懂:“什么麻烦才能用啊?”
瓦卢瓦:“和同龄人抢糖的时候可不能用,要在生死关头的时候用,小孩子家家打闹时也不能用。”他特意提醒。这种心性的少年,搞不好别真抢糖的时候用。
“嗯,先生我记住了。”梁世萍回。
瓦卢瓦又从腕间看了一眼时间,笑着开口:“小先生,我该走了,下回再来教你, Goodbye。”
“Bye。”梁世萍回,这种简单级的英语他还是会的。
哎,不对。瓦先生提到英国那么嫌弃,为什么会主动用英语和他交流啊。
小小的梁世萍百思不得其解。
思考了一小会儿,他想出来了一个结论,那就是他这是在考验自己的英语。
虽然说逻辑不通吧,但是在他幼小的心里,这个逻辑比长篇大论还要通顺。
瓦卢瓦走后,梁正朝阴沉着脸进来,看到梁世萍的时候,神色缓和下来:“世萍,刚才走的那先生,和你在一起时都和你说什么了?”
梁正朝引导着梁世萍开口。
“先生就和我讲了讲,法国的大革命和英国的光荣革命,然后就没有什么了。”梁世萍说。
梁正朝的心下意识一紧:“他没问你要不要跟他回法国吧?”
梁世萍摇了摇头:“他没有说,只留了一张签名和一个硬币……?”
看着儿子稚嫩的表情,梁正朝也不忍心说些什么。罢了,大不了就礼尚往来。他们梁家还没有穷到回礼都不能回的地步。
等看到桌上那枚硬币的时候,梁正朝脸色又变了。那哪是什么普通的纪念币,那是20法郎“高卢雄鸡”金币。
这个拿出去,只要有一个法国人,几乎就等于免死金牌。他不相信一个法国人为什么会有莫名其妙的好心。但是无论怎样,这利息肯定是要给的。
梁正朝没碰那币,只嘱咐梁世萍收好,莫要弄丢了。
梁世萍点头,他与苏州绝大多数人一样,穿着青白色长衫,唯一的区别就是,他的衣服是苏绣。
梁正朝当初是想给梁世萍留长发的,觉得雅致更漂亮,但梁世萍不喜欢长发,再加上改革的浪潮袭来,索性便随了时代,留了短发。比长发更利落干净,倒也更漂亮了。
长衫上的柳叶,是他外婆一针一线缝的,布料是上好的丝绸。显得灵动活泼,又不失体面优雅。
梁正朝给梁世萍选的绝大多数全都是青绿色,给的理由是生机,希望。全家人倒也随着他来了。
梁世萍的少年时代,伴他最远的就是青绿,青白色长衫了。
以至于逃亡的时候,他依旧携带着那几件长衫,直到现在。
梁世萍看着李婶进屋,喊道:“外婆,李婶来了。”
外婆的屋子总算是有了动静,李明娜没着急与外婆叙旧,反而先说:“这孩子是越来越成熟了。”
梁世萍笑了笑没有做声。
外婆这次明显激动,人还未到,声音就先从屋内传出来了:“快快快,请坐请坐。”
等外婆出来的时候,李明娜笑着说:“竹绣啊,世萍这孩子长得倒是越发标志了。”
吴竹绣也说:“可不是,比之前沉稳是沉稳了,但是这外貌倒是一点儿都不受影响。”
“我那时候就说你家孩是天生的美人胚子,上帝眷顾的,你还不信。”李明娜打趣。
“那时候还以为你在打诳语,没成想你还真就一语成真。”吴竹绣难得这么放松,跟朋友在一起,确实更令人惊喜。
“那时候的长衫还在吗?这么标致的人,不穿可惜了。”李明娜说。
梁世萍委婉说道:“李婶,现在的季节不合适。”
“哦,瞧我这记性,都忘了,已经入冬了,没事,不用听李婶的,继续穿着你原来的衣服吧。”
外婆也点了点头。
梁世萍也意识到该给两人独立相处的时间了。他自觉出去把门关上。果不其然原本矜持的两人,瞬间在房间聊得如火如荼。
梁世萍没兴趣干偷听的勾当,从小的家教,就告诉他,尊重他人,不侵犯他人的私密时间。更何况现在需要私密空间的是他的外婆和李婶。
梁世萍离屋子十米远之后才停下脚步,在李明娜没有出来之前,他应该是不能踏入家门的。
接下来的时间就需要他自己规划了。
梁世萍抬头,灿烂的太阳照得人睁不开眼,亮得惊人,他又果断低下头,他先去看了看衣服的晒干情况。
指尖触及中山装的时候,细腻绵软的布料带着热湿,摸着不太舒服。他又缩回了手。
他看现在天气炎热,下意识想去找杨郑去避避日头,但又考虑到他们家的事情最近比较多,又放弃了。
“那现在干什么呢……”他轻叹一声。
自从战乱后,父母了无声讯,生死未卜。他与外婆逃难的过程虽不算艰辛,但也绝不好过。大概也是从逃难的时候起,他才开始正视这个社会的面貌。
初次来到广州时,他与外婆见过两极分化严重的乡村与市区。穷人棉布粗衣,富人旗袍西装,动辄几百银元。这些钱,在他以前的生活中算不了什么,但在那时,他从没有正视过底层百姓的困苦,落魄,甚至可以说他从来没见到过。
童年的生活,像一座华美又狭小的玉宫,隔绝掉外界的一切灾难,只留下美好和幻想。
他的心里清楚,他的先生,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乃至他的外婆,都不想让他提前接触到完整的社会,都不想摧毁他的童年。如果不是这次战乱,他想了解到外界的一切情况,恐怕都要等十八岁以后。
割地,赔款,租界,洋场谁都没有与他说过,他自己也从没有去探索。因为大多数外国人见到他,要么视而不见,要么礼貌性打招呼,从不会说什么过激言论,除了英国人和法国人有时会闹一些小矛盾之外,这个世界就是极为平静和谐。
像友好善良的天堂。
第一次打破那局面的,当属那场野蛮残暴的宴会。官兵挥舞的利刃,无理至极的粗鄙,都不能让人理解,乃至让人恐惧。
回忆结束——
李明娜这时也匆匆离开。梁世萍见她们还没聊几分钟,李明娜就走了,疑惑问:“李婶,你和外婆不再多聊会儿吗?”
“不了,家中还有事,世萍你先回家吧。”李明娜语气急切,大步离开,再也没有回答。
梁世萍又看了看天色,太阳虽烈,但远不至于要达到回家做饭的程度。就这样,他带着满身的疑惑,进了屋子。
吴竹绣的表情如常,轻轻问了一句:“明娜走了?”
“嗯,李婶为什么走?是家中出了什么事吗?”梁世萍担忧问道。
吴竹绣摇了摇头:“她家中倒是没出什么事,就是近期活多,本来就只是叙叙旧,哪儿能长时间在这待着。”
“什么活啊,种田吗?”他问。
吴竹绣再次摇了摇头:“不是下地,但我想应该是淘米,尽早把米淘了,防止那耗子糟蹋。”
“那我们家的米淘了吗?”
“早淘了,虽然说现在家里有一只猫了,但这只猫到底还是太小,现在抓不了老鼠,在它没长大之前还得多防着点啊。”吴竹绣感慨。
梁世萍应声,又问:“瓦先生怎么样了?”
吴竹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耐心回:“他不会出事的,你放心。”
梁世萍点头,解释:“我知道他现在安全,只不过打听下罢了。”
吴竹绣沉默片响,最终还是开口提醒:“世萍,这世上的好意都是有来有回的。我知道你相信瓦先生,但他不大可能时时刻刻会保你。你爹娘现在生死未卜,他们急匆匆将我们两个送出来,但凡他们失势,那就没有了利用价值。”
“外婆,我知道,我只是好奇想问问。”他轻声回。
“现在家族真的没落了吗?”他犹豫着问出口。
“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总归不会落个太差的结果,你父母将我们送来黄埔岛,多半有自己的考量。所以在此期间,你就先不要从事麻烦的工作。”吴竹绣回。
吴竹绣经历过的到底多,一眼就能看出梁世萍的口是心非,无奈叹了口气:“行吧,我先回屋了。你也长大了,该有自己的主见了。”
…………
一片死寂。
吴竹绣进入自己的屋子后,梁世萍还犹豫着,始终停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行。
他也没了复习的兴致,踌躇了一会儿,转身就出了门,鬼使神差地再次来到了黄埔军校。
说来黄埔军校现在也准备着东征,局势异常严峻,大多数学生几乎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
以前的政策,大多数依赖军阀,和平不挑起矛盾,但是由于军阀背叛,依赖帝国,导致和平观念产生影响,国民党与军阀关系日益尖锐。
他距离门外约有三米的距离,不远也不近,就看着校门口的牌匾出神。
他不知看了多久,连身后什么时候站着一个人都没有察觉到。
“你是需要什么帮助吗?”身后的人突然开口。
他的嗓音雄厚有力又不失温和,让梁世萍心底一惊。
梁世萍急忙回头,只见他身后的人气质温和老练,脸上的的皱纹都带着些沧桑。眉毛浓密,眼睛却有神的中年男人。
梁世萍被问住了,顿时口不择言:“我……我……仰慕您很久,想来要个签名。”他选择了一个漏洞百出的借口。
那中年男人又看了看他,见他没有带纸和笔,对他说道:“麻烦先在此等候。”
“嗯嗯。”梁世萍一连回答了好几下,生怕借口被发现。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中年男人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他的大脑一阵翻江倒海。那中年男人是谁?他不认识,难道他真的要给签名?!
梁世萍带着疑问,战战兢兢地等了一会。他丝毫都不敢出神,令他没想到的是,有一个人穿着军服,从黄埔军校的大门出来了。而且径直朝他的方向走来。
梁世萍感觉大事不好。
那个男人,停在他的面前,递给他一张折好的宣纸。
梁世萍本人瞬间像被雷劈了一样,迟疑一秒又快速接过。男人见他接过,嘱咐了他一句:“好好爱惜。”然后快步进入校内,关上门。
梁世萍的心情五味杂陈,他不敢打开这张宣纸。
等做足了心理准备后,他打开了,发现自己做的心理准备还是太弱了。
天下为公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孙文书
孙文书,孙文书,梁世萍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暂停一瞬,他哪怕历史再一窍不通,都不可能不认识孙文。合着他刚才碰到的是孙总理……
梁世萍差点晕过去,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来广州的时候不多看看重要人物的画像,现在真碰到了,他甚至不认识。
现在他的大脑非常混乱,一直在叫嚷着自己是不是冒犯了。梁世萍越思考越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脸见人了。在黄埔军校大门口碰见孙中山不认识的经历一说出去,估计共产党员和国民党员都得震惊。
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在中华民国时期不认识孙中山,这和在明朝不认识朱元璋有什么区别。更何况他所在的地方是黄埔岛,在黄埔岛不认识领袖,一说出去估计都得以为他是故意找茬的。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他,他在黄埔岛总共也就待了大半年左右,期间还被学业杂事绊着,实在没空去了解。哪怕有时候会看报纸,但也是粗略了解人物,连画像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他尽力哄自己,但怎么越哄他心越慌呢。
这份签名的重量实在是太重了,他也不敢不重视。
他脑海里胡思乱想时,难得有一个清醒的逻辑出来反驳了,中山先生要真的有意见,怎么可能还会给手写签名。
他深呼吸一口气,又把自己给哄好了。这下神志回来了,僵硬着的肌肉也软了几分,他慢慢走回家。
这一路格外煎熬。
回到家的时候,梁世萍整个人都如同虚脱一般,刚进房间,就倒在了床上。
他将手中的那一张宣纸攥得格外紧。整个人都像是在梦里没缓过神。
走到黄埔军校校门前没认出来总理,硬着头皮上前要签名,最后总理同意给他签名。这一件事,怎么能如此玄幻。
“没文化果然害死人。”梁世萍低声感慨。
看,这就是不看重要人物画像的后果,创始人都不知道长什么样子,遇见了还以为是一个普通人,谁曾想是孙总理。
总理让他等一下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走神了,根本就不知道黄埔军校的门被开了,所以那个时候虽然忐忑,但远不至于现在如此慌乱。看到是黄埔军校的人后,心已经死了大半了。
梁世萍又开始回忆给他递宣纸那个人的表情,他印象中的那个男人,成熟稳重,没有任何的情绪外露,只是提了一句好好爱惜。大概率是把梁世萍当找总理要签名的那些人了,估计他根本就想不到,梁世萍压根就不认识。
……
梁世萍大脑缓过来都是几十分钟后,他只觉头有些痛,越思考越疼,就连大脑都抗拒回忆这种事件。
痛感稍微减轻些时,他起身去看薄毯上的小猫,用指尖轻轻碰了它一下。黑猫还在熟睡,几乎没有任何防备。
梁世萍不欲吵醒它,所以轻轻地碰一下之后,就收回了手。改成静静地看它。
黑猫的尾巴轻微颤动,上爪轻微地向上移动了一些。
梁世萍看着这只小黑猫,它的每个细小的细节都尽收眼底。
黑猫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有人在看它,耳朵抖动了几秒。持续的时间不长,没一会儿就安静了。
黑猫睁开眼看见梁世萍,估计得被吓到,所以他在黑猫没有醒的时候,就将视线移开,站起身,出了自己房间的门问:“外婆,家里还有什么事吗?”
吴竹绣听到梁世萍问他,说了句:“没有什么大事,你要有闲心就复习,没有就去玩吧。”
梁世萍:“……”
他看着那火辣的太阳,又看了看不太整洁的屋子,最终选择了打扫房间。
竹枝扎成的扫帚,扫起来费劲,一些细小灰尘扫不走。所以梁世萍就只把那些果皮废纸之类的大垃圾清了个干净。
他清完后,又用湿布将木桌擦干净。做完这一切后,火辣的烈阳没有降下一点。
梁世萍视线瞥向门外那桶脏水,问:“外婆这都正午了,这桶脏水还没有人来拿,真的不处理吗?”
吴竹绣声音回答地大了些:“不用,他偶尔迟到是常事,先不用管。你要实在无聊就去找杨郑那孩子玩儿吧。”
“杨郑他家事比较多。”梁世萍委婉提醒外婆。
“我和杨郑他娘聊过了,他们这家现在杂物比较多,你也去帮衬着收拾一下。他们一家没重要的事需要躲着不见人。”
梁世萍依旧犹豫:“可……贸然进去是不是不太礼貌。”
“你放心,我让你去找他必定都和他家长说过了,你要实在怕的话,进他家门前先敲敲门。”
“好。”
梁世萍这下才算是放心,他顶着烈阳,去往杨郑家。
杨郑家并不远,他用了五六分钟就到了。
“咚咚咚”
“杨郑在家吗?”梁世萍礼貌开口。
屋内没有人回答他,但好似有人跑了过来。
“梁世萍?”杨郑开了门,好奇看他,问:“你怎么来了?”
“待在家里过于无聊了,所以就想来找你。”梁世萍答。
“现在日头这么厉害,你不在家呆着,竟然想找我玩?”杨郑失笑,他根本无法料到这人的逻辑。
“不欢迎?”梁世萍抬头看他。
“我胆子还没大到这种程度,进吧。”杨郑刚说完,看到他手中的宣纸,问:“来就来了,怎么手上还拿着宣纸?谁给你的。”
梁世萍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忘把中山先生给的亲笔签名收起来了。
梁世萍声调缓了几度:“想知道?”
杨郑点头。
“那跟我出来,这里不方便。”他又看向杨郑,眸中平静无波,不像是骗人的。
杨郑不理解,就一张宣纸都要找隐蔽的地方告诉他,但还是跟着他出去了。
两人来到一棵柳树下。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嗯?”杨郑问。
“我去黄埔军校校门口出神的时候,没认出来孙总理,找了个借口说是仰慕他已久要签名,结果他同意了。”
杨郑眼睛瞬间睁大,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几乎语无伦次:“不是……不是……你说你在黄埔军校门前没认出来谁?哪个孙总理?”
梁世萍心虚地低下头,他攥紧衣袖,说:“孙中山。”
杨郑一听到孙中山三字,原本心中的侥幸荡然无存,他被气笑了:“你在创始人的学校前认不出来创始人,我就算没有加入党派,我也知道孙先生长什么样,你是没读报纸吗?”
梁世萍摇头。
“那总得看过画像吧?勋章总得看过吧?”
梁世萍再次摇了摇头。
“外人的描述总得听过吧?就是村民口口相传的。”
梁世萍再一次摇了摇头。
杨郑:“……你是原始人吗?”他紧咬着牙关。
“我不是原始人,我只知道孙先生他做的功绩,但是没见过他本人,因为这大半年都比较忙,嗯。”梁世萍回。
“你还忙?”杨郑再次被气笑了,“幸亏你是和我说的,你要和别人说,估计别人都以为你故意挑事。”
“我不会这么傻。”梁世萍回,他严重怀疑杨郑把他当傻子看,虽然在黄埔军校校门前没认出来孙中山确实是傻事。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那么傻,只是对你在校门前认不出来创始人表示感慨。这次你总能吸取教训了吧,下次多看看重要人物的画像,可别像今天一样,闹乌龙。”
梁世萍嗯了一声。
杨郑又补充道:“你挺幸运的,中山先生一般都在广州处理政务,黄埔军校他本人很少来看,能见到他的途径几乎也就是新生仪式和毕业典礼了,你随便一个偶遇都能偶遇上他。”
梁世萍这次赞同。
“确实,我看先生的气质的时候还以为是哪一个教授,真没想到会是孙先生,他在广州的时间长,都是人尽皆知的,我当时处于宁愿怀疑是周主任,都没怀疑过是孙先生。”
“中山先生给你的亲笔签名,你好好收着吧,别整丢了,很珍贵的,我就不看了。”杨郑对梁世萍说道,语气也带着些担忧:“我听说最近的时局不太平,虽说现在我们位于黄埔岛,但那些地主劣绅避免不了,一定要把这个给放好,别到时候被那群没素质的人给抢了。”杨郑提醒。
“我知道,我肯定会放好的,那些地绅骚扰你了?”梁世萍说这话的时候眉头都是皱着的。
“没有,你想多了,我家离黄埔军校不远,他们没这么明目张胆敢骚扰我们,但是别的村就不好说了。前些天宣传的是要东征,你应该也知道,成功了就准备北伐,失败了恐怕……”杨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梁世萍已经懂得了他的言外之意。
“陈炯明,不得民心,况且他的军队实力以及军纪不是特别好。”梁世萍回。
“你怎么知道他的军队实力军纪不好的。据我所知,这才是你来黄埔岛的第二年吧,甚至还不到二年。”杨郑问。
“亲自看过。”梁世萍淡声回。
“什么时候见的?我怎么不知道。”
梁世萍的语气平静,说:“逃难的时候见到过,不过因为某些原因,他们没把我枪决,但内部人心涣散,军纪疏忽,无法统一。”他说这话时,有难得的嘲弄。
“哦?什么原因?”杨郑问。
梁世萍视线又移向他,浅笑着,说道:“你猜?”
杨郑刚被勾起的好奇心,经过他这一问,瞬间被浇了头冷水,虽无奈,但还是顺着他的意往下猜:“怎么,把他们给贿赂了?还是借权压人?”
“嗯,说的不错,就是把他们给贿赂了。”
杨郑听到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反而好奇询问:“给了他们多少钱,能让他们放过你?”
梁世萍对那段回忆记得不太清,只能模糊想起些零散的碎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三十银元左右,不过不是贿赂那些小的兵,贿赂的是一个等级比较高的,但是我也记不起来该叫他什么了。”梁世萍说。
“那贿赂的应该是中级军官吧,要是高级的话,恐怕都得几百上千,区区三十肯定不会让他们放人。”杨郑补充。
“我觉得也是,等级高的对那三十银元恐怕没多少兴趣,具体贿赂的是哪个军官我也忘了,我外婆知道,但是我估计她应该不会告诉我。”
“我倒不这么认为,毕竟是贿赂的,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也不会专门去找被你贿赂成功的人复仇吧。要是那个人真跟你有深仇大恨的话,那你就不会贿赂成功,你要是实在想知道你外婆不可能不会告诉你的。”
梁世萍点头:“你说的对,但是我对贿赂成功的人并不感兴趣,不会去复仇,更不会去“报恩”。”他特意加重后两字的语调。
“嗯,你们就当做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好了,也别再提过去的那些伤心事了,先进屋吧,就算有柳树遮阴,这太阳还是实打实的照在我们俩身上啊。”杨郑跟着梁世萍说了半天,终于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梁世萍无奈看他,根本没想到他关心的竟然是太阳,但还是抬脚先走。
“跟上,回家吧,最近的天气确实热,不适合在外面久待。”
“嗯。”见梁世萍先走,杨郑步速加快,生怕太阳继续照着自己,没过一会儿,他就把梁世萍甩到后面了。
梁世萍一脸无奈地看着他,心里想,杨郑什么时候那么怕热了,刚认识的时候,他还清晰地记着杨郑冒着烈日把他从家中拉出来,就为了去赏几朵野花。
那时候的他以为杨郑不怕热,毕竟他没见过怕热的人顶着烈阳赏野花。
现在的态度才是彻底的改观。
正当杨郑前脚刚踏进门的时候,他母亲就冲他喊道:“你先领着你的朋友出去玩,家里有事,先别进来。”
杨郑:“……”
他平静地转过身,说:“走吧,我娘下逐客令了。”
梁世萍被这有趣的说法逗笑:“好啊,现在我们去哪儿呢?”
杨郑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会,顿时想到一个好主意:“要不我们去黄埔军校门口,去看看有没有洋人看吧。”
梁世萍:“?……”这是什么叛逆想法。
“去看洋人?你确定?”梁世萍问。
“主要是真的无聊,好像没什么好玩的,不如去总结洋人的外貌特征。”杨郑说。
梁世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依了他。
“行,就去那儿看看,但是我先说好,可不能等太久,要是没有洋人了,就立马回来。”他提醒。
杨郑接受了这个条件,梁世萍再次来到了黄埔军校的校门口。不出他们意料,来往的百姓居多,洋人倒没见几个。
梁世萍都不想等,直接开口说:“要不我们走吧,我感觉洋人这些天应该不会来。”
杨郑却并不着急,他的心态很缓和,安慰道:“再等等,你都能偶遇到中山先生,一个洋人也不可能偶遇不了吧。”
还真有可能。他想,但为了不驳好友的面子,梁世萍还是选择了闭嘴。
梁世萍虽选择跟他一起等,但是从没往大路上看过,一直都往那几棵柳树上看。
两人各看各的,互不打扰。
柳叶刚开始还比较平静,处于无风的状态。过了三分钟左右,就开始轻微飘荡飞扬,像极了细绳。
梁世萍看得正入迷,就突然被杨郑碰了一下。
他急忙回过头,小声问:“怎么了?”
杨郑没说话,向他指了个方向。
梁世萍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有些吃惊。
正在前行的年轻女子是中国本土人的相貌,黑发,棕眸,但是气质与中国世家小姐却不怎么像。
她的眼形细长,眼角轻微上扬,是典型的丹凤眼,眉形如柳叶般清秀飘逸,唇色呈淡红色,优雅而不张扬。黑发垂下,更增添几分优雅。
她身上是西洋的深黑羊毛亚麻混纺西装,纯白干净的衬衫上系着深红单色领带,下裤光滑有伦理,与男性常见西装不同的是裤脚稍稍宽松,但并不影响整体的气质。
她个人的气质与传统女性的温婉不同,更冷静甚至达到了肃穆,细长平静的眼眸更增添几分庄严。
“这是中国本地的世家小姐?我怎么感觉不太像啊。”梁世萍轻声问他。
不怪他疑,毕竟现在女性穿西装的少之又少,尤其是优雅冷静的气质和中国的传统观念温柔淑良相背而驰。
“她确实不是中国人,她的名字叫Catherine Sylvia de Montmorency。”杨郑神色严肃下来。
梁世萍:“?”
“你觉得我英语很好?”梁世萍幽幽问。
“那不是英语,那是法语。”杨郑纠正。
梁世萍:“……”
“她的名字翻译成中国话就是卡特琳娜·塞尔维娅·德·蒙莫朗西。”
梁世萍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这名字有点长了吧……”他小声说。
杨郑倒不以为然:“洋人的名字不都是这样,不过这位小姐是法国人。”
“你怎么知道的?”梁世萍问。
“有幸在一场宴会中见到过。”杨郑回。
“那你怎么记她的名字记得这么清。”
“其实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就是肌肉记忆,那时候参加宴会的时候别说她了,得记十几个贵族的名字,我现在只是恰好碰见她,所以才脱口而出,之后保不准就忘了。”杨郑解释。
梁世萍点头:“那也难为你把这位小姐的名字记得这么清了。”
这次轮到杨郑疑惑不解了:“不至于难为,只是一些基本的礼仪罢了,今天在这里碰巧是卡特琳娜·塞尔维娅·德·蒙莫朗西,如果换成其他人,我应该也会答上来的。”
“嗯。”梁世萍敷衍式地回了这么一句。
被称作卡特琳娜·塞尔维娅·德·蒙莫朗西的女人,这时正看着黄埔军校的门匾,心事重重。
“梁世萍,要不等她回神之后,我亲自问问她吧,她很少来黄埔岛的,据我所知,这是第一次。”
“等等,我有一个问题,她明明长着亚洲人的样貌,为什么会是法国人呢。”梁世萍的声音压得极低。
杨郑回忆了宴会的场景,卡特琳娜·塞尔维娅·德·蒙莫朗西好似并不介意别人谈论她的身世,确定完之后开口:“具体我不知道,但是我敢确定,这位小姐绝对是经历过宗教的洗礼,是正儿八经的继承人,她来中国的目的不得而知,但是,我自我感觉她的家族应该很宠爱她。”
梁世萍点头:“这是肯定的,能让一个小姐千里迢迢前往中国,这必须家族鼎力支持吧,家族若不支持,那是困难重重。”
“嗯,具体的我们还是先别讨论了,他们想让我知道的,我已经知道了,我能知道的也已经知道了。至于这位小姐究竟是哪国的血脉,不必深究。”
“Catherine Sylvia de Montmorency, Long time no see。”(英语:好久不见)身后突然传来女声。
卡特琳娜·塞尔维娅·德·蒙莫朗西扶额,面上依旧冷静:“Comment es-tu venue ?”(法语:你怎么来了)
“I’ve come to bother you。”(英语:我来给你找麻烦的。)
梁世萍:“……”
他听不懂她们两人的对话,所以将视线放到后来的女性身上。
令人惊讶的是,这个女性的样貌也基本符合中国人的样貌,除了那浅蓝色的眼曈,极白的皮肤符合外国的特征,骨相皮相,都和中国人大差不差,但从神态里依旧能看出英国人的特征。
她生着一双桃花眼,狭长而平和,眼睫轻如鸿毛,黑如乌丝,唇色要更加红润一些。
身穿米棕色毛制风衣,并未扣上扣子,以此来展现松弛感,内着米灰低腰直筒连身长裙,长裙较为素雅,没有亮片宝石做点缀,里面应有衬裙,裙长没过长靴。脚着皮制棕色长靴,大方得体。
这款长裙算是保守,往上看仅能看见脖颈上璀璨的绿松石定制项链。
头发规整地盘着,上有一顶深棕色小礼帽。发中插着珍珠串珠发簪,与礼帽对应。
她的气质也是优雅得体。
“Susan Eleanor Windsor。”卡特琳娜·塞尔维娅·德·蒙莫朗西的眉头皱着,有些无语。
杨郑这时候开口说话了:“哦,这个女人的名字叫苏珊·埃莉诺·温莎。”
梁世萍:“?……温莎不是英国王室旁支吗?”他弱声问。
“德·蒙莫朗西还是贵族姓。”杨郑补充。
梁世萍:“……杨郑要不我们还是先走吧。”
杨郑;“?为什么。”
梁世萍轻声开口:“难道你要和一个法国贵族,英国王室旁支对话吗?”
杨郑白了他一眼:“亏你还是个世家少爷,怎么上去讲话都不能?”
“这都不是一个性质……”
“那你告诉我什么是一个性质?”杨郑问。
梁世萍这下彻底哑口无言了。
“不行,我不去,我没有什么事,你去问吧。”梁世萍最终开口。
“你就不怕,她们两人带些和你有关的东西过来?”
“怎么可能这两个一个贵族一个王室,和我无亲无故的……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梁世萍移眼看他。
“没有。”杨郑故意这么说。
“你在这等着吧,我先去找那两位小姐问问情况,也不难为你了。”
梁世萍没有上前,杨郑倒是丝毫不拘谨,等她们聊完之后才过去。
“Hi。”
“有什么事?”卡特琳娜·塞尔维娅·德·蒙莫朗西将视线移向他,淡声问,带些巴黎口音,但过分标准的中国发音把杨郑都给整懵了。
苏珊·埃莉诺·温莎也看了他一眼,笑着开口:“请问您是来找谁的呢?”
杨郑顿时错愕,这两个人都会说汉语?!虽说一个带着巴黎口音,一个带着伦敦口音,但是中文发音已经出奇标准了。
杨郑:“?”
卡特琳娜·塞尔维娅·德·蒙莫朗西刚说完,又想起来路上的信了,她将信抽出,回:‘你要的应该是这个。’
“好的,卡特琳娜·塞尔维娅·德·蒙莫朗西小姐,请问您有中文名吗。”杨郑问。
他实在是受够这一长串的名字了,又要害怕念错,又不能漏一个字。
卡特琳娜·塞尔维娅·德·蒙莫朗西抬眼看了他一下,最终开口说:“沈识,博文强识的识。”
杨郑:“……”他没想到她还真能有中文名字,原本自己就是抱着试试的心态。
“好的,沈小姐。”
“您先回去看吧,我与这位小姐还有一些事情商议。”沈识开口。
“好的,那我就不多打扰了。”杨郑回。
他说完之后就快步离开,走到梁世萍身前,把那封信递给了梁世萍。
他打开信,发现信中只有匆匆几句话。
家中一切安好,经济命脉都没有断绝,想必能接你们回来了,您和世萍商量商量,看看什么时候回来。
梁世萍看到这封信的前段确实开心,但看到后半段,他的心情就不怎么好了。
他不想回去。
梁世萍将信收好。
这时苏珊·埃莉诺·温莎突然叫住了他。
梁世萍顿下动作,还是过去了。
苏珊·埃莉诺·温莎面容温和,可能是像亚洲人的原因,更显亲近。
“你叫什么名字?”苏珊·埃莉诺·温莎问。
“梁世萍。”
“好的,先生,我听说中国的政治党派不止一个,几党政策互不相同,不知此言是不是真的。”苏珊·埃莉诺·温莎依旧温和笑着。
梁世萍心里也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分为共产党和国民党,余下的我也不了解。您想知道完全可以去驻华使馆。”
苏珊·埃莉诺·温莎笑了笑:“我对中国政治不感兴趣,只是偶尔在英国会听到些许传闻,证实一下是不是真的罢了。”说着她从腕处将那翡翠手镯递给梁世萍,她说道:“打扰了,我感到非常抱歉,这个手镯算是我的欠礼。”
梁世萍并没有收。
气氛尴尬时,沈识开口了:“他不缺钱,你给他钱干什么?”语气依旧平静冰冷。她说完,随意给了梁世萍一个不怎么值钱的法国纪念币。
“拿着吧。”
梁世萍这才收下。
苏珊·埃莉诺·温莎心中虽不满,但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梁世萍此时也寸步难行,四人就这样僵持着。
“苏珊·埃莉诺·温莎,你还有别的事要问吗?”沈识终于也是忍受不了这死一般的沉寂。她平声问。
“没有了。”苏珊·埃莉诺·温莎微笑着。
“请允许我先离开。”沈识嘴上说着允许,但脚步已经迈出去了。根本没有给这三人缓冲的时间,同样他们也想不到卡特琳娜·塞尔维娅·德·蒙莫朗西会丢下他们直接走。
苏珊·埃莉诺·温莎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她微微点了点头:“抱歉,先生,我想我现在不能与你交流了。”
梁世萍表示没有关系,随即,苏珊·埃莉诺·温莎便跟上了卡特琳娜·塞尔维娅·德·蒙莫朗西。
在苏珊·埃莉诺·温莎转身时,杨郑神色猛地一变,喃喃着:“V.R……亚历山德丽娜·维多利亚!”他声音突然拔高。所幸苏珊·埃莉诺·温莎这时早已走远。
梁世萍被吓了一跳,不解问:“怎么了?”
杨郑没有回答,死死盯着苏珊·埃莉诺·温莎的手腕,哪怕她已走远。
卡特琳娜·塞尔维娅·德·蒙莫朗西见苏珊·埃莉诺·温莎一直跟着自己,终于是停下了脚步。苏珊·埃莉诺·温莎以为跟踪有用,但她刚一开口,就让苏珊·埃莉诺·温莎惊讶了。
“小姐,想跟着我可以,你身后的士兵,我并不喜欢。”卡特琳娜·塞尔维娅·德·蒙莫朗西冷声说着。
苏珊·埃莉诺·温莎转头,对着那些官兵使了个眼色,但是那几个便衣兵就是非常倔强地一动不动,甚至她再往前一步,他们好像就能彻底进入黄埔岛。
苏珊·埃莉诺·温莎有些无奈,她又看了看身后的便衣士兵,最终说道:“ I’m sorry,Catherine Sylvia de Montmorency,see you next time。”(我很抱歉,卡特琳娜·塞尔维娅·德·蒙莫朗西,下次见)
她说完后,匆匆离去。
而黄埔军校的大门此时也打开了。
苏珊·埃莉诺·温莎左手放置身前,优雅地面带微笑进去,尽显王室端庄。
卡特琳娜·塞尔维娅·德·蒙莫朗西脚步顿了顿,并没有选择进去。
杨郑这时拉着梁世萍就匆忙离开。
离了有一段距离后,他才停下。
梁世萍耐不住好奇,轻声问:“你刚才说的亚历山德丽娜·维多利亚是什么意思?”
杨郑神色不太好看,他知道梁世萍清楚欧洲君主,就没多解释:“刚才苏珊·埃莉诺·温莎小姐送你的手镯是维多利亚女王的故物。”
梁世萍急忙问:“你怎么看出来的,维多利亚是英国女王,她的东西怎么会随意便给了我。”
杨郑呼出一口气:“镶金边,饰金粉,配红钻与那极浅的字母。维多利亚女王钟爱这类首饰,就连翡翠都是米白色,都是维多利亚女王的痕迹,怎么会看不出来……她料定你不会收。”
梁世萍此时也警觉起来了:“她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吗?”
杨郑摇头:“她是英国王系旁支,不可能会那么在意你的,兴许是你多想了。但是她来中国的目的绝对不简单。”
“我感觉应该是经济交易吧。”梁世萍说着,可他心里始终明白,表面上确实是经济交易,但实质是侵略。
“你知道维多利亚女王的功绩吗?”杨郑问。
梁世萍沉默了。
维多利亚女王的功绩,在英国人看来确实伟大,但在被殖民的地方,堪称灾难。两极分化极为严重。
杨郑这时问:“你觉得拥有维多利亚女王信物的人,信仰的是谁呢?”
答案很明了,绝对是亚历山德丽娜·维多利亚。而亚历山德丽娜·维多利亚的主张,两人都无法接受,这怎么算不上是侵略呢?这该怎么让他们接受呢?
梁世萍低垂着眼眸,轻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苏珊·埃莉诺·温莎小姐会去黄埔军校,想必不会太过分,不会伤害我们国家的主权。”
杨郑不置可否。
“但是我还是想问一问,那两位小姐明显是有亚洲血脉啊,怎么一个是法国旧贵族,一个是英国王室。”
杨郑摇了摇头,说道:“有的事不必深究,况且你就算知道了她们的身世又能怎样?假设她们都是中国血脉,又能怎样,让她们抛弃一切来帮助中国人吗?这个想法太天真,但对现实来说也太残酷。”
梁世萍沉默片刻,然后说道:“我并不期望她们能来救我们国家的人,哪怕她们是中国人,我也明白,法国群众和英国群众才是她们应该服务的对象,如果她们自小就是在英法两国长大的话。”
“是的,她们如果无条件帮助中国,无疑等于改变立场,我始终觉得,一个国家的人不能背叛他们国家的人民。”杨郑说。
梁世萍也赞同:“对,无论是哪个人都应该爱生养她的母国,爱她的人民群众。假设她们真的有中国血脉,只要是在别的国家长大的,我觉得帮得太狠,是背叛。我问这个问题只是单纯好奇,我也知道英法两国最注重血统。”
“你说的不错,这两个国家十分注意血统,虽然苏珊·埃莉诺·温莎有亚洲人的长相,但整体气质与那一双淡蓝色的眼睛,足以证明她是欧洲人,说得再多,顶多是一个中英混血。而卡特琳娜·塞尔维娅·德·蒙莫朗西这位就有点特殊了,我从她的身上没找到任何欧洲人的样子。”
梁世萍点头:“是的,她像一个纯正的亚洲人。”
“如果真的是纯正的亚洲人,也能理解。现在法国早已没有什么国王,贵族。贵族名号顶多算一个头衔,没有多少实际的权力。但考虑到是世家大族,认定亲生确实有阻力,但只要足够爱,并没有多大的难事,德·蒙莫朗西,这个贵族姓氏也算悠久,圈内影响非常大,如果这个家族认,那么便是铁打的继承人。”
“贵族也会放下利益选择感情吗?”梁世萍问。
杨郑短笑了下,问:“你的父亲为什么把你和你的外婆送到黄埔岛?贵族确实以利益为主,但并不代表他们没有感情,他们也是人,不是冷冰冰的机械。”
梁世萍这下可以理解了:“好,清楚了,那现在,我们是回去还是……?”他语速放缓了些。
杨郑陷入沉思,由于多种因素,他最终还是选择回去:“走吧,回去,看看她们的目的是什么。”
“嗯。”梁世萍点头。
两人再次赶到黄埔军校,这时的军校已经没有多少人,就连刚刚还在的卡特琳娜·塞尔维娅·德·蒙莫朗西都不见了。
梁世萍正欲开口,就被杨郑用手势打住。
他无奈,于是住了口,两人就这么干等了十几分钟,迎接他们的依旧只有风。
梁世萍这下说话了:“要不走吧,十几分钟了,她们应该不会过来了。你要想去找,等到时候我们有时间去广州看看。”
杨郑罕见地没有理他,杨郑的视线并不是直勾勾地盯,而是假意看向别处,用余光瞥见目标,为了避免被发现的尴尬。
再次过了十分钟左右,门内就没有任何动静。梁世萍这下忍不住了:“你确定还要继续等吗?我觉得这都将近半个小时了。”
杨郑这次简略地回答了一个“嗯”字。
梁世萍见状,也没有办法,只能耐着性子陪他一起等下去。
又是过了二十分钟左右,这次,他们两人看到了苏珊·埃莉诺·温莎。
苏珊·埃莉诺·温莎出来的时候依旧从容温和,面上表情找不到任何破绽。
“这应该是谈判成功了吧。”梁世萍猜测。
杨郑见她出来,没着急上去询问,脚步前进一步又收回。苏珊·埃莉诺·温莎领回到他的意思。微笑着过来。
“很高兴再见,怎么称呼?”苏珊·埃莉诺·温莎询问。
‘杨郑。’他回道。
“杨先生,有什么事?
“您手腕上的手镯方便让我再看一眼吗?”杨郑礼貌询问。
“当然,杨先生。”苏珊·埃莉诺·温莎说完,便将腕上手镯取下,递给杨郑。
杨郑略显惊讶,被苏珊·埃莉诺·温莎的果断震惊,接过;“好的,十分感谢。”
手镯整体米白浅金,V.R字母痕迹淡去了些许。阳光下大片的金粉轻微闪耀,还有一些细碎的红钻。杨郑心中的警惕却未减轻,反而加重维多利亚女王喜欢金制首饰,时不时会加上红钻,彰显自己的地位。
可苏珊·埃莉诺·温莎的首饰。整体制作材料来说是一样的,只不过个人风格占据大半,但也可以看出和维多利亚的关系。
这倒是难得,有个人色彩的女王旧物,想必女王挺重视她的,可能自出生起便为她打造好了。
能来中国的英国王室,基本不是直系,旁支的概率更大,但重要程度难以估量。
杨郑没看多久便还给了苏珊·埃莉诺·温莎,他礼貌道谢。苏珊·埃莉诺·温莎接回后重新戴在手腕上。
“还有别的问题吗?”苏珊·埃莉诺·温莎问。
杨郑倒也没遮掩,直白了当开口问:“我看这手镯品质不凡,瞧着倒像是维多利亚女王的风格,不知道苏珊·埃莉诺·温莎小姐是否愿意为我解惑。”
苏珊·埃莉诺·温莎心里是惊讶的,毕竟她也料不了杨郑会主动提及,但王室庄严一点未少。
“当然可以,杨先生,这个手镯确实是女王陛下亲自命令并监督打造的,我自出生起便拥有,至于风格都是女王陛下决定的。”
杨郑点点头,苏珊·埃莉诺·温莎的回答不出他的意料。
梁世萍在后面也不好插话,静静地做个透明人。
杨郑神色没太大变化,他客套回:“原来如此,感谢小姐解惑。”他避开了苏珊·埃莉诺·温莎赠梁世萍手镯的敏感话题,尽量将语气变得平和。
“对了,您身后这位怎么称呼?”苏珊·埃莉诺·温莎无意询问。
“他姓梁名世萍。”杨郑回得完整些,一是彰显自己的礼仪,二是怕苏珊·埃莉诺·温莎不熟悉中文名。
“好的,这位,梁先生。”她的语气微顿,笑着称呼。
梁世萍没想到自己又能被扯上去,表情还没管理好,显得忙慌无措:“啊……嗯……”
苏珊·埃莉诺·温莎被他逗笑了,虚掩住唇,轻笑了下。她的语气放柔了些:“你不用这么拘谨,我来这里是与执政人谈些贸易问题。目前达成协议,我们逐步减少鸦片的生产,不侵入本国政治,正常呢绒,丝绸交易继续。”
梁世萍听到这句话松了口气,杨郑也有些震惊,不解地看向苏珊·埃莉诺·温莎。
苏珊·埃莉诺·温莎见杨郑这样,解释道:“我们对中国的政治并不关心,不会过多干涉。只要能保障商路的疏通,我们都不会插手,并尊重本国政府的决策与立场。”她说这话时语气平静,态度不卑不亢,不像是说谎的。
杨郑倒没放松多少,凡事都是有来有回的,有国家主权,决定立场的自由,就要付出别的代价。
“谢谢……”梁世萍轻声道谢。
苏珊·埃莉诺·温莎见了道谢,有些不解,但没表现出来:“这是应该的。”
“话说卡特琳娜·塞尔维娅·德·蒙莫朗西小姐去哪了。”杨郑问完,突然意识到苏珊·埃莉诺·温莎比卡特琳娜·塞尔维娅·德·蒙莫朗西先走,又闭了嘴。
苏珊·埃莉诺·温莎倒没有觉得有什么:“她和我闹矛盾,不知道去哪儿了,等我走了她就回来了。”
语气坦然又真诚,英法矛盾就这么简单,一语带过了。
“好的,我清楚了,叨扰了。”
“没事。”苏珊·埃莉诺·温莎回。
“好了,各位先生,还有别的事情吗?”苏珊·埃莉诺·温莎问。
“没有了。”梁世萍答。
“那我就不打扰了,我还有事,必须得走了,抱歉各位。”苏珊·埃莉诺·温莎说。
“好。”杨郑说完后,也没多待,牵着梁世萍就离开了。
苏珊·埃莉诺·温莎目睹他们离开才缓步到珠江岸边。
两人走的路途中,梁世萍又问了一句:“你不去找卡特琳娜·塞尔维娅·德·蒙莫朗西了?”
杨郑摇头,说:“我和她没有多少交集,况且我也没有需要她帮忙的事情,没必要去找她。”
“嗯……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
“我父亲打算把我和我外婆接回去,但是我不想回去了……”梁世萍垂着眸子。
杨郑看向他,问:“你真的打算考黄埔军校吗?你真的想好了吗?梁世萍。”
“嗯。我想去考,但是我放心不下我的外婆,现在父亲说要接我们回去,我想着先把外婆接回去。”
杨郑将视线移开,心情复杂。
“如果你想好了,我支持你,但是你父亲你外婆那边怎么交代,况且你是家中的独子,你的父母怎么可能会答应。”
这一连串的回答将梁世萍推向沉默,最终他轻声说:“瞒着他们吧,我不想让他们知道。”
“瞒着?瞒得了一时能瞒一辈子吗,你若出了什么意外,什么事故,他们能做好心理准备吗?”杨郑激动了些许。
梁世萍再次沉默,他问:“那我该怎么办?”
杨郑重重呼出一口气,把心情平复下来,说:“你担心你的外婆,想让她先回苏州,这件事我会和她好好说。就在你升学考试的时候,我会尽全力让她同意,但是她同意与否,我不敢肯定。”
杨郑的话给了梁世萍一些希望:“嗯,我知道,实在劝不好的话,我便不去了。”
至此,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