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画本里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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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早读铃还没响，天刚蒙蒙亮透。教学楼的走廊空荡荡的，只有林野的脚步声在瓷砖地上敲出“嗒、嗒”的响，像滴在空桶里的水珠。他背着书包，校服外套的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印着校徽的白色T恤，领口沾了点没拍掉的灰尘。
推开高二（1）班的门时，教室里暗沉沉的，只有靠窗的几排座位被晨光染出点浅黄。林野眯了眯眼，适应了一下光线，才发现整个教室只有他一个人。桌椅摆得整整齐齐，昨晚值日生擦过的黑板还留着淡淡的水痕，空气里飘着粉笔灰和旧书本混合的味道。
他走到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刚要把书包往桌上放，视线却被顾砚桌角的东西勾住了。
那是个白色的保温杯，杯身上用烫金印着学校的校徽，边缘磨得有点发亮，一看就是用了很久的样子。杯口虚掩着，袅袅地冒着白汽，像条细小的云带，在晨光里慢慢散开。凑近了闻，能嗅到一缕极淡的茶香，不是那种冲鼻的廉价茶叶味，而是带着点草木清香的淡，像雨后的草地。
林野撇了撇嘴，嘴角往下撇出个小小的弧度。学霸就是不一样，喝个水都这么养生。他自己的桌洞里塞着半瓶昨天没喝完的冰可乐，瓶身还凝着水珠，和那保温杯比起来，像两个季节的物件。
他把书包往桌洞里塞，帆布蹭过木桌板，发出轻微的声响。拿出语文课本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桌角的铁皮，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课本翻开到《离骚》那页，密密麻麻的注释像小虫子似的爬在纸上，林野盯着“长太息以掩涕兮”看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读进去。
目光总像长了脚似的，不由自主地往顾砚的桌角瞟。
他甚至能想象出顾砚握着杯子的样子——手指应该是修长的，骨节会比常人更突出些，因为常年握笔，指腹大概带着点薄茧。指尖捏着光滑的杯身，大概会比那保温杯更凉，白得像雪落在树枝上。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林野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甩了甩头，想把这莫名其妙的画面赶走，手却像有自己的意识似的，从书包侧袋里摸出了那本速写本。
本子的封面是深灰色的，边缘被磨得有些毛糙。林野翻开昨天画侧影的那页，指尖在那道绷紧的下颌线上轻轻划过，铅笔的纹路硌得指腹有点痒。他咬了咬下唇，笔尖落在新的一页上。
这次画得更细了些。
他闭了闭眼，昨天顾砚捡橡皮的画面立刻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只手从半空中垂下来，指尖微微泛白，指节因为用力而显得格外分明，指腹上有块浅褐色的薄茧，大概是常年握笔磨出来的。林野把笔尖压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一点点描出那只手搭在桌沿的弧度——手腕的线条要画得利落些，像被刀削过；小指要微微翘起一点，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弧度；连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的细节都没放过，甚至在指甲盖上轻轻点了点，画出反光的质感。
画到指腹的薄茧时，他的笔尖顿了顿。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这只手握着笔时是什么样子？写字时会不会因为用力，指节泛白？如果……如果这只手碰到自己的手，会是凉的还是温的？
“嗒、嗒、嗒。”
走廊里突然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晰地敲在林野的心上。
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手忙脚乱地合上速写本，动作快得差点把本子撞掉在地上。本子的边角磕在桌腿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突兀。林野慌忙把速写本塞进桌洞最里面，用一本厚厚的物理教辅压着，心脏“咚咚”地跳，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门被推开了。
顾砚走了进来，背着黑色的双肩包，书包带勒在肩上，把校服外套拉出一点褶皱。他大概是刚晨跑过，额前的碎发有点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鼻尖沁着几颗细小的汗珠。
他的目光扫过教室，在林野身上停顿了半秒，正好看见他把什么东西塞进桌洞，动作快得像做贼。
“早。”顾砚放下书包，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平静的湖面，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早。”林野硬邦邦地回了句，慌忙抓起语文课本挡在脸前，假装专心致志地盯着“哀民生之多艰”，耳朵却竖得老高，像雷达似的捕捉着旁边的动静。
顾砚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很轻，没发出一点声音。他先拿起那个白色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往里面吹了吹气，白汽氤氲着模糊了他的侧脸。然后他喝了一口茶，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动作慢得像在品尝什么珍馐。
放下杯子后，他从书包里拿出英语单词本，翻开。本子是硬壳的，封面印着牛津大学的校徽，边角有点磨损。他背单词的时候很专注，嘴唇只是轻轻动着，没发出声音，但能看出在默念——嘴角会随着单词的音节微微开合，像蝴蝶在扇动翅膀。
阳光不知什么时候爬得更高了，透过窗户斜斜地照在他脸上，把他脸颊的绒毛都照得根根分明，像撒了层细盐。皮肤白得像宣纸，连毛细血管的影子都能看见一点，透着点近乎透明的质感。
林野的视线又开始不受控制地飘。
他发现顾砚有个很细微的习惯：背到生僻词时，比如刚才那个“serendipity”，他会下意识地用指关节敲一下桌面，节奏很轻，笃、笃、笃，间隔均匀得像节拍器，像是在给自己打拍子，又像是在和单词的音节共鸣。
这个发现让林野心里有点异样。
就像发现了一块坚冰上藏着的细小裂纹，隐秘，却又让人忍不住在意。他一直以为顾砚是那种毫无破绽的“完美机器”，永远冷静，永远规整，可这个敲桌子的小动作，却带着点活生生的人气，像冰面下悄悄流动的水。
林野的指尖在课本上轻轻敲了敲，模仿着那个笃、笃、笃的节奏，心里忽然有点痒。
上午第二节是体育课。体育老师讲完队列动作，就让大家自由活动。男生们像脱缰的野马，呼啦啦地冲向篮球场，拍球声、叫好声、球鞋摩擦地面的“吱呀”声瞬间填满了操场。
林野没兴趣凑这个热闹。他抱着速写本，找了个篮球场旁边的树荫，在长椅上坐下。树荫下很凉快，风一吹，树叶沙沙响，还带着点青草的味道。
他又摸出了速写本，翻开画那只手的页面。看着纸上那只孤零零的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林野咬着笔尖想了想，忽然鬼使神差地，在那只手的手腕下方，添了一道极淡的、敲桌子的指关节残影——三条平行的短线，像被风吹过的水纹。
画完，他自己都愣了愣。
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画本里全是这个人了？从侧影到手指，从静态到动作，连这种只有他才发现的小习惯，都被悄悄藏进了纸页里。
林野盯着那道残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慌，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
正发呆时，一个篮球突然从斜前方飞过来，带着“呼呼”的风声，速度快得让人反应不及。林野下意识地抬手去挡，眼睛都闭紧了，却听见“砰”的一声闷响，预想中的撞击没落在身上。
他睁开眼，看见顾砚站在面前。
他手里捏着那个篮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篮球的橙色在他白皙的手心里显得格外刺眼。额角沁着点薄汗，顺着脸颊往下滑，快到下巴时，被他抬手用手背擦掉了。他大概是刚从球场过来，校服外套被脱了下来，系在腰上，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后背洇出一块深色的汗渍。
“小心点。”顾砚把篮球扔回给场上喊着“抱歉”的同学，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谢了。”林野有点不自在，下意识地把速写本往怀里拢了拢，像是怕被看见里面的秘密。指尖碰到本子封面的褶皱，才发现自己的手心也有点汗。
顾砚没说话，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长椅是木质的，被太阳晒得有点烫，两人之间隔着大概一拳的距离，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混着汗水和茶香的味道，意外地不难闻。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对折了两次，才轻轻擦了擦额角的汗。动作很慢，带着种和周遭喧闹格格不入的沉静，像慢镜头里的画面。
林野偷偷侧过脸看他。
运动后的顾砚，脸颊泛着点浅红，不是那种大片的酡红，而是像胭脂被稀释了无数倍，淡淡地晕在颧骨上，冲淡了平时的冷意，像冰面反射出的晚霞，柔和得让人移不开眼。他仰头拿起放在长椅边的保温杯，喝了口茶，喉结滚动了一下，线条利落得像用圆规画出来的，从下颌到脖颈的弧度，好看得让人想把它画下来。
林野的手指在速写本封面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边缘的毛糙硌得指尖有点痒。心里那点画画的瘾又冒了上来，像有只小虫子在爬。他咬了咬下唇，铅笔在指尖转了个圈，最终还是没敢在顾砚面前动笔——他怕自己手一抖，把心里的那点心思全画在脸上。
只能把这个画面牢牢记在心里：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发红的脸颊上，他握着保温杯的手指，还有喉结滚动的弧度。
“你不打球？”林野没话找话地问，声音有点干涩。
“不打。”顾砚摇摇头，目光落在远处的篮球场，“浪费时间。”
“……”林野噎了一下。果然是学霸的思路，连放松都觉得是浪费时间。他正想反驳几句“适当运动有助于提高效率”，顾砚却忽然转过头看他。
他的目光落在林野怀里的速写本上，那本灰色的本子被他抱得很紧，边角都有点变形了。
“你的速写本，画什么呢？”顾砚问，语气很轻，像风吹过树叶。
林野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差点把本子扔出去。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竖起了浑身的刺：“关你什么事？”话一出口就觉得太冲，像带了刺，又慌忙补充了句，“随便画画。”声音却有点虚。
顾砚没追问，也没露出什么探究的表情。只是目光在他紧紧攥着速写本的手上停了两秒——他的手指因为用力，指节都泛白了，像在保护什么珍宝。然后，顾砚的视线移开，重新看向远处的篮球场，没再说话。
阳光慢慢移动，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上交叠在一起，像被风吹皱的纸。
那天下午的自习课，林野没敢再画画。他把速写本压在最厚的数学教辅下面，假装认真地刷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写了又划，划了又写，半天也没解出一道题。
眼角的余光却总能瞥见顾砚。
对方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低头做着物理竞赛题，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很轻，像春蚕在啃桑叶。偶尔会停下来，皱着眉思考，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笃、笃、笃，还是那个节奏。
仿佛上午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但林野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的画本里藏了个秘密，一个关于顾砚的秘密。那些偷偷描摹的线条，那些被放大的细节，都是这个秘密的注脚。而现在，这个秘密似乎被正主窥见了一丝衣角，像拉上的窗帘被风吹开了一条缝，透进了点让人心慌的光。
放学铃响的时候，林野收拾书包，手指碰到桌洞里的速写本，忽然觉得那本薄薄的本子，重得像块石头。他抬头看了一眼顾砚，对方正在把保温杯放进书包，白色的杯子在黑色的书包里，像块安静的雪。
林野的心跳又开始不规律了。
他忽然有点期待，明天的早读，还能看见那个冒着热气的保温杯。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2章 画本里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