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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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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目光
高城的身体确实不太好，勉强上了高中以后就没再去上学了，镇上也没有大学，考了出去也是个累，即便心生向往，高城也只能退学留在家里。
学不上了，总要有个生计，干点什么，可高城在太阳底下多晒一会也会晕倒，这田里的农活是干不了的。随着奶奶年纪变大，只好把家里成片的田都承包出去，留了门前的一亩地，奶奶力所能及的种点蔬菜水果，保证高城能吃得健康一些。
后来村里的表舅给寻了个出路，他朋友在镇上开了一家酒馆，在那里给高城找了一份服务员兼职助唱的工作。白天在家休息，晚上开门后人不多的时候唱一两首歌，擦擦杯子倒倒垃圾，不用等到后半夜关门提前就可以回家，高城家里条件还算不错，不指着他挣啥钱，有个事做，挣点零花钱就可以了，高城就这么一直长到了20岁。
这20年里，因为身体的原因，高城是孤独的，从小那么多孩子围着的人，一下子只能在家里养病，出去玩走几步就要喘的难受，甚至晕倒在外面，时间久了慢慢地也不再出门。
在学校里甚至不能上体育课，不能跟大家一起玩游戏，老师还得特别照顾他，时间长了同学和老师也都不怎么喜欢他，更没什么朋友，他也从过去那个张扬率性的个性，变得乖巧和孤僻。
慢慢地，高城的爱好不再是玩耍和疯闹，变成了在脑海里畅游幻想，坐在窗前能够发一下午的呆，上班以后就是在工作的地方发呆，蹲在门口发呆，擦着杯子发呆，丢个垃圾也会发呆，弄得他整个人好像都呆呆的。
他时常会幻想，有一个人成为他的朋友，他一个人的朋友，只听他一个人说话，只和他一个人聊天，哪怕只在家里陪他看书发呆，也愿意和他待在一起的朋友。他太寂寞了，日常生活里，除了和奶奶几乎没有和别人说过话，更没有同龄人和他一起玩耍，他的生命和他的身体一样，都是枯萎的。
除了酒馆和家，高城还有一个很喜欢待着的地方，就是每天都要路过的地方，美丽的松花江边有一道长长的堤坝，堤坝一侧是滔滔江水，另一侧是大片的水稻田，这里不像三江口附近那么辽阔壮丽，只是一道拦截江水的普通堤岸，一条单车道宽的路，平时来往的都是从各个村子去镇上的行人。
高城喜欢这里的原因，是因为这里一年四季都有着不同的风景。有时候下班以后，高城会在道旁停留，听黑夜里滚滚的江水声，看满天的繁星如同脚下的河流一样在天上闪耀，听着稻田里的蛙叫，还有数不清种类的虫鸣。
这是他每天最自在的时间，就好像他只是纯粹的他，没有疾病，没有孤独，与这世界上的所有普通的生灵没有什么区别。
可能是受到父母的遗传，高城很喜欢唱歌，唱的也很好，他喜欢唱慢歌，一张吧台凳一个麦克风，安安静静地唱，不管下面有多少人听，不管有没有人点歌，不管有没有人给小费，静静地享受这一点点爱好而已。
一个平凡的日子，酒馆里来了一个男人，坐在角落里的卡座，也不喝酒也不说话，就坐着。
高城在台上闭着眼睛轻轻地唱歌，结束时睁开眼的刹那，正好撞进那一双深邃的眼睛里。
黑暗的角落里，男人一个人坐在那里，穿着老款的夹克，两只手放在兜里，头发硬挺挺的站在头上，看上去脏兮兮的，一副状态不太好的样子，男人的眼睛漆黑无神，带着一点淡淡的哀伤，和高城的双眼对上时，那双眼睛似乎有了方向，再不挪开，让高城除了那双眼睛，无法再看清别的。
一个怪人。
那之后每次酒馆开门后没多久，高城上台唱歌，都能看到那个男人坐在那里，那双充满哀伤的眼睛，让高城觉得熟悉，似乎男人身上也有着如他一样沉重的枷锁，高城慢慢对男人产生了好奇。总是不经意地去观察他。
那个人会在高城上台的时候目不转睛地看着，而高城去忙别的时候，他就低着头，不看别人唱歌也不交流，高城每每看过去的时候，都能捕捉到男人看过来的目光，男人从不躲闪，也不觉得冒失，也没有尴尬。
高城打趣地想，难道这个人是为他来的。很快就嘲笑起自己的幻想，怎么可能有人为了他而来呢。
不过这不妨碍高城把男人当作他脑海里幻想的主角，天马行空地想着各种各样的情节，猜测这样一个奇怪的男人，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样精彩的故事。
这天，晚上的客人很多，耽误了高城收拾垃圾的时间，等人走的差不多了，高城才开始了他的收尾工作，他一个卡座一个卡座的清理垃圾桶，最后走到男人所在的卡座，小心翼翼的不知道该不该搭话。
他有点犹豫也有点多胆怯，男人面前的垃圾桶里没什么东西，毕竟他也不点酒水，只有几张废纸而已，要不要过去收拾呢。
实在不善与人交流，高城选择无视他，手直接伸向桌子下面的垃圾桶。
忽然，那个男人抓住了他的手腕，冰冷的触感一下子刺激到高城，吓了他一大跳，急忙捂住了嘴巴，才避免大叫出声。那只手宽大有力，和高城纤细的手腕形成了明显的对比，顺着那只手向上，高城再次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眼睛。
和高城那双有些淡的琥珀色眸子不同，男人的眼睛是漆黑的，有着黑洞一样的吸引力，使高城瞳孔震动，一时间不知道要做出何等反应。
这次高城看到了更多的细节，男人眉眼带着英气，眉毛浓密，眨眼时能看到好看的双眼皮，微微下垂的眼角让他看上去有点可怜，嘴唇厚厚的，鼻子很挺，样子不到三十岁，但额头上却有一条淡淡的皱纹，刀削般的面容，下巴上有一些青色的胡茬。
难怪看上去这么邋遢，不过好在，即便男人看上去像个流浪汉，但身上却是干净的，没有异味。
没怎么上过学的高城，想不出更多华丽的辞藻，但他却想说这个男人真的很帅，好像街上贴的海报里的电影明星，不过有些邋遢而已。
男人没说话，只是盯着高城。
高城向回拽了拽自己的手腕，男人没有挽留，顺势松开了他，再次缩回了沙发里，只是眼睛一直盯着高城。
等高城都收拾完了，穿上衣服准备离开酒馆时，那个男人已经不在卡座离了。
应该已经离开了…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