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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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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粘稠的、没有尽头的黑暗。然后是刺耳的刹车声，金属扭曲的尖啸，玻璃碎裂如同一把冰渣撒进我的脑海。最后的感觉是温热的液体从额角滑落，带着铁锈的味道。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
吸入的不是消毒水味，不是鲜血的腥气，是灰尘、棉絮和一种……一种难以形容的动物皮毛的气味。我试图睁眼，眼皮却沉重异常。视野先是模糊的一片昏黄，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我动了动——或者说，我试图动动手脚，传来的却是一种完全陌生的、四肢着地的笨拙感。
一种冰冷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我在哪儿？车祸之后……我怎么了？
我奋力抬起头，眼前的景象让我彻底僵住。
世界变得巨大无比。熟悉的家具——我和林皓一起挑的沙发、茶几、书架——此刻都像是放大了数倍的怪物，沉默地矗立在四周。我的视线高度极低，几乎贴着冰冷的地板。我低头，看到的不是我的手，而是一对毛茸茸的、金色的爪子。
一声呜咽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滚出来，低沉而沙哑。这不是我的声音。
我挣扎着爬起来，四肢完全不协调，差点摔回地上。我跌跌撞撞地冲向客厅角落那面落地镜。每一步都摇摇晃晃，身体的重心难以把握。
然后，我看见了。
镜子里，一只年轻的金毛寻回犬正惊恐地回望着我。湿漉漉的黑色鼻头，耷拉着的耳朵，一双棕色的、写满了人性化惊惶的眼睛。它——我——脖子上套着一个崭新的蓝色项圈。
“不……”我想尖叫，发出的却只是一连串急促而困惑的吠叫。
我是顾瑶。我昨天还在和林皓讨论婚礼的请柬样式，我们还为选哪种奶油蛋糕吵了一架，他笑着捏我的脸，说都听你的。可现在，我被困在这具毛茸茸的身体里，成了一只狗？
巨大的荒谬感和绝望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我对着镜子里的怪物低吼，用爪子去刨光洁的镜面，徒劳地想要撕开这层可笑的皮毛。爪子划过玻璃，发出刺耳的“刺啦”声。
就在这时，一段冰冷的信息，如同被强行植入的代码，骤然浮现在我的意识里。
时限：一年。
任务：帮助林皓走出悲痛，重获幸福。
失败：灵魂将被收集者白川带走，彻底消散。
信息简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法则的意味。一年……白川……收集者……这些词汇像冰锥刺进我的大脑。我没有死，也没有活。我成了一场残酷倒计时的囚徒。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清脆地响起。
我猛地转身，心脏（或者说，这颗狗的心脏）疯狂地擂动起来。门开了。一个身影拖着沉重的步子挪了进来。
是林皓。
我的林皓。
可他完全变了样。他瘦削得厉害，原本合身的衬衫空荡荡地挂在他身上，下巴上冒着青黑的胡茬，眼窝深陷，里面是一片死寂的灰烬。他身上裹挟着一股室外的冷空气，还有一股……一股淡淡的、挥之不去的悲伤气味，那味道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他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速食饭盒。
他几乎没有注意到我，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径直走向沙发，然后把自己重重地摔了进去。他仰着头，闭上眼睛，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下。客厅里没有开主灯，只有一盏昏暗的壁灯，将他脸上的轮廓切割得更加深刻，也更加脆弱。
他看起来那么累，那么破碎。我的离开，把他彻底击垮了。
我的心——无论是作为顾瑶还是作为阿瑶——都狠狠地揪痛起来。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拖着这具还不听使唤的新身体，踉跄地走到沙发边。我想安慰他，我想告诉他我就在这里，我没有离开。
可我发不出人类的语言。我只能发出细微的、焦急的呜咽声。我抬起前爪，笨拙地扒拉了一下他的裤腿。
他缓缓睁开眼，那双曾经盛满星光和音乐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疲惫的红血丝。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茫然的、几乎算是漠然的打量。
我们对视着。
时间仿佛凝固了。壁灯的光线在他瞳孔里微微闪烁。
忽然，他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一样，视线猛地聚焦。他微微皱起眉，身体前倾，用一种极其缓慢、带着某种不确定的姿态，朝我伸出手。
他的指尖带着室外的微凉，轻轻触碰到我的头顶，然后生疏地、一下下地抚摸着我耳朵后面的绒毛。
就是这个动作。林皓以前总喜欢这样揉我的头发，说我这里最怕痒，一揉就会乖乖投降。
一股巨大的酸楚和希冀瞬间冲垮了我。我拼命地摇动尾巴，尽可能地让身体表达出亲昵和熟悉，我把脑袋更紧地拱进他的掌心，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你……”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碎裂，像粗糙的砂纸摩擦过木头，“……怎么回事？”
他的目光里不再是全然的空洞，而是染上了一种极深的困惑，甚至是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动容。他看着我，仿佛想从我这张毛茸茸的狗脸上，看出某个不可能的答案。
他低声地，近乎耳语般喃喃。
“为什么……感觉好像……”
好像什么？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语意，像一根细微却坚韧的丝线，在这一片绝望的死水里，第一次，轻轻地牵动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