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谢雨迟躺在床上，睁着眼看天花板。凌晨两点了，他还是睡不着。胃不怎么疼了，但心里空得厉害。
那种感觉又来了。像有只手攥着他的心脏，一点点收紧。喘不过气。
他坐起来，摸到床头那包烟。抽出一支，点燃。火星在黑暗里明明灭灭。
抽到第三支时，手开始抖。不是冷，是那种从骨头里渗出来的麻木。他知道这是什么征兆。抑郁症很久没这么凶地来找他了。
他掐灭烟，蜷起身子。眼泪没预兆地掉下来，止不住。他咬着手背，不让自己出声。隔壁还住着人，不能吵醒别人。
手机亮了一下。是顾晴舟的消息：「睡了吗」
谢雨迟盯着那三个字，眼泪掉得更凶。他不该回复的，不该让顾晴舟看见他这样。但手指自己动了：「没」
电话立刻打过来。谢雨迟犹豫了一会儿，接起来。
“怎么了。”顾晴舟的声音很低，带着睡意。
“没事。”谢雨迟尽量让声音平稳，“吵醒你了？”
“没睡。”顾晴舟顿了顿，“你哭了。”
不是疑问句。谢雨迟咬唇，没说话。
“开门。”顾晴舟说，“我在楼下。”
谢雨迟愣住。“什么？”
“楼下。”电话挂了。
谢雨迟跌跌撞撞跑到窗边，撩开窗帘。顾晴舟站在路灯下，举着手机朝他挥了挥。
他来不及想顾晴舟怎么知道他家地址，怎么半夜跑来。只是下意识跑下楼，打开门。
顾晴舟站在那儿，头发有点乱，穿着简单的T恤长裤，像是从床上直接起来的。
“你怎么...”谢雨迟话没说完，就被拉进一个怀抱。
顾晴舟什么都没问，只是抱着他。手臂环得很紧，但不难受。谢雨迟的脸贴在顾晴舟肩上，闻到淡淡的沐浴露香味。
他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反而让顾晴舟抱得更紧。
“放开。”谢雨迟声音闷闷的。
“不放。”顾晴舟的手轻轻拍他的背，“哭吧。”
就这两个字，让谢雨迟彻底崩溃。他揪着顾晴舟的衣服，眼泪把布料浸湿一大片。身体抖得厉害，站不稳。
顾晴舟半扶半抱地带他上楼。房间很小，但整洁。顾晴舟扫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
太冷了。不是温度，是那种没有人气的感觉。
谢雨迟坐在床沿，还在哭。无声地流泪，肩膀一颤一颤。顾晴舟蹲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
“胃疼？”顾晴舟问。
谢雨迟摇头。
“那怎么了。”
谢雨迟不说话，只是哭。顾晴舟也不催，静静等着。
过了好久，谢雨迟才慢慢平静下来。眼睛红肿，脸色苍白。
“对不起。”他声音沙哑，“你回去吧。”
顾晴舟没动。“为什么哭。”
“没事。”
“谢雨迟。”顾晴舟第一次连名带姓叫他，“告诉我。”
谢雨迟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顾晴舟的手很暖，他自己的冰凉。
“就是...突然很难过。”他轻声说，“经常这样。没事的，过会儿就好。”
顾晴舟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经常？”
“嗯。”谢雨迟想抽回手，但顾晴舟不让。
“吃药了吗。”
“吃了。没用的。”谢雨迟扯出个苦笑，“这种病，吃药只能缓解，治不好。”
顾晴舟沉默了一会儿。“多久了。”
“记不清了。”谢雨迟说，“好几年了。”
房间里很安静，能听到窗外风声。
顾晴舟站起身，坐在谢雨迟旁边。床垫陷下去一点。
“躺下。”顾晴舟说。
谢雨迟愣愣地看着他。
“躺下，”顾晴舟重复，“睡觉。”
“我睡不着。”
“试试。”
谢雨迟犹豫了一下，还是躺下了。顾晴舟给他盖好被子，自己坐在床边。
“你回去吧。”谢雨迟又说。
顾晴舟没回答，手指轻轻梳理他的头发。动作很轻柔。
谢雨迟闭上眼。太累了，身心俱疲。顾晴舟的手指很温暖，一下下抚过他的额头。
就在他快要睡着时，突然惊醒。恐慌感又涌上来。
“顾晴舟...”他声音发颤，“别对我这么好。”
顾晴舟的手停了一下。“为什么。”
“我不值得。”谢雨迟缩进被子，“我真的...不值得。”
“我觉得值得。”
谢雨迟摇头，眼泪又出来了。“我活不过二十六岁的。”
话说出口，房间里死一般寂静。谢雨迟不敢看顾晴舟的表情。同情？震惊？还是不信？
但顾晴舟只是继续抚摸他的头发。“嗯。”
谢雨迟愣住。“你...不惊讶？”
“猜到了。”顾晴舟声音很平静，“你身体不好。”
谢雨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以为顾晴舟会安慰他，会说“别胡说”，或者至少会惊讶。
但都没有。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
“所以别对我好。”谢雨迟把脸埋进枕头，“我迟早要死的。不值得你浪费时间。”
顾晴舟的手轻轻捧住他的脸，让他转过来。“看着我说。”
谢雨迟被迫看向顾晴舟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深沉的认真。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顾晴舟一字一句地说。
谢雨迟的眼泪又涌出来。“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不知道。”顾晴舟拇指擦去他的眼泪，“就是喜欢你。”
“可是我会死...”
“那就更要现在对你好。”顾晴舟俯身，额头抵着谢雨迟的，“每一天都对你好。”
谢雨迟泣不成声。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这么坚定地选择他。不因为他的病可怜他，也不因为他的命运远离他。
顾晴舟躺下来，隔着被子抱住他。“睡吧。我在这。”
谢雨迟缩在他怀里，像抓住救命稻草。顾晴舟的心跳很稳，一下下传到他耳边。
“顾晴舟...”他小声说，“我害怕。”
“怕什么。”
“怕死。”谢雨迟声音更小了，“也怕活着。”
顾晴舟的手臂收紧了些。“我在。不怕。”
谢雨迟抬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看顾雨舟的脸。“你会一直在吗？”
“会。”
“即使我脾气不好？即使我经常这样？”
“嗯。”
“即使我...”谢雨迟说不下去了。
顾晴舟轻轻吻了他的额头。“即使一切。”
谢雨迟把脸埋进顾晴舟胸口。眼泪又出来了，但这次不是因为绝望。
顾晴舟哼起一首轻柔的歌。不成调，但很温暖。谢雨迟从没听过有人给他唱催眠曲。
“什么歌。”他问。
“我妈以前唱的。”顾晴舟说，“睡不着时她就唱这个。”
“你妈妈...很好吧。”
“嗯。”顾晴舟声音柔和，“她会喜欢你。”
谢雨迟心里一酸。“不会的。”
“会的。”顾晴舟很肯定，“她喜欢善良的人。”
“我不善良。”
“你善良。”顾晴舟说，“只是受过太多苦。”
谢雨迟又不说话了。苦吗？他已经习惯了。习惯了一个人扛着所有事，习惯了没有人可以依靠。
顾晴舟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小孩。“以后不用一个人了。”
谢雨迟抬头看他。
“我在。”顾晴舟重复，“以后都有我在。”
谢雨迟鼻子发酸。“为什么...”
“因为你需要。”顾晴舟说，“因为我愿意。”
谢雨迟闭上眼，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但这次他没有擦。
顾晴舟的怀抱很暖，声音很轻。谢雨迟感觉自己像一艘漂泊太久的小船，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他慢慢放松下来，呼吸变得平稳。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到顾晴舟轻轻吻了他的头发。
“睡吧。”顾晴舟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守着你。”
谢雨迟终于睡着了。几年来第一次，没有在恐惧中入睡。
顾晴舟看着他熟睡的脸，手指轻轻拂过那些泪痕。
他知道谢雨迟这些年过得太苦。苦到已经忘了甜是什么滋味。
但他会一点一点，把那些苦都换成甜。无论需要多久，无论多难。
窗外的天渐渐亮起来。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落在谢雨迟脸上。
顾晴舟轻轻起身，拉好窗帘。回头时，看到谢雨迟在睡梦中微微皱眉，像在找什么。
他重新躺下，把谢雨迟搂进怀里。
“在呢。”他轻声说，“一直会在。”
谢雨迟的眉头舒展开来，往他怀里蹭了蹭，继续沉睡。
顾晴舟看着怀里的人，心里软成一片。
他会让谢雨迟知道，活着不只是等待死亡。
还有爱，还有希望，还有无数个值得期待的明天。
即使用尽一生，他也要让谢雨迟相信这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