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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尘埃落定 ...

  •   最后,这场以皮包公司为标的物的私募基金一案,已经尘埃落定。郑复仁被判了有期徒刑,封总伏诛,一切相关人员皆受刑罚。
      郊区,一座疗养院,坐落于风景秀丽的大片植被中,空气清新,倒是很适合疗养。
      这是一所封闭式的私人疗养院。
      一辆欧陆GT原本疾驰着,快挨近疗养院大门时,车速放缓,最后稳稳停下。
      车门打开,郑怀尧大踏步走了下来。她穿着一身藏蓝色风衣,那样深沉的颜色,像是一片幽蓝无际的大海,把照下来的阳光尽数吞没,稳重肃正与年轻昳丽在她的面容上融合得恰到好处。她穿着八厘米高跟鞋,走得四平八稳,乌黑长发挽起,一张清俊的脸未施脂粉,神色分明是平静淡然的,但却像一片幽深的海。
      她刚刚从生意场上下来,就听到传来的消息,她那个Alpha父亲在监狱出事了。郑复仁和别的犯人爆发了恶劣冲突,郑复仁生生用牙扯下了那人的一只耳朵,然后,他也被那人用石头狠狠砸伤了脑袋和连捅了数刀。所以,郑复仁被送往医院抢救,据医生说,虽然抢救过来了,但是一直昏迷不醒,丧失自理能力,恐怕要成植物人了。
      所以,他必须被保释。
      听到这个消息,郑怀尧心里很痛快。虽然她极度厌恶郑复仁,但是没办法,她只能答应保释他,因为这事关名声。所以,她安排郑复仁进了这所疗养院。
      然后,她就来了这里,风驰电掣,亲自开车,没带司机,但是,她还是记得顺便在花店买了一捧花束,黑色花纸包着白色菊花和黄色菊花,颜色甚是鲜明,像是楮钱纸落在黑木上。
      她走进去,径直走向郑复仁所在的房间。
      长折幽深的走廊上,她的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步调越来越快,却越来越稳,发出鼓点似的哒哒声响。
      推开门,郑怀尧走了进去,把门砰得一关。
      海蓝色的窗帘紧紧拉着,遮过了没关上的窗户,也断绝了阳光游弋进来的路径,室内较为昏暗。
      郑复仁像一个行将就木之人,眼皮紧闭着,一动不动,被一床被子压着,像是一截被积雪压弯了得像是快折了的枯枝。他头发稀疏斑驳,脸上褶皱横生,像是老了二十岁不止。
      郑怀尧把花束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病床上,郑复仁那一双枯瘦苍白的手落在白色床单上,露在被子外,很难想象,那是一双曾在名利场上叱咤风云的手,也很难想象,那是一双令Omega喜欢的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那一双手曾在各种各样的情人或鸭子的皮肤上游离抚摸过,也同样,那一双手也生生斩断了与妻子和女儿的最后一点情分。
      忽然,一根枯瘦的手指好像动了动,落在郑怀尧的眼帘里。
      郑怀尧语气平静地说:“你的私生子杜博死了,被封诘一枪打死了,据说,他的指骨还被封诘硬生生踩断了,哦对了,听说,他尸身还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昏暗光线下,她的黑色瞳仁似乎在扩散,仿佛眼白渐渐和瞳孔融合成墨色,她慢慢前倾身体,语气幽幽如空谷回声,声音低沉却吐字清晰如珠子坠地。
      那一双枯瘦的手似乎还是一动不动,仿佛刚才的微动只是幻觉。
      郑怀尧唇角此刻勾起一痕浅浅的笑,释放出一缕看似安抚性的夹竹桃信息素,继续说道:“如果你能听见的话,我想,你一定悲痛得伤心欲绝。说起来也是阴差阳错,当初是封诘把那个Omega鸭子当礼物送给你,然后,那个Omega就生下了杜博,生下来你心心念念的Alpha子嗣,巧不巧,也是封诘一枪崩死了杜博。”她刻意顿了顿,唇上的笑意深了一点,声音却愈发轻,说道:“助他来到世上的人,却最后又把他从世间送走了,这可真算得上世事难料啊。”
      恰巧,一缕强劲的冬风翻过厚重的窗帘,席卷进房间内,郑复仁的眼睫毛似乎被风刮得晃了晃。
      往事如烟是世间最大的谎话,数年的记忆仍历历在目,像是生锈的铁片,刮着心底的血肉,岁月腐蚀不了那生锈铁片,反而让被割伤的血肉发炎溃烂,一分一秒,痛苦不息,让人难忘。
      往事,仿佛流水般在郑怀尧的双眼前淌过,烫得双眸一片熏红。
      眼前场景仿佛逐渐分崩离析,渐渐拼成另一番景象。
      病房的天花板似乎在她模糊泪眼中晃动得不行,仪器上的线条最终变成冰冷平直的一条,她的Omega爸爸躺在病床上,枯瘦的身体像是一抹单薄的皮影,她紧紧握住他苍白瘦长的手,却纂不住他流逝的生命,只能无力地看着医生用白布盖过他惨白的脸。
      哪怕,刚开始,只是一汩水流从堤坝破损的小小一角泄出,终归,会迎来浩浩汤汤的洪水决堤,拦都拦不住。同理,记忆亦是如此,只要牵动了一丝一毫,那么,浩瀚往事终会纷纷而至,阻拦不了。
      郑怀尧的Omega爸爸——郑夫人,和郑复仁是商业联姻。郑复仁留恋风月喜好殊色,一纸结婚证也约束不了他。
      坐拥情人无数,莺莺燕燕不断,甚至于,其中不乏有胆大贪婪的情人敢直接去到原配郑夫人面前挑衅。
      郑夫人出嫁前,只是个不谙世事心思纯真的小少爷,面对丈夫的不忠行为根本无可奈何。郑夫人的家族其实原本就已经快不行了,公司股票下跌,资金链几乎快断了,所以,他们希望攀上郑复仁以此来挽救家族命运,于是,他们就献上了家里的Omega独子——郑夫人,联姻是再常见不过的形式了。
      至于郑复仁娶郑夫人的原因很简单,一是以婚姻为形式的生意场上利益交换,二是觉得郑夫人确实长得极佳,且信息素很对他胃口,床上的生理性需求方面也令他满意,三是郑夫人好歹是个S级Omega,生出S级Alpha的继承人的概率更大。
      后来,郑夫人生下了郑怀尧,还是难产生下的,为什么会难产?呵,还不是因为被郑复仁的小情人刺激到了,看到了郑复仁和那个小情人的艳照。
      之后,郑夫人的身体落下了伤,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很难再生育。
      眼见得不到Alpha继承人,郑复仁对郑夫人的态度越来越恶劣,情人越来越多。
      郑复仁和郑夫人几乎天天一大吵。
      一次,眼见双亲争吵,五岁的郑怀尧急得快哭了。
      郑夫人被逼得忍无可忍,出声骂了郑复仁一句“种马”,然后,郑复任抄起一旁的青花瓷瓶就砸向郑夫人。郑怀尧见Omega爸爸有危险,冲到郑夫人身前,结果,她被花瓶砸得头破血流,最后到医院缝了十四针。这期间,郑复仁依旧我行我素。
      后来,郑夫人有了第二胎,等到几个月后做检查时,郑复仁得知又是一个Omega,他的态度越发恶劣。
      再之后,临近产期,郑夫人得知郑复仁已然有一个Alpha私生子,气急攻心之下,和他爆发了剧烈争吵。积压心中的悲愤恼怒一泻千里,再也抑制不住,郑夫人情绪激动之下,斥道:“郑复仁,你这个四处发情的老种马,日后一定短寿,死于马上风!”
      郑复仁神色阴沉,把郑夫人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彼时,郑怀尧刚刚放学回家,一推家门,顿时,心神俱碎。
      那是她永生不忘的一幕,盘旋的红木质楼梯被洇得颜色更深,血注蜿蜒其上,她的Omega爸爸蜷缩着身子,双手紧紧护在隆起的腹部上,浑身染血倒在地板上,血液从头部的伤口上渗出,黑发湿湿的,滴着红色血珠,苍白的皮肤上绽开朵朵彼岸花般的血红。
      郑夫人死了,医院病房里,郑怀尧眼珠定定地看着床上覆盖着白布的尸身,好久,好久。
      不久后,郑复仁就把她流放到了国外。
      那一刻,她就发誓彻底毁掉郑复仁的一切,夺走一切。
      她韬光养晦,苦苦蛰伏。
      两年前,郑复仁把她从国外叫了回来,不是什么良心发现,而是要用她的婚姻去谋利。
      郑复仁打算同许氏联姻,欲将她嫁给许睦时。
      只是,谁都没想到,她和许睦时达成了利益合作关系,结成利益同盟,扮演成情侣关系。
      经过两年合作,她和许睦时都获得了彼此想要得到的利益。她杀入正垠董事会,成为副董,许睦时也羽翼渐丰,和他堂兄许壑年分庭抗礼。
      郑复仁气急败坏,完全没料想到郑怀尧已经实力强大到和他厮杀夺权的地步。他想要将一切都留给他那个私生子杜博。
      郑怀尧早早布下的局已然起效,杜博在被人引诱之下染上了赌博且负债累累。郑复仁对这个私生子恨铁不成钢,但还是一味包容。
      就差最后一击了,郑怀尧孤注一掷,在棋盘上落下了最后一子。
      她和许睦时合谋设下了那个皮包公司,精心把它伪装成大有前景的未上市公司,让郑复仁把它设成一项私募基金的标的物。他们做得天衣无缝,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完全查不到他们头上。
      郑复仁设这个私募基金是为了给他那个私生子留一条路。
      郑怀尧要借此局彻底扳倒郑复仁,许睦时对沧珠图谋已久,要把封诘坑进这个局里。
      最终,这个局成功了。她和许睦时也不必再假扮情侣了,也形成了长久的利益伙伴关系。
      思绪回笼。
      冬风凛凛,强劲地拍打玻璃窗户,窗帘很快失守,任那罡风肆意席卷入室内。
      郑怀尧任那冷风刮在脸上,也不打算关上窗户。她俯视着仿佛行将就木般的郑复仁,面无表情,瞳仁里的墨色疾风一般快速旋转成黑洞一样的漩涡。
      忽然,她不经意间,竟摸出自己手背上一块皮肤已经变糙了,转而凝视着自己的手
      明明已经数年过去了,手背皮肤竟然像形成肌肉记忆一样记住了旧伤,每每到冬日,竟然还是会变糙有冻疮迹象,分明已经不是过去在国外那样打工洗盘子。
      或许就像饥饿已久的人,明明脱离了食不果腹的日子,胃里却依旧轻易痉挛。
      不过,一切都过去了,尘埃落定,大权在握。
      她唇角清扬起一痕浅笑,然后去预约了手部护理,最近生意上太忙了,一时看顾不到这双过分娇气的手,不过,再也不会了,她喃喃了一句。
      视线再度瞥到郑复仁的时候,郑怀尧的笑意更深,却不达眼底,她声音阴柔地轻声说:“父亲,您一定要好好地活得长久,否则,您该怎么看我执掌公司呢。”
      “放心,就算我再怎么恨你,也会好好照顾日后作为植物人的你,毕竟,看你生不如死,比看你轻易死去更有盼头,更精彩。”
      大风在房间里肆虐,床头柜上的菊花被扫荡得花瓣纷纷翻飞,大片地落在郑复仁紧闭双眼的脸上,他的身体在风里一动不动。
      郑怀尧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无拘无束,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畅快笑过了。
      过了一会儿,笑声戛然而止。
      郑怀尧神色恢复淡然,寒星般的眼睛却不复濯然,流露出一分倦意与惘然,寒鸦振翅的眼睫上忽然像是下了雨点,沾着点湿漉漉。
      她用手指抹了抹眼尾,像是忽然觉得有点冷了,于是她去关上了窗户,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门砰的一声关住,把昏暗隔绝在内,走廊上一盏一盏暖色壁灯亮起莹莹之光。
      伴随着浓密的眼睫毛轻颤,她的眼睛眯起,毕竟房间里是昏暗的,而走廊上灯光明亮,从昏暗到明亮,眼睛需要时间适应。
      郑怀尧怔了片刻,雾气将散的双眸里流露出一丝惘然,目光定在前方上的一点,这么多年,支撑她走下去的,就是咬牙切齿的仇恨和愤懑,如今,大仇得报,充塞心里的那股支撑力量也骤然烟消云散,就像原本摔伤了脚的人撑着拐杖前行了好久好久,腿脚康复后一下子不用拐杖了,脚步却难免有些虚浮。
      暖黄色的灯光莹莹跃动,被眼睫帘碎成了星星点点,落在瞳仁上,然后,她的瞳孔里聚焦起濯濯明光。
      她转头看了一眼背后的一扇门,是的,那扇门已经把昏暗和明亮隔开,她无需再担心被昏暗没入,因为她已经把昏暗甩在身后,四平八稳地踏步在走廊上,沿着两侧的熠辉,披着周身明亮,向前走,走出这里。
      此时,晚曛将临,天色染黛,几颗星子疏疏朗朗地镶在远际,那光一点一点的,攒动着,墨色也按捺不了。
      她驾驶着跑车极速驶离,怀着新的心情,去走新的漫漫长路。
      从此,来日方长,她不必再负着阴影前行,将会脚步轻快地拥抱明亮。
      几日后,郑怀尧接到助理电话,得知郑复仁心脏骤停去世了。
      她平静而有条不紊地吩咐完葬事宜,然后转头问秘书:“下一场会议什么时候开?”
      “十五分钟后。”秘书说道。
      “哦,那得赶快去。”她转身去会议厅,秘书跟在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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