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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初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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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激烈的情绪风暴和凌迟前所未有的、温柔而强硬的安抚,像一道分水岭。
俞岫白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整天,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是暮色四合。身体依旧疲惫,但脑海里那片混沌的、自我撕扯的漩涡,却奇异地平息了。
凌迟不在房间里,空气中残留的雪松气息却依旧清晰。
俞岫白躺在床上,没有像往常那样沉浸在病弱的自怜或混乱的思绪里。他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灯影,内心异常的平静,却又充满了某种下定决心的坚定。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不能再像个易碎的瓷娃娃,被动地承受一切,将所有的情绪——无论是恨是爱是依赖——都压在心底,任由它们发酵、膨胀,最终反噬自己。
凌迟的话言犹在耳——“有任何事,有任何情绪,都可以冲我来。” 那双深邃眼眸中的痛惜与包容,像温暖的潮水,洗刷了他一部分因愧疚而产生的自我禁锢。
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
这个念头只闪现了一瞬,就被他否决了。
画纸上的秘密已然暴露,他崩溃时那些未宣之于口却昭然若揭的情愫,凌迟不可能不懂。继续装傻,只会让两人之间那层已然透明的隔膜,变成更加尴尬的屏障。
他厌倦了猜测,厌倦了内心无尽的拉锯战。
他需要一个说法。
不是向凌迟讨要承诺或未来,而是需要一个出口,将他心中那些盘根错节的矛盾,摊开在阳光下。无论结果如何,他必须迈出这一步。
晚饭时,凌迟依旧细致地照顾他用餐,神态自然,仿佛昨天那个几乎失控的拥抱和深沉的话语从未发生。但俞岫白能感觉到,凌迟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比以往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专注和等待。
饭后,凌迟照例准备去书房处理积压的事务。在他转身之际,俞岫白深吸了一口气,叫住了他。
“凌迟……哥。”
父母离世前俞岫白经常这样笑着喊凌迟,不是连名带姓的凌迟,不是冷冰冰的凌总。
凌迟脚步顿住,回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他。
俞岫白坐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毯子的流苏,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作响,但他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那道深邃的视线。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不再是迷茫和脆弱,而是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清亮。
“我们……谈谈。”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却异常清晰。
凌迟没有露出丝毫意外的神色,他只是走了回来,在俞岫白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身体微微前倾,是一个专注倾听的姿态。“好。”
酝酿了一整天的勇气,在开口的瞬间还是遭遇了阻力。
俞岫白垂下眼睫,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微微颤抖的手指,声音低而艰难地开始剖析自己:
“我……我知道我不该……画那些画。”他顿了顿,耳根漫上热意,“我也知道,我昨天的样子……很糟糕。”
“我恨你。”他抬起眼,直视凌迟,这一次,恨意不再尖锐,反而带着一种沉重的、无法摆脱的无奈,“只要一想到爸爸妈妈,这份恨意就像根刺,扎在我心里,拔不掉。”
“可是……”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哽咽,却倔强地没有移开目光,“可是除了恨,还有别的……很多别的。依赖你,需要你,害怕你离开……甚至……甚至……”
“甚至”后面的话,他卡住了,脸上血色褪尽,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的坦诚。他无法轻易说出那个字,那感觉像是对父母最后的背叛。
凌迟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脸上没有任何不悦或惊讶,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能容纳他所有混乱情绪的平静。
“我觉得自己很矛盾,很……糟糕。”俞岫白终于将最深的自我厌恶说了出来,像是卸下了一部分重担,身体微微发抖,“我没办法只恨你,也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现在这一切。”
他说完了。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良久,凌迟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像深夜安稳的海浪:
“岫白,看着我。”
俞岫白依言抬起泪眼模糊的眼睛。
“我从来没有要求你必须放下恨意。”凌迟的目光深邃而真诚,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俞岫白的心上,“恨我,是你的一部分,是你对你父母情感的延续,我理解,也接受。”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委屈或不满,只有全然的接纳。
“同样,依赖我,需要我,或者……,那也是你真实的一部分。”他继续说着,眼神温柔而坚定,“我不需要你从中做出选择,也不需要你‘应该’如何去感受。”
他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声音放得更轻,却带着千钧之力:
“我只要你做你自己,遵从你内心最真实的感受。无论是恨是爱,是依赖是疏离,只要是你的,我都接着。”
“你不需要为此感到愧疚或糟糕。在我这里,你的所有情绪,无论它们多么矛盾,都有存在的资格。”
这番话,像一把温柔的钥匙,精准地打开了俞岫白心中那把沉重的、名为“愧疚”的锁。所有的自我谴责和挣扎,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被宽恕、被接纳的理由。
眼泪再次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痛苦和迷茫的泪水,而是解脱与撼动。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凌迟,看着对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深沉如海的包容与爱意。
是的,他现在可以确信那是爱意。
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混合着强烈的心动和感激,冲垮了他最后的犹豫。
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快而微微晃了一下。凌迟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他,却见俞岫白已经踉跄着走到了他面前。
少年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剧烈地颤抖着。他的手冰凉,微微哆嗦着,试探性地、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撑在了凌迟身侧的沙发扶手上,俯下了身。
凌迟没有动,只是抬眸看着他,眼神深邃,带着鼓励,也带着克制。
俞岫白闭上眼睛,像是奔赴刑场般,将自己的唇,生涩而笨拙地印上了凌迟的。
那甚至不能算是一个吻。更像是一次撞击。
他的嘴唇冰凉而干燥,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毫无章法地紧贴着凌迟温热柔软的唇瓣,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交付一切的意味。
他不懂得如何辗转,如何吮吸,只是那样僵硬地贴着,长睫如同受惊的蝶翼,在他眼下投下不安的阴影,冰凉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抵在沙发坚硬的木质扶手上,指节泛白。
凌迟没有立刻回应。他感受着唇上那青涩的、带着泪水的咸湿和决绝的触碰,心脏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和最滚烫的烙铁同时划过。
他极有耐心地等待着,任由俞岫白完成这个对他而言无比艰难的、主动的仪式。
直到俞岫白因为缺氧和紧张,呼吸变得急促,身体开始微微后撤,似乎想要结束这个仓促的“亲吻”时——
凌迟动了。
他的大手稳稳地托住了俞岫白企图后退的后脑,阻止了他的逃离。另一只手则轻柔地覆上他依旧冰凉颤抖的手背,温暖的掌心瞬间包裹住那片寒意。
然后,他低下头,重新覆上了那双因为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唇。
这一次,不再是生涩的触碰。
凌迟的吻,温柔而极具耐心,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
他的唇瓣温热而柔软,先是轻轻摩挲着俞岫白冰凉颤抖的唇,如同安抚,然后用舌尖极其轻柔地描摹着他的唇形,撬开他因紧张而紧闭的牙关。
与俞岫白毫无章法的啃咬不同,凌迟的深入缓慢而坚定,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他的气息彻底将俞岫白包裹,那熟悉的雪松味此刻变得无比炽热而具有侵略性。
他引导着、吮吸着,每一次辗转都带着珍惜和浓烈的情感,仿佛在品尝世间最珍贵的蜜糖。
俞岫白完全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个真正意义上的、成熟而缠绵的吻。
最初的冰凉被灼热取代,生涩的颤抖渐渐化为无力的酥麻。他感觉自己像一团融化的雪,在凌迟温柔而强势的攻势下,一点点软化,一点点沉溺。
原本抵在扶手上僵硬的手指,不自觉地松开了力道,下意识地抓住了凌迟胸前的衣料,仿佛那是他在汹涌情潮中唯一的依靠。
他的双腿不自觉的发软,原本俯吻的姿势变成了跨坐着的仰吻。如果不是凌迟搂着他的后背,他甚至觉得自己会像一摊果冻一样滑下去。
直到俞岫白因为缺氧而发出细微的呜咽,凌迟才依依不舍地、极其缓慢地结束了这个吻。他的额头抵着俞岫白的额头,两人鼻尖相触,呼吸交织,都带着不平稳的喘息。
俞岫白脸颊绯红,眼神迷离,唇瓣被吻得有些红肿,泛着湿润的光泽。
他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凌迟,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倒映着他意乱情迷的样子,里面燃烧着不再掩饰的、深沉的爱欲与满足。
“现在,”凌迟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情动后的磁性,他轻轻啄吻了一下俞岫白红肿的下唇,低语道,“还觉得矛盾吗?”
俞岫白说不出话,只是看着他,然后,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
心结未曾完全解开,未来的路依旧布满荆棘。
但这一刻,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
这个吻,生涩的开始与成熟的延续,已经是最有力的答案。
他主动迈出了那一步,而他,稳稳地接住了他。
隔阂已破,新的篇章,自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