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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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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宅邸今夜灯火通明，恍如白昼。巨大的水晶吊灯将光芒碎成无数璀璨的钻石，倾泻而下。空气中浮动着昂贵雪茄的醇厚、法国香水精妙的尾调、以及由顶尖厨师团队精心烹制的食物混合而成的、代表著权力与财富的馥郁香气。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低语浅笑如同某种优雅的背景音，一切都在彰显着陆家为了庆祝独子“奇迹般”苏醒而举办的这场晚宴，有多么完美无瑕。
“陆嘉言”穿梭其中，如同一位天赋异禀的演员，正在上演他回归后的首秀。剪裁完美的Tom Ford晚礼服勾勒出年轻挺拔的身形，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略带一丝慵懒和疏离的微笑——完全符合一个刚从漫长昏迷中醒来、对周遭略带陌生感的豪门公子形象。他熟练地用著香槟杯纤细的杯脚，与某位叔父辈的金融大鳄谈论著近期艺术拍卖市场的动向，语气轻松，见解却偶尔刁钻地切中要害，引得对方微微讶异后又露出赞赏的目光。
沈慧兰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脸上洋溢着失而复得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幸福和骄傲，目光如同温暖的探照灯，时刻追随着儿子的身影，随时准备上前替他挡掉过分的关切或填补任何可能的社交空白。但大多数时候，她只是欣慰地看着——她的嘉言，表现得无懈可击，甚至比昏迷前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沉稳气度。
然而，在这片流光溢彩的喧嚣之下，“陆嘉言”的内心却如同绷紧的弓弦。每一次微笑，每一次举杯，每一次应对，都是精密计算的结果。他脑中仿佛分裂成两个部分：一部分在完美执行“陆嘉言”的剧本，另一部分则属于顾铭轩，正冰冷地审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评估著潜在的盟友与敌人，计算著陆氏企业与铭轩集团可能产生的利益交汇点。
危机在他与陆建国短暂交谈时，悄然而至。
几位与陆氏有深度合作的能源企业高管正围著陆建国，话题偶然转向了近期因国际局势而剧烈波动的天然气价格，以及某条关键跨境管道项目的谈判陷入僵局。众人皆是眉头紧锁，言语间充满了不确定性。
“地缘政治博弈，终究还是落到了最简单的能源杠杆上，”“陆嘉言”似乎是无意地接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轻轻晃动着杯中的琥珀色酒液，目光落在虚处，像是随口感慨，“北线方案受挫，不如看看东南沿海那几个接收站的反向加压输送能力有没有挖掘空间，虽然成本短期内会飙升，但能绕过最麻烦的节点，谈判桌上也能多块砝码。”
话音落下，周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那几位高管面面相觑，眼神里交换著惊讶。这个思路并非多么惊世骇俗，但绝对不是一个昏迷五年刚醒、本该只关心跑车和派对的年轻人能瞬间切入的角度。这需要对全球能源格局、基础设施细节、甚至谈判心理都有极其精准的把握。
陆建国端着酒杯的手顿在了半空。他转过头，目光第一次不是带着父亲的关爱或表面的审视，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毫无遮掩地、锐利地钉在“陆嘉言”脸上。那眼神深处，翻滚著浓烈的困惑和一丝骤然升起的、冰冷的警惕。
“嘉言，”陆建国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你还懂这些？”
“陆嘉言”心中警铃大作。糟了！顾铭轩的商业本能和战略思维，在不经意间越过了“陆嘉言”应有的边界线！他立刻垂下眼帘，嘴角扯出一个略显尴尬和懒散的笑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啊？我就随便瞎说的……可能是前几天睡不着，乱翻我爸你书房里的行业报告看来的吧？脑子里一堆数字名词在打架，晕得很……”
他巧妙地试图将原因归结于偶然看到的资料和病后混乱的状态。
沈慧兰适时地插了进来，心疼地挽住儿子的手臂：“哎呀，刚恢复就想那么多干嘛，费神！各位叔伯别见怪，他呀，就是刚好瞎猫碰上死耗子……”她笑着打圆场，成功将那一瞬间的异常化解为巧合与母亲的呵护。
气氛似乎重新变得融洽。
但“陆嘉言”能感觉到，陆建国那探究的目光，并未完全移开。像一根细小的冰刺，依然扎在他的后背。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份不安，宴会进行到后半程，当“陆嘉言”站在靠近花园入口处，与一位远房表妹闲聊时，一直安静趴在角落地毯上的那只陆家养了多年的老年英国古代牧羊犬“公爵”，忽然抬起头，湿漉漉的鼻子在空中抽动了两下，然后蹒跚地站起来，走到他腿边。
它没有像往常一样亲昵地蹭他，而是围着他慢慢绕了半圈，不停地嗅着，喉咙里发出一种极低沉的、困惑而不安的呜咽声。最后，它停下，仰起毛茸茸的大脑袋，用那双被长毛 partially 遮盖的棕色眼睛，直直地盯著他，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充满怀疑的低吠。
那声音不大，在喧闹的宴会中几乎被淹没。
却让“陆嘉言”瞬间如坠冰窟。动物的直觉往往比人类更敏锐。它察觉到了什么？这具身体里灵魂气味的改变？还是顾铭轩那历经商场杀伐沉淀下来的、与原本陆嘉言截然不同的潜意识气息？
他身体微微一僵，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指尖力道稍失，杯中残余的一点红酒猛地晃出，几滴殷红的酒液溅落在他雪白的衬衫袖口上，像骤然绽开的血点。
“哎呀！”表妹轻呼一声。
旁边的侍者立刻上前递过餐巾。
这个小插曲很快被处理掉，无人深究。甚至有人笑着说“公爵老糊涂了，连小主人都不认识了”。
唯有陆建国，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手里捏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沉默地看完了全程。从“公爵”反常的低吠，到儿子那一刻极其短暂、却绝非陆嘉言会有的、那种深沉的惊悸和瞬间的冰冷眼神，再到那几滴溅落的酒液……
他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深沉的、若有所思的凝重。
晚宴终于在看似圆满的氛围中结束。宾客尽欢而散。
“陆嘉言”带着完美的微笑送走最后一位客人，转身走向楼梯，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如同刚打完一场硬仗。沈慧兰还在楼下轻声指挥著佣人收拾残局。
陆建国站在书房门口，目送著儿子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他静立了片刻，然后转身走进书房，关上了门。厚重的实木门隔绝了楼下所有的声音。
书房里只开了一盏桌灯，昏黄的光线将他身影拉得很长。他走到书桌前，拿起一部不常用的加密卫星电话，按下了一个快速拨号键。
电话很快被接通。
陆建国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去找个靠谱的私家侦探。要口风最紧，手脚最干净的那种。”
“重点查两个人。一个是杜仲山，他那个意识研究项目的所有细节，尤其是……近期所有非公开的‘成果’。”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另一个，给我盯紧嘉言。从他醒来后说的每一句话，见的每一个人，做的每一件事……我都要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