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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胆小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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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岁安然,岁岁平安的岁,安然无恙的安然。
医生说,我活不过二十五岁,老天说,我活得过二十五岁。
其实死没什么好怕的,人总是会有这么一天嘛,只是时间不一样而已。
可为什么会掉眼泪呢?
是不舍得吗?
可除了我爸爸妈妈以外,我还会舍不得谁呢?
*
五年级盛夏,班里突然转来了一个性格荡漾的男生,他叫张无恙。
他和别的男生不一样,长得帅,很稳重,话也少,别人说,他会欺负人,个个都怕他,但他不在意那些。
小小年纪就嚣张跋扈,谁也不怕,但老师非常喜欢他,因为他学习优越,原本班里的同学也都在害怕他,后来朝夕相处,慢慢的,喜欢他的人越来越多,班里同学很听他的话,仿佛就像班里的带头人,他说一,别人不说二。
岁安然却还是很怕他,很怕很怕,因为他很凶,也不好套近,天生就是傲骨头,自信,放荡,高傲。
他有很多小弟,他们都叫他老大,可以说,他的朋友都是他收的小弟,见到他,就像是见到后爹,对他客气,尊重。
后来才得知,他家里很有钱,是个豪门家少爷,有权有势,性子傲,脾气差,爱打架,小小年纪就能跟大班学生打起来,而且还是站在上风,更狠的还是把大班学生打哭也有。
虽有缺点和陋习,但他还是很耀眼,因为他生活在光亮里,全世界都在为他闪闪发光,看上去人虽然不友好,却是别人口中说的“天之骄子。”
上天都能为他打开一扇门。
时间一点点过去,岁安然以为不会和张无恙有牵扯,可偏偏有了牵扯,对他最深刻印象也是在这一天,她被别的小男人拿石头砸,那个人说她有病,说她是短命,活该活不久,各种难听的话。
岁安然哭得厉害,但不是被骂哭的,是真的被砸痛了,额头都还流淌着血迹,那人还想继续砸,是他帮她解决麻烦,他一拳打在那人脸上,对石头男孩拳打脚踢,后来因为这件事被叫家长,那个男孩父母很好,没有责备,岁安然也很好,从小就被爸爸妈妈爱着疼着,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和伤害。
办公室里,岁父岁母不知道跟石头父母说了什么,就见他们带着石头来到面前,九十度鞠躬道歉。
岁安然大度,也不会计较什么,便原谅了石头男孩。
而他私自打了石头,他也要道歉,但他拒绝,嘴上说“想老子给你道歉,不可能。”
小小年少,态度轻狂,不受约束和管教,只做自己。
令人羡慕。
岁安然董事站出来替他道歉,就算是跟他扯平和谢谢他帮她解围。
那天过去,因为年纪小,岁安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也并不好奇她叫什么,对她也一直都是冷冷清清的模样,很讨厌她一样,表现出来的也不是全部。
后来慢慢的,岁安然请假的次数越来越多,她每次都很记得很清楚,她每年都会去医院检查五到六次,但没人告诉她怎么回事,只告诉她,现在还是小孩子,检查的省体很重要,起初岁安然没有怀疑,却久了,她都觉得烦了,她又没病,为什么一直都要去看病?
十二岁,她在医院门口听到了医生对爸爸妈妈的一些话。
医生说“是从胎体带来的,无法根治,只能听天由命。”
岁母眼眶立马流出泪水,双腿跪在地上恳求医生,门口岁安然第一次觉得无助,眼眶泛红,她不受控制哭了。
透过玻璃窗,岁母因为她跪下来求别人,她心很重,仿佛是被什么压住一样。
原来她一直都带着病,石头说她有病,命短,活不久也都是真的!
渐渐的,她心跳极速,她很清晰听到岁母哭得很厉害,在旁边安慰的爸爸也在那时候落了泪,岁安然独身子女,在宠爱家庭长大,可老天似乎见不得她好,非得排斥她。
第一次犯病,她只觉得痛苦,呼吸逐渐困难,最后支撑不下去,昏迷在门口,被好心护士撞见,岁安然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住了半个月的院,完全康复后才出院,她知道她生病了,是那种永远治不好的病,那天她很懂事,很安静,一个人坐在病床上,眼神望着窗外散落下来的阳光,炙热明媚。
老天爷给她的时间很少,她一分一秒都不想错过,她要看太阳,要看星星。
在没到十三岁的年纪,岁安然懂了什么是死去,就是会离开的意思,她会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离开爸爸妈妈,她会变成星星照耀在天上。
回到家,她问:“爸爸妈妈,白云为什么要消失?”
岁父眼眶润红,岁母眸中数不尽的心疼,她沉默后才说:“白云永远不会消失,它只是飘走了。”
“那它会飘到哪里?”
“当然是更亮,更高的地方。”
岁母撒谎了,白云是会消失的。
半月后,岁安然重新回到学校,她开始沉默,安静,冷清,不会再交朋友,只过属于她的生活,最后她考上了很好的一个初中。
步入初中,岁安然话很少,她不交朋友也不需要朋友,一个人孤零零坐在位置上,无论是谁上前打招呼,岁安然都视而不见,有人说她是个哑巴,也有人说她是个胆小鬼。
她是胆小鬼,她认了。
初一一班,同学们纷纷自我介绍,唯独岁安然没有自我介绍,班里同学对她也不好奇,而都是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
岁安然并不感兴趣别人怎么看待她,她只想珍惜这一段时光。
不久后,因为长得好看,不少男生找她搭讪,班里的同学偶尔上前跟搭话,岁安然基本视而不见,印象最深的还是一个女生,无论被无视多少次,她都不放弃,依旧和她做朋友,岁安然很记得她,她是第一个朋友,叫张意玲,是唯一一个愿意跟她玩的朋友。
岁安然每天都像个哑巴,旁边张意玲叽叽喳喳游荡在耳边,岁安然也只是听着,讲到笑话,她偶尔也会笑。
有一天,岁安然偶然听到了同学们在讨论姓氏,他们个个都随着爸爸的姓氏,但她却不是跟爸爸一个姓。
回到家,岁安然靠在爸爸肩膀,轻柔带些甜声问:“爸爸,我为什么叫岁安然?”
爸爸不姓岁,而是姓李,叫李文德,妈妈也不姓岁,而是姓刘,叫刘月佳。
岁安然不跟李文德姓却也不跟刘月佳姓。
“因为岁岁平安,安然无恙,安然是一个拥有神佛保护的宝宝,所以神佛赐于名字,叫岁安然,也是岁岁安然。”
她相信世界上有神佛,因为神佛就在保护她。
周一回到学校,岁安然一次不小心路过学校墙角。
突然间,墙角上坐着一个少年,他张扬洒脱,嘴角扬起肆意微笑,眸中的星光点点闪烁着。
岁安然没有发现他,而是在他一声招呼声吓到“喂,胆小鬼!”
他坐在比她一丈高的墙头,一只脚睡着垂在墙面,一只脚踏踏实实踩在墙边,手上搭在弯曲的膝盖上,显得无比自在。
她抬眸,岁安然知道他,就是小学帮她的那个小男生,他可能是忘记了她,毕竟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很少,在学校,有的时候岁安然都不敢正眼去看任何人,记住他也只是因为小学时的保护。
少年没穿校服,初中他的身高就长高了挺多,脸上也随着帅了不少,岁安然清晰记得他也在一班,他很受欢迎,在学校很出名,被大把女孩子追捧。
入迷的眼眸看到肆意张扬,就连他嘴角的笑意都是鲜明耀眼的。
他确实是不记得她,但他却以为岁安然是乖的,不会讲话的那种乖巧,也许是在意料之中,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选择理会那个散漫少年,而是无视越过。
少年嘴角笑了笑,以为逃过一劫,怎料下一秒,她的声音传入耳间。
“保安叔叔,那边有人翻墙。”
彻底结下深厚梁柱,他被一向懂事乖巧的女孩举报,他是意想不到不爱说话的小哑巴学会了,怎么去告保安。
“那个谁,给我站住!”
“哒”的一声,少年撒腿就跑,他就像是一直赛跑马拉松,保安那是一个追都追不上。
那天起,少年记住了她那张嫩小的脸,虚虚的,一副病怏怏的样,一看就好欺负。
课间,岁安然安安静静在桌上写着作业,一只脚踩在桌边,嘴角那抹笑容很克人。
“胆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教室里人不多,但大多都认为岁安然就是这个哑巴,所以面对少年,她又开始装哑巴不说话,让他自言自语。
“小爷跟你说话呢,你哑巴啊?”他气急败坏有些不耐烦。
有人告诉他:“她本来就是哑巴。”
少年看了那人,又看了看岁安然,神情不悦嗤笑出声。
她还挺会装,早上刚打完小报告,现在就开始装哑?
岁安然心虚不敢直视,眼睛盯在课本习题上,实际上内心害怕到不行,她后悔了,后悔惹上他这么不折不扣的少年,她危在旦夕。
张意玲走了进来,看见少年在欺负她的朋友,不分青红皂白就一顿指着少年骂,岁安然都觉得冤屈。
越说越起劲,岁安然心虚扯了扯张意玲衣角,摇头,还是没有说话。
他上下打量,心想:还挺能装!
有男生走了过来,劝道:“哥,要不还是算了吧?她不会说话,别计较太多,伤身。”
岁安然自打小就两个字“能装”,尤其装乖装听话,她最擅长。
以为会一直这样过下去,怎料有天下午,岁安然被他堵在墙角,一步步紧逼,眼神威胁压制。
“一个小姑娘怎么那么能装?”他问。
她依旧没有说话,主打要多乖就有多乖,把少年气得想要直接撞墙,还好他有耐心,深一口凉气,还想说什么话来威胁她,就看见她想要逃。
少年手臂挡在前面,眉眼微勾,嘴角浮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还挺能装,要不是没听到你打小报告,我还真以为你不会说话呢!”
岁安然还是不想说话,仰起头默默看着他。
漆黑微冷的眉眼,星点般的阳光落在他眼角,没有柔和,而是直白而不收敛。
他还算有点耐心,不揪出她的伪装,而是追究问:“叫什么名字?”
岁安然名字很隐秘,除了爸爸妈妈以外,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就连课本上都没写关于名字的一个字。
“不说?”他又说:“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们你是装的。”
“他们又不会信你。”她小声说。
声音很小,大概只有他一个人听到。
问了几次,岁安然还是没告诉他,她到底叫什么名字?
越是隐秘越是让人好奇,少年看似已经放弃,但实则只是去看看别的办法。
她不说,那就逼她说!
*
日复一日,少年申请换座位,同岁安然一起坐,老师也答应了,他就每天拄着脸盯着她看。
“同桌”他叫。
岁安然撇了一眼,没有理会,少年也只是笑了笑,再叫“胆小鬼!”
他眸中闪烁着光芒,很是阳光,也惹人注目。
自从打报告那件事,每天,岁安然耳边没少听到“胆小鬼”这三个字,而且都出自一个人口中。
慢慢的,岁安然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张无恙,但不知道无恙是哪个无恙,她也没有胆子去翻他课本去看,默默以为是张无让。
他也并非不良,他很好,虽然每天逃课翻墙,但他从来没有欺负同学,也没有用异样的目光放在她身上,还有点想要讨好她。
她孤僻,不说话,胆子小,人也呆,被班里同学排斥,嚼舌根,故意冲撞,岁安然也不计较。
一天,两天,三天。
岁安然越不计较,同学们越肆意妄为,做事也大胆了起来,她被堵在厕所,无措的她双手紧拴着衣角,低头不敢抬头和他们对视。
岁安然被揪住衣领,那女生警告说:“离张无恙远点!”
“仗着自己哑巴去博取同情,真不要脸。”
岁安然很想辩解,但她们没给任何机会。
“听说,他跟你是同桌,对你很看好?”
说着,那人得意笑着,上手拍了拍岁安然嫩小的脸蛋“你不知道他有女朋友吗?跟他走那么近,怎么,当小三啊?”
岁安然并不知道张无恙交了女朋友,接近他也不是她想的。
她奋力摇头,似乎是长久不说话,导致嗓子被什么卡住,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哑巴就是哑巴,警告你,离张无恙远点,否则下次不是警告那么简单。”
岁安然回到班里眼角是红的,厕所里,班里的同学有几个人看见,进到班里,他们还在讨论,岁安然默默趴在桌子上哭,不出声,也不抱怨。
同学们也只是看了看也没说什么。
这件事很快就转到账意玲耳边,她走过来安慰了岁安然,才有了出去,但并没有人知道她去干嘛。
但有人纷纷围在五班教室,张意玲揪住女生的衣领,一巴掌拍了下去。
喧嚣的走廊,大家都在议论,张意玲将人推倒在地。
“张无恙女朋友?”
张意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嘲讽道:“就你这样的,他能看得上你?”
闹的动静很大,一群人,还有岁安然和张意玲被叫到教导室。
这件事也关于张无恙,以为他真的早恋,最后也被叫到教导室。
在后面解说,那个女生只是单相思,也是单恋,她不是张无恙女朋友。
张无恙毫不避口,冷嘲热讽:“谣言罢了,学习为重,更何况,小爷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得上的。”
少年直白而不掩饰。
三班女生听到,不知是被伤到还是感觉到羞耻,低着头眼泪哒哒掉。
这句话把校长都听愣了,更把女生心中的幻想击碎。
少年就是如此狂妄,与他无关的事情他最觉得乏味烦躁。
回到教室,岁安然第一次听到张无恙对她发火。
“你还真当自己当成哑巴?说话不会啊!”
岁安然还是无措,低下头不安抓着手,小声道歉:“对不起。”
张无恙深深吸了口气,对她只有无奈,倒头趴在桌子上就是睡觉。
岁安然走了出去,张意玲为她打人,被叫了家长。
保安室外,张意玲独自一个人站在门口,她的父母在里面听着过程。
岁安然走了过去,在她面前站着说:“对不起。”
张意玲没太在意,脸上震惊的是,岁安然开口说话“你真会说话?”
岁安然没跟张意玲说过话,这是头一次,前面她也误以为岁安然是哑巴。
“嗯。”岁安然点了点头。
“他说的是真的?”张意玲小声嘀咕。
张意玲欣喜拍了拍岁安然肩膀,嘴角扬起天真无邪的微笑“没事。”
“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张意玲也并不知道岁安然的名字。
“我叫岁安然,岁岁平安的岁,安然无恙的安然。”岁安然解释说。
突然间,背后走来的少年嗤笑出声,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巧了,小爷就是无恙。”
安然无恙的无恙。
他等了这么久,终于是等到她亲口说出名字。
岁安然愣愣回头,张无恙依旧是笑着的,没有了刚刚生气的神情,这时张意玲父母走了出来,叫道:“阿恙?”
“婶婶,叔父。”
岁安然猛然间才知道,张无恙和张意玲是表兄妹关系。
这件事很快就过去,张意玲没有被骂,岁安然慢慢面对班里人,她开始说话,不在装哑巴,但胆子依旧很小,不敢大声说话。
喜欢张无恙的人特别多,有的暗恋藏在心底,有的大胆开口,最后被拒。
后来,没有希望,别班女生就三番五次让岁安然递情书,而张无恙就厌恶的就是别人在他桌底塞情书,岁安然乖巧,她知道要是帮忙就会得罪张无恙。
“张无恙,你有喜欢的人吗?”她发自好奇地说。
少年靠椅手上转着笔,姿态懒散。
他看向她,眼神有过一丝惊喜和好奇,随后嘴角微微勾起,挑眉问:“你喜欢我?”
……
岁安然无语透了,撇过脸,有几分在默认,口中却又小声说了句:“你想多了。”
跟他说不了一点话。
一年过完,初二。
岁安然比初一那会长得还要好看,跟张无恙走得越来越近,一天,岁安然在教室门口被别班男生表白,班里同学有人起哄,趴在桌子上的少年朦朦胧胧清醒,微眯了眼睛看向窗外。
少女不知道怎么体面拒绝,身后就传来打破声:“喂,安然然,你给我带帽子呢?”
这句话岁安然并不理解,但男生很有眼力见,道歉就撒腿跑。
同学们都在吃瓜,眼神微眯眯看着两个人。
张无恙也没有太多解释话里的意思,扭过头,嘴角微微勾起,神色似乎很满意。
久了之后,岁安然身边时不时会有人来打听她跟张无恙的事,渐渐的,她习惯有张无恙在身边,直到初三,岁安然还是那个跟屁虫,后来,学校里开始有人带头传,安然无恙是真的,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全校轰然。
岁安然对这事并不反感,因为她心底偷偷藏着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
她体质特殊,没有陪在他身边的理由,更害怕说出来后,所有事情都会是一场幻想。
那颗模糊的星星,她将他名字刻在每一本书里,只要藏在心底,默默记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