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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总理逝世,举国悲痛 ...

  •   “陶老师。”一个小男孩走过来,指着黑板上的ㄡ(ou)问:“老师那个怎么读。”他还无法够到黑板。陶寻安看了一眼,耐心回答:“念ㄡ。”

      那个男孩又重复念了五遍左右,直到彻底记住。才离开教室出去玩。

      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陶寻安所需要的书籍纸笔,王样都想方设法运送来了,现在这个教室看着才像点样。

      课本买回来的时候,陶寻安是打算直接授课的,但是一试探发现大多数孩子连拼音都不会拼,只能放下进度,先教拼音。拼音教完再另说。

      他也不是那种过于死板的人,连上几个小时。一般他看时间差不多了,便会让孩子们自由活动。

      至此就养成了他一天上五六节课,时间不短。但令他惊讶的是,大多数孩子对知识都不抗拒,相反,都非常愿意去学。

      他们这种态度在他看来确实少见,他在城里看惯了,对学校的鸡飞狗跳生活早已司空见惯。逃学厌学的人也不在少数,村中的孩子倒是个例外。陶寻安感慨道。

      原本他看大多数人都听课,确实非常欣慰,但课程进度,几乎都在原地滞留。

      好学是好学,但知识储备太低了,所以陶寻安有时候讲三节课都不一定能给他们教明白。

      自他教了三个月后,更是深有感触,有的时候重复读音,读到麻木。他们都依然不会。

      陶寻安的性子已经算是比较温和的了,教一遍不会教两遍,教两遍不会教三遍。他对这些乡村孩子格外包容。

      现在正是自由休息时间,孩子们有的在玩,有的依旧留在教室认真复习。

      陶寻安把韵母誊写在黑板上之后,他看向一个正在练习发音的男孩。

      “你去叫一下他们,跟他们说要上课了。”

      那男孩抬头,一脸茫然,试探着问:“老师你是在叫我吗?”

      “嗯,帮忙去叫一下他们,麻烦了。”

      听到陶寻安肯定,刚刚练习发音的男孩没有拖沓,在门外喊他们回来。

      为了防止他们跑到更远的地方,听不到指示,陶寻安早在第一节课就明确规定过,不得出院门。因为他的明确规定,迟到的迹象近乎没有。
      不出五分钟,所有孩子都到齐了。

      “好了,现在开始上课,复习一下单元音韵母, ㄚ、ㄛ、ㄜ、ㄧ、ㄨ、ㄩ。”(a,o,e,i,u,ü)

      “有谁愿意来读一下吗?”陶寻安扫视着台下众人,可底下的学生,一个个跟鹌鹑似的,头低的快埋地底去了。

      陶寻安闭了闭眼:“再跟我读三遍,等会儿提问。”

      底下学生一听到他现在不提问,瞬间把头抬起来了。

      “ㄚ。”陶寻安用教棍指着。
      “ㄚ~”底下学生跟读。
      又拖长音。陶寻安心中无奈。
      “别拖长音,干净利落点,ㄚ。”
      “ㄚ。”(a)

      这次的跟读,明显比上次好太多了。
      陶寻安满意地点点头:“以后都别拖长音,拖得久了,到时候容易和英语串联。”他提醒。
      “英语是什么?”有一个学生问。

      其他学生虽然没说话,但目光中也透露出探究。
      “一门外语,别的国家的。”陶寻安回。
      “那学这门语言有什么用?”有人又问。
      “出国留学的时候有用。”
      底下学生面面相觑,也是,连村子都没出过的孩子,怎么可能理解国家的含义。

      “这个以后我再跟你们慢慢讲,现在先把心思放发音上,学会了再说。”陶寻安说。
      底下的孩子们虽然不解,但很识相,没有过多询问。

      陶寻安将近领读了五遍。他感觉这些孩子多少也会一点了,于是开始提问。

      他率先提问的是一个东张西望,不知道在看什么的男生。陶寻安指着他:“你起来读。”

      被指的男生看向陶寻安目光中多了一丝心虚。
      他慢吞吞站起身,抬头看向黑板。

      陶寻安也不欲为难他,减轻了些负担:“单元音韵母前两个读一遍。”他说。

      他个人认为这个要求是极为宽松的,但看到那个男生磨磨唧唧,刚张嘴又马上闭住的时候就知道,他不会。

      陶寻安无奈摆手:“你先坐下吧。”
      一听到陶寻安让他坐下,他片刻都没有犹豫,如释重负。

      “看来大家还是没有学会,我再领读最后一遍,听好了,记好了。”陶寻安叮嘱。
      “ㄚ、ㄛ、ㄜ、ㄧ、ㄨ、ㄩ。”(a,o,e,i,u,ü)

      他读的每一个字母,都刻意停顿了几秒,等学生们读后,才开始教下一个。

      很快一遍领读完了。这次陶寻安没有急着让他们回答问题,反而给了他们一些时间,让他们自己先试着读,不会的问他。

      这次的效率比上次明显高了不少。中途还有几个人会举手。举手询问的,他都教了,甚至还会问学会没有,大多数给的回答都是会了,具体会不会他也不知道。

      等教室的读书声渐渐衰落下去,他拍了拍手示意停止。

      “会读没有?会的话我开始提问。”

      话一出口,整个教室鸦雀无声,死一般的寂静。

      “再领读一遍。”陶寻安这次是真的没办法了。

      “这次都认真读,跑神的注意回神。”

      他接下来又重复了三五遍,问:“学会了吗?”

      这时的教室不再像之前一样安静。有人小声说学会了,也有人点点头。

      陶寻安又开始提问:“那个穿黑衣服的女孩,起来读一下前两个。”

      这女孩被叫起来的时候也是茫然无措的,当她看向黑板的时候,也动了动唇,但是没发出一点音。

      正当陶寻安准备让她坐下时,她才缓缓开口:“ㄚ……?”她说得很小声,但整体音节是对的。

      陶寻安点了点头:“答对了,第二个呢?”
      这个女孩见自己答案是对的,也有了勇气:“ㄛ。”

      陶寻安赞道:“答对了,坐下吧。”
      或许这些孩子不是不会,是不敢去说。他突然想到这个可能,如果真的是这样也能证明,乡村孩子并不笨,只是缺少勇气。

      他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特意说了一句:“回答错问题没有惩罚,表现好的,我根据情况来给予奖励。”

      陶寻安这句话一出来,教室的气氛就变了,原本死气沉沉,鸦雀无声,变得积极向上,生机勃勃。

      他又接连提问了五个人,不出意外,这五个人站起来的时候都比较怯弱,磨磨唧唧地不敢说话。给予一定的鼓励之后,大多数人的发音都非常标准。

      猜测成立。看来以后要培养他们的勇气。陶寻安想着。
      当他提问完将近十个人后。还是不放心,又重新带领他们读了一遍。等大多数人都会了之后,他又开口:“再看一会儿,等一会儿提问背诵。”
      刚刚会读的学生:“?!”

      教室气氛再次压抑。学生们个个心惊胆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好了,把你们的课本给合上。”陶寻安把黑板上的韵母给擦了。

      学生:“……”
      陶寻安再一次见到了似鹌鹑一样的学生。
      他揉了揉眉心,挑了一个看起来胸有成竹的。
      那男孩一站起来就直接说:ㄚ、ㄛ、ㄜ、ㄧ、ㄨ、ㄩ。”(a,o,e,i,u,ü)

      陶寻安没料到,这孩子能那么迅速。
      “不错,坐下吧。”他说道。

      “好了,不提问了,剩下的时间你们把这几个字母记一下,明天上课继续提问。”

      听到前一句刚放松的学生听到后一句立马焉了。
      陶寻安再次誊写了一遍,写的工整,大多数孩子都能看到。

      他写完之后,教室读背的声音就大了不少。估计都在害怕明天的抽查。

      陶寻安也没留他们太久,这也是他今天最后的一堂课了。
      由于村里孩子太多,加上教育普及很低,所以小至六岁,大至十四岁的孩子,学的都是一样的课程。

      每个班的课程时间有严格的限制,不然就会因为上一个班的课,而耽误下一个班的教书进度,孩子们上课的时间是有限的。

      陶寻安来这的时候没带手表,所以只能依照太阳来辨认时间,太阳落下去一点,便让下课了。
      他说完下课的时候,大多孩子都松了一口气,不用再被提问了。

      陶寻安也没有留在教室。他出了院门,想回到自己的房间。

      谁料身后突然传来王样的激动叫喊:“国民革命军东征了!!”

      陶寻安心头一震,东边是谁他自然知道,陈炯明。要把他给打下来吗?这听上去确实可以,但是失败了连革命根据地都保障不了啊。

      陶寻安内心隐隐担忧,他问:“有什么措施吗,为什么要东征。”
      王样摇头:“采取了什么措施我不太了解,据我所知,参战者大多都是黄埔军校的学生,而且这次东征是打陈炯明的,而且现在打的正烈。”

      “为什么打他,我才走三个月多,发生什么事了这是。”

      “具体原因不知道,但陈炯明早就该下台了,我只能说征的好。”

      陶寻安点头,陈炯明,他在黄埔军校的时候听到过陈炯明,得知这个人加重赋税,对他根本提不起多少好感,突然的东征让他挺惊讶的,但更多的是担心,东征并不是一件小事。

      “已经开始了吗?”陶寻安问。
      “嗯,东征现在已成定局,改变不了。”
      陶寻安叹了口气:“罢了,政府这么做定有它的道理。”

      “怎么感觉你对这东征不是怎么赞同。”王样疑惑。

      “倒也不是不赞同,只是风险太高,更何况陈炯明综合兵力不弱。打赢了有面子,巩固革命根据地,可打输了呢……”他说这话时是掩不住的担忧。

      “你觉得打输了会怎样?”

      “兵力消耗严重,政府不稳。我们才是新生政权啊,北洋政府的名头还在那挂着呢。打输了北洋军阀。岂不是要来夺回治理权。”陶寻安越讲越愤怒,他对那些封建制度几乎是见之生厌了。
      “要不是那些北洋军阀,要不是清朝的闭关锁国,中国会落入这般田地吗?现如今又有清朝顽固,冥顽不灵。”

      王样听他这么说,没有反驳:“我知道你痛恨旧制度,害怕他们夺取政权。东征的风险我也了解,他虽然大,但是如果赢了,统一中国就好办了,也不会形成现在这种四分五裂的状态。乐观一些吧。”

      “也只能这样了。”陶寻安闭眼。

      见陶寻安如此担忧,王样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好了!孙总理逝世了!”

      “什么?!”

      陶寻安和王样双双回头,陶寻安更是不顾形象冲上去,问:“你说什么?谁逝世了?!”

      来传消息的那人哭着说:“孙中山先生,我们的总理先生。”

      陶寻安只觉耳畔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漆黑。

      他用力抹了一把脸,猛地拔高声调:“什么时候的事?!”

      “3月12。”

      “现在什么时候了。”

      “3月15。”传信的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陶寻安深吸一口气:“王样,替我跟村民说一声,说我有要事,离乡三天。”

      说完,他也顾不上王样,直接离开了。

      “唉,你慢点,我给你带路!”王样急忙追过去。

      “你放心,你这件事我会向村民说明,上级那边我自有办法。你到了那儿直接说请假就行了。”

      王样说完,陶寻安原本的脚步突然顿住:“孙总理在哪儿逝世的?”

      “这……”王样也回答不上来。

      陶寻安也没回去找那个传消息的,只停留了几秒,就又快步走出去了。

      王样一路都紧跟着他。

      送出村外时。

      陶寻安说话了:“送到这就可以了,别的我自己去,不劳烦您了。”

      王样清楚陶寻安需要静一静,没再跟着他。

      而此时的广州黄埔岛,几乎被乌云笼罩着。
      梁世萍捏着那张亲笔签名,心中悲痛欲绝,孙先生逝世已经三天了。他前几天哭的确实厉害,甚至都达到了闭门不出的程度。

      他不明白,明明两个月前还好好的人,怎么会这么突然就去了。明明那么和蔼温柔的人,怎么会去了。他不愿意相信。直到他看见黄埔军校的学生手臂上那些黑纱,军校罢课。相隔十里都能听见的哭声,闹声,抽泣声。

      直到现在,外面依旧有哭声。

      他眼眶逐渐湿润。
      那个开天辟地的英雄,再也回不来了。
      他紧攥着那张白纸,抽泣着。

      “世萍啊……你去北京悼念孙先生吧,好歹留一个念想。”

      梁世萍听吴竹绣这么说,立马站起身开了门,难掩不住的激动:“外婆,真的可以吗?我真的可以去吗?”

      吴竹绣点头:“去吧,我也知道你想考黄埔军校了,如果你决定好的话就去考吧,外婆不忍心看你这样。”

      梁世萍将眼角的泪拭去,彻底看清时,他看见外婆拿了一个袋子,递给了他。

      “这里面是一些银元,还有些吃食,拿去吧,免得路上饿。”

      梁世萍强忍住泪水:“谢谢外婆。”
      他接过,跑出了家门。

      一路上的痛哭,惋惜,都深深刺痛着他的心脏。

      “总理去了,我们怎么办啊,我们怎么办啊!”老妇悲痛叫喊。

      “孙总理你回来吧,我们大家都爱着你啊!”老农抹着眼泪,连田里的农活都不顾了。

      “为民好的,你带走了,剥削民的你留着!阎王你还是人吗?你配得上你的名字吗!”知识分子愤怒喊叫。

      “中山先生那么好的人怎么就让他去了呢……”

      …………
      再多的话语呼喊,他听不清了。

      总理你看到了吗?你爱的四万万同胞也同样爱着你啊,他们很爱你啊。

      在他后的黄埔学生,眼眶泛红,他们听着人民群众的话,这时的军人素养,也被打破,流下几滴泪来。

      他们想起总理的日夜艰辛,想起那句共创中华民国的誓言,想起驱除鞑虏,振兴中华震天动地的口号。

      总理为了共和,艰苦奔波,为了人民群众能够当家作主,不惜自辞总统之位。可却被袁世凯背叛,是他发起的护国战争,是他夺回的权利。也是他亲眼见证着从同盟会走向国民党。

      他艰苦忙碌,为了中华民族的新生,为了这个被满清糟蹋的民族,付出毕生心血。

      满清那么腐朽的朝代,却有人愿意推翻,愿意来承受满清给中国带来的重创。

      可建国之后呢,制度该怎样制定?政策要怎样决策?社会要怎样发展?这些他们都不知道,也从未有过先例。他们就身处在雾中,没有地基,没有工具,没有财富。是中山先生一次次的思考,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坚持,一次次的创新开辟出来的新路。也是黄埔学生用血肉铺出来的路。
      是无数人拿命证过的正确的路。
      可现在总理不在了,他们该怎么办?

      那个黄埔生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可越擦越多视线越擦越苍茫,前方的路该怎么走?
      总理辛辛苦苦确立实践的制度,该怎么实行?
      他们该怎么办……

      “中山去世的时候都念叨着东征啊!都念叨着我们百姓啊!老天爷你畜生啊!”

      痛彻心扉的呼喊,愤怒至极的咒骂,似乎都被轻飘飘的略过了。

      “畜生啊!畜生啊!”

      “先生还是拖着病体的啊……”

      梁世萍顿住脚步,急忙回头看向说话的那人:“你说什么?!”

      “先生是拖着病体回来视察的啊。”他哭得更大声了。

      梁世萍大脑一片空白,他好像知道为什么那天中山先生步履蹒跚,没有亲自给他了。

      他是拖着病体,忍着病痛,给自己签的名……他该多疼啊……

      可他那时候竟然没认出来是孙先生……梁世萍整个人好似都脱力了一般,他突然觉得自己好畜生啊……先生明明就在他在面前可他却没认出,先生是否看出他是找的借口呢……

      梁世萍眼前一阵发黑,他扶着墙勉强稳住身形。缓和了一会,刺耳的悲痛呼喊却依旧经久不散。他走的每一步都格外艰难。
      等上了船离黄埔岛愈发远时,身后的刺耳悲调也逐渐远去。

      京兆公园——
      园内浩浩荡荡一片人,梁世萍耗费了十余天,才来到北京,如今已经25号了,但悼念的人数却不减反增。

      梁世萍无法挤入拥挤的人群中,所以只能远远地看着。

      青翠的柳叶随风飘扬,挡住了不少视线。他踮起脚尖向上看去,但视线依旧被密密麻麻的人头阻挡。最终无奈,只能站在原地。

      现场一片肃静,时不时会有一些难以察觉的抽泣,也有人会掩面无声痛哭,但是没有人大声痛哭。一眼望去,每个人的左臂上几乎都绑有黑纱。

      “哎,你看,那有鸽子!”一个小孩大声喊了一句,并指着天空上的白鸽。

      他的母亲急忙把他的手拍下来,低吼道:“闭上你的嘴,别打扰了安宁。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说话。”

      经过母亲这一低吼,那个小男孩很不服气:“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说话?这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啊。”

      他的母亲浑身颤抖,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见那男孩还要顶嘴,忍无可忍,刚抬起手想要扇他,又考虑到扇完之后会让他哭,强忍着怒气没有下手,只是又低声警告了一句。这男孩在听到警告之后也学乖了,没有再出一点声。

      之后的悼念,格外安静。

      微风轻拂杨柳的沙沙声,飞鸽掠过的刺耳声,在这一刻,都成为了陪衬。

      梁世萍又想起他在排队的路上看到许多百姓啃着烧饼,喝着清水,衣着也不是特别正式,大多朴素,看着比较新,左手臂上也都绑的有黑布。

      他们的黑布不像黑纱一样美观严肃,甚至可能会沾染一些灰尘,削弱严肃感,但是这并不是冒犯,恰好验证了总理在百姓心中的地位。

      他想着,原本悲寂的情绪都带了些暖意,也不再像之前那样颓靡不振了。

      眼见着排队的人越来越多,已经达到了万人空巷的地步,想要出去,似乎都成了麻烦的事情。但是都没一个人自主出去,他们都沉寂无声,静静地注视着前方,注视着遗灵。

      三个小时过去。
      中午的太阳烈得人睁不开眼睛,但还是没有人离开。
      两个小时过去。
      依旧没有人离开,但是有人已经开始吃些路上带的粗粮,精致一点的人们会吃一些含糖量高的点心,因为那样吃几块就不会再饥饿,便于更好吊唁。

      这次悼念,等人群开始走时已经过去了八个小时左右,太阳渐渐下山,等到第一批人走时,第二批人又火速进来。不出意外,每次有一批人走,便会有下一批的人继续来吊唁。

      梁世萍没走,他熬到第一批人走完后,成功进入园内。园内的气氛比园外更加肃穆,小声抽泣的声音都没有。

      他又排了很长的队,终于轮到他进拜堂了。他提前将袋中的几束菊花拿出,所幸那些菊花开的正艳。

      孙先生的遗照就在拜堂内,它被洁白的花朵簇拥着,沉寂无声。

      梁世萍看着他的遗像眼眶不自觉泛红,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一月的中山先生还好好的,到了三月就离他而去了,这么伟大和蔼的一个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去了。

      梁世萍强忍着眼泪按照规定鞠了一躬,又将菊花轻放在灵堂前,在心里默念着自己美好的祝愿。

      先生永远在。
      是祝愿亦是回应。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看了看遗像上的先生,只觉惆怅。

      他停留的时间很短,像小麦花的花期一样,开着最绚烂的花朵,却始终会带着遗憾离开。

      因为规定,梁世萍没有过多停留就按照规定出去了。

      他出去的时候都是魂不守舍的,于是在拐弯处猝不及防撞到一个人。

      “抱歉,您没事吧?”梁世萍急忙开口,等他抬眼看清那人的相貌时,原本焦急的神情瞬间凝固,他怔住了。

      “陶寻安……”

      陶寻安见到梁世萍的时候,也明显有轻微怔愣:“你怎么来了?黄埔岛离北京可不近。”

      “我来悼念先生。”梁世萍抬头看他。

      陶寻安点头,没有再多说一句。

      梁世萍好奇看他,发现他的左臂也绑着黑纱,眼睛中的红血丝微小但深刻。

      “你……多久没有休息了?”他问。

      陶寻安听到他的询问,有些意外:“刚往北京的路上,偶尔休息几个时辰,放心,我没事,我的身体素质比一般人要强。”

      梁世萍却不赞同反驳道:“身体素质比别人强,那也是人,熬坏了怎么办?你祭拜过先生了吗?”

      陶寻安听着他这关心的话,哭笑不得:“放心,祭拜过了,这也算是圆了我的愿。我只是偶尔熬几天,不碍事的。”

      “无论熬多少天对身体都有伤害。”梁世萍皱着眉轻声开口。

      “好了……我看你这状态,可不像是没熬过,这次日子特殊,先生逝世,我必须得赶快过来,拜完之后我就该回村了,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陶寻安安慰。

      “你现在就要走吗?”梁世萍小声询问。

      陶寻安这回犹豫了,按原本的规划时间,他祭拜完之后就该回去,以免耽误更多事,可现在梁世萍在这。

      “祭拜完就回去。”最终,他艰难开口。

      “那也就是现在?可你现在状态不怎么好。”梁世萍担忧着。

      “没事,只是熬这一次两次的,通常不会有什么风险。你还要继续留在北京吗?”他问。

      梁世萍摇头:“孙先生我已经祭拜完了,我来北京的目标也已经完成了,没必要再留在这了。”

      “那一起走?”陶寻安问着,他的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嗯,正好可以一起回到广州。”

      “北京菜你能吃习惯吗?能的话,先在北京将晚餐吃了再走。”

      梁世萍看了一眼天色,已昏沉暗淡,若离开北京,再去寻餐馆也不容易,索性便也答应了下来。

      可离了京兆公园后,发现整个长街都是浩浩荡荡的人,黑纱挽联已成为街道装饰的首要特点。

      以往尖锐高昂的吆喝声声叫卖声这回谁都没有听见,商铺小摊虽开着门,但都被汹涌的人群阻挡在前,想进去买个东西,不亚于登天。

      “地坛东北隅坛墙外那有一条小街,不是中心悼念方向,想必人应该不多,我们去那儿吧?”陶寻安问。

      梁世萍想也没想,便答应了,他对北京的地形一窍不通,更别提北京村庄名街道名了,也只能跟着陶寻安去。

      两人从京兆公园东北角门出来后,梁世萍就晕乎乎的,他在密集的人群下,都忘了自己和陶寻安是怎么来到这条人数较少的街道的。

      这里的商铺依旧挂着黑纱和挽联,叫卖声也几乎没有。

      来到这里的,有中国本地人也有外国人,都是来歇脚的。

      梁世萍好奇着四处打量了一下,在一个卖云吞的摊前看到了两位故人。

      苏珊·埃莉诺·温莎和卡特琳娜·塞尔维娅·德·蒙莫朗西。

      “ 这俩人竟然会在一起用餐啊。”梁世萍很惊讶,前两个月她们还互相看不惯,这回怎么就能共同用餐了?

      “怎么了?你说的是谁?”陶寻安问。

      梁世萍指着摊上吃点心的两个人。

      苏珊·埃莉诺·温莎这次穿的是纯白色连衣裙,头发依旧盘起,与初见不同,发簪不再是珍珠,而是雕刻成黑白花。花中有钻石做点缀。

      卡特琳娜·塞尔维娅·德·蒙莫朗西则扎了一个低马尾,整齐干练,发带也是黑白相间的,她的装着没有多少变化,只是领带换成了灰色。很明显这两人都是来悼念孙先生的。

      “那个穿白衣服的看着不像英国的贵族……”陶寻安说着。

      他见过的英国贵族,哪怕来吊唁服饰也尽量选择朴素能凸显财力,但单眼一看,还是会有些花里胡哨,而苏珊·埃莉诺·温莎完全不符合这个特点,朴素干净,衣服倒不像有多贵,但是整个人的气质非同寻常。

      “她确实不是英国贵族,那是英国王室旁支。”梁世萍回答。

      “怪不得呢……”陶寻安点了点头,丝毫没有惊讶。

      “看来她们也因为人太多没法回去。”陶寻安说。

      “嗯,京兆公园那密密麻麻的都是人,想挤出去是不可能的,也只能来这先歇歇脚,等这段时间过去再回去,我们先走吧。”

      “嗯。”

      梁世萍脚步放轻与陶寻安直往街道深处,这个商铺餐馆不少,但大多都是北京菜,他们不怎么能吃得惯,所以找餐馆的进程也格外漫长,直到找到一个小铺后,他们才停下。

      店小二见有客人来,招呼着:“客官,想吃些什么?”

      “两碗云吞,都不要辣椒。”

      店小二急忙对后厨喊:“做两碗云吞全部都不要辣椒。”

      陶寻安本身是可以吃辣的,但他怕梁世萍不能吃,所以也就没要辣椒。

      “在屋里面还是在外面?”梁世萍询问。
      “屋外吧。”
      “嗯。”

      梁世萍找了一个离自己近的座位坐下,见陶寻安没过来,问:“怎么了?”

      “没事。”陶寻安经他这一询问,也回过神,坐到了他的对面。

      “最近黄埔军校怎么样?”陶寻安问。

      怎么一开口就问黄埔军校啊?梁世萍想。

      “孙中山先生逝世后,停课了几天,但是整体学员依旧是纪律严明,忠信爱国的。”

      陶寻安点头,这才问他:“你最近怎么样?”

      “我?”梁世萍惊讶于他的询问,他竟然不问国家大事了,挺难得的。

      “我还好,除了复习做些家务之外,都没别的事情了,偶尔会碰见几个外国人,但那些人也算和蔼,暂时没碰上硬茬。”

      “黄埔岛碰见的外国人吗?”陶寻安皱起眉头。

      “你别多想,她们应该是来谈判政事的,不是想把黄埔岛征作租界。”

      听着梁世萍的解释,陶寻安却笑了:“怎么可能要把黄埔岛争征作租界,那可是国民革命军的重要力量,除非要与我们撕破脸了才会这么做。”

      梁世萍听他这么回,小声解释:“我就是想跟你解释一下……”

      陶寻安强忍住笑意:“嗯,我知道。”

      梁世萍犹豫半天没有说话,陶寻安却偏偏要等梁世萍先开口,他看着梁世萍,神色温和。

      梁世萍见氛围实在沉默,刚抬头看了一眼,就正对上陶寻安的视线,他急忙收回目光,又低垂下眼眸。

      “怎么不敢看我?”

      梁世萍依旧没有抬头看他,反问:“你怎么在看着我。”

      “不可以吗?”

      梁世萍摇头:“虽然可以,但是很吓人,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陶寻安轻笑一声:“好,那以后要看你的话提前跟你‘报备’。”

      梁世萍原本低垂着的眸子,瞬间抬起:“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辩解。

      “那是什么意思?”

      “不要在我出神的时候看着我,但其他时候也是能看的。”

      “那就是不用‘报备’了。”

      “嗯,不用,话说你今天就要启程回广州吗,我看现在来悼念的人比较多,不方便回去。”梁世萍提醒。

      “这倒是个问题,就算能上得了火车,在火车上排的也全是密密麻麻,浩浩荡荡的人。”

      陶寻安经过思考,下定结论:“等再晚一点的时候去看看,如果人还是那么多的话,就住宿吧。”

      “也只能这样了……你是怎么知道孙中山先生逝世的消息?”

      粤北清溪村地方偏远,从中也可以推断出交通消息传达并不发达,但是陶寻安却能在三月二十五号赶往京兆公园,这不是一般的消息灵通。

      “有一个传消息的,他手里拿着报纸,应该也拿着一件儿信,说孙总理逝世,然后我就急忙赶过来了,虽然没成功见到总理的最后一面,但是见到总理的遗灵了。”

      “传消息的?那应该不是普通的农民工人吧,消息这么灵通啊。”

      “从衣着上来看,确实不是,应该是进步分子,原本我是请假三天,想着总理应该是在广州,再不济也是在黄埔军校那里逝世的,谁曾想是在北京,就只能把天数往后拖了。”陶寻安自嘲。

      “你上级怎么同意的?”梁世萍问。

      不怪他疑,从广州到北京至少十几天,哪怕是为了悼念先生,都不可能给这么久的期限。

      陶寻安没有回避:“村党代表给村民讲讲三民主义,国民政府建国大纲,或者与那些地痞流氓谈判关注民生,差不多就这几个任务了,再加上是黄埔军校的嫡系生,他们应该能理解我对先生的感情,所以才同意的吧。你呢?你家人是怎么同意的?让你孤身一人来北京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也才十七吧。”

      梁世萍笑了笑:“倒也没什么,只不过我的外婆说让我来看看,留个念想,她也清楚我的性子,不会到处乱跑,所以就放心让我自己来了。至于她为什么不来,她毕竟是老年人了,岁数大不太方便,就没跟我一起过来。”

      “家中只有你和你外婆两个人吗?她有人照顾吗?”陶寻安问。

      “只有我们两个人,外婆年纪虽大,但也不是那种百八十岁下不了床走不了路的,能照顾好自己的,更何况她还有朋友,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陶寻安听到这放心了不少,但还是担忧着问:“既然家中只有你和你外婆两个人,那你要是考大学的时候,你的外婆怎么办呢?

      “到时候我的父母会接她的,不过我的父母不和我们住一起,他们不在广州,在别的省份。”梁世萍也就点到为止提了几句,陶寻安从中也听出梁世萍不想过多深入这个话题,他也就很识趣的没再主动提起。

      两人结束了这个话题,正巧在此时他们两个点的云吞也好了,小二把云吞放在桌子上,就火急火燎地去了后厨。

      陶寻安拿了两双筷子,给了梁世萍一双。

      “看看能不能吃得惯,这到底是北京,没有多少广州菜,吃不惯……等会儿去买些点心。”

      陶寻安问完,梁世萍就摇了摇头:“不用了,应该能吃得惯,云吞恐怕是最不涉及地域的了。”

      “你先试试,吃不惯的话……也不用硬撑,到时候我们买些糕点。”陶寻安语气带着担忧。

      梁世萍这次没有再回应,他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小一点的云吞,咬了一口,说:“唉?……这是猪肉馅的。”

      陶寻安瞬间紧张:“怎么了?是不合胃口吗?”

      梁世萍摇了摇头:“不是不合胃口,猪肉的话是偶尔吃,这次尝到表示一下惊讶。”

      “真的没事?”陶寻安依旧有疑虑。

      “放心,没事。”梁世萍只说了这一句,就继续吃云吞了。陶寻安虽只在黄埔军校训练了半年,但是最基本的食不言,他是真的做到了,想来没少被黄埔军校管束。

      陶寻安吃的速度也比梁世萍预料地要快,在梁世萍吃完第十个时,陶寻安就把一整碗云吞给吃完了。

      他不自觉地抬头,满眼疑惑。

      陶寻安见他有疑,毫不吝啬地解释:“在黄埔军校吃饭的时间是有限的,过了点,哪怕没吃完,也不能再继续吃了,要是剩余的食物多的话,还会被教官责罚,抄书跑圈是常态。”

      “那说话也会被责罚吗?”梁世萍问。
      “是的,比如我们,如果我们现在在黄埔军校,三分钟后我们将会出现在操场。”

      陶寻安解释得幽默,也成功把梁世萍逗笑了,他说:“好啊,那我们一起去领罚吧。”

      “现在在北京,怎么跑去黄埔岛领罚?像小鸟一样飞过去?”陶寻安笑着问。

      “嗯...等回黄埔岛的时候去领罚。”

      见梁世萍语气还有几分认真,好似真准备回黄埔军校领罚,他又笑着求饶:“可别了,我好不容易毕业,不用被当负面典型,我可不想回去再被教官臭骂一顿。”

      “你还被当成过负面典型?”梁世萍说这话的时候眸光都有些亮。

      陶寻安:“?”关注点是不是不对。

      “嗯,但更准确来说是我们整个宿舍被当做负面典型。”

      梁世萍听他这么说更好奇了:“你们宿舍干什么了?能被当做负面典型。”

      “就是入学一两个月的时候吧,我们和老师也熟悉了,晚上洗漱,几个舍友都在一起。有一个舍友模仿蒋老师的口音,模仿到一半,打熄灯号了,但他坚持模仿彻底,于是成功被周主任抓了。”

      梁世萍听到这些忍不住笑了起来:“周主任听到了?”

      “我想应该听到了,但是周主任进来的时候是关注地上散乱的毛巾,然后让我们快些收拾,提醒下不为例。”

      “这事情不是没闹大吗?最后怎么当上负面典型的。”

      “是没有闹大,但是煤油灯当时没熄灭,邓教官来查铺,把我们批了一顿,说好好的毛巾跟着我们遭了老大的罪。”

      “邓教官罚你们了?”

      “嗯,罚了,明早的早练多跑三圈。”

      “这就被当成负面典型了?”

      “对。”

      梁世萍又笑了一下:“那个学生是怎么模仿蒋老师的口音的。”

      陶寻安想了想,清了清嗓子,语气变得严肃:“身为革命军人,当以严守军纪为第一要务!浪费粮食、散漫懈怠,都是革命之大敌,今日姑息,明日何以报国?”字正腔圆的浙江口音。

      “那邓教官的你会吗?”

      “毛巾遍地狼藉,成何体统!”话一出口。就把梁世萍吓了一跳。但他还是感慨道:“那你们老师很好啊,至少语气礼貌。”

      “礼貌?确实多,但是说话冲的也大有人在。”

      “他说什么了?”

      “你们听课是不带脑子的吗?!”

      梁世萍:“?”好吧,还是他想的太保守了,看来去黄埔军校也避免不了有暴躁的老师在。

      “这位具体是哪个教官就不说了,考上黄埔之后你会见识到的。”

      “你们干什么了?能让教官这么生气?”

      “倒也没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是考试不及格的人数比较多而已。挂科的人比较多,嗯。”

      果然,挂科永远是老师变暴躁的原因。

      “是教了四五遍的题都不会?”梁世萍问。

      “不是,那样会被请去练题的。运气好的话,有概率得到蒋校的监督。”

      “你的运气非凡,得到了他的监督?”

      “不是,我没挂科过。”陶寻安说。

      梁世萍:“……!”
      “你没挂科过?!”梁世萍大为震惊。

      “你挂科过?”陶寻安抬眼看他,问。

      “英语挂过几次吧,嗯。”

      “你倒是坦荡。”

      梁世萍没有理解陶寻安说这话的目的是什么,这不是很正常的阐述吗?他心想。

      “你也不用担心,我入学考试的时候没考英语,你的英语挂科也没什么,但是你以后的职业选择的话,要是包括英语的话,就得重修了。”陶寻安提醒。

      “我的职业应该不会需要英语。”

      “当然,如果你选择军人的话,你就不需要学习英语。你想好你的职业了吗?”

      “职业?大概率跟你一样去当军人吧,也有可能去教文。”梁世萍想了一会儿才开口。

      “嗯,实在不擅长的话,不要太勉强自己。虽说是要从工作中找到乐趣,但是如果真的没多少天赋的话,还真不一定那么容易能找到。”

      “不会勉强的,军人这个职业,本身就具有危险性,不擅长,没潜力的话还容易影响整个团,搞不好自身就成拖油瓶了。”

      陶寻安听他这么说,却反驳了他:“是具有危险性,需要有谋略,有才能,带领团走向胜利,但在战场上,其实最重要的是视死如归的精神,准备好为国捐躯的精神。至于拖累团,谋略实在不行的话,自有良人领导,我相信,只要不叛国不畏敌,就不算是拖累团队。”

      “那……”梁世萍一时半会儿突然想不起自己要问什么了。

      “如果真的不擅长,可以换别的,但是别真的认为自己会成为拖累。战场上,拥有奉献牺牲精神的战士永远值得敬畏,而不是拖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总理逝世,举国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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