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 6 章 ...
-
顾铭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公司,怎么开车回到那个曾经被称为“家”的地方的。意识像是漂浮在身体之外,机械地执行着指令。雨还在下,敲打着车窗,声音单调而令人麻木。
别墅里一片漆黑,死寂。林婉清还没有回来。或许,正和赵国梁在某个他不知道的地方,庆祝他们即将到来的“胜利”。
他甩掉湿透的外套,没有开灯,径直走向书房。冰冷的空气包裹着他,带着一种这个家里特有的、精心调制的高级香薰味道,此刻闻起来却像殡仪馆里的花香,甜腻而虚伪。
肺部的疼痛一阵紧过一阵,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扯着锈蚀的锯条。他摸黑跌坐在书桌后的皮质转椅里,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黑暗中,他闭上眼,耳边却反复回响着会议室里那些冰冷的话语,眼前晃动着监控画面里那两张扭曲的脸。
背叛的毒液早已渗透四肢百骸,此刻正发出最后的、灼烧神经的剧痛。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正以一种可感知的速度从这具破败的身体里流失。绝望像潮水,冰冷粘稠,没过口鼻。
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猛地睁开眼,黑暗中眸光锐利得像濒死的狼。他需要更多。光是那段录音或许还不够,赵国梁那样狡猾,一定有后手,一定会狡辩。他需要能一击毙命的东西。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闪烁。很多年前,公司刚走上正轨时,他似乎……留下过一些东西。一些当时出于某种复杂心态、或许是下意识的不安而藏起来的东西。关于赵国梁,也关于林婉清。那时他们刚刚在一起不久。
他挣扎着起身,打开书桌最底层一个带锁的抽屉。钥匙藏在桌底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里。抽屉里是一些旧的财务报表和项目书,散发着陈年纸张和墨水的气味。他粗暴地将它们全部扒出来,散落一地。
手指摸到抽屉最深处,一块松动的底板。
心跳骤然加速。他用力抠开那块薄木板。下面是一个狭小的空间,躺着一个深棕色的、巴掌大小的旧木盒。盒盖上没有任何装饰,只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他拿出木盒,指尖感受到木头的粗糙纹理和灰尘的涩感。盒子没有上锁,他轻轻掀开。
盒子里面的东西很简单。一枚小巧的银色U盘。还有……一支老式的、黑色金属外壳的录音笔。笔身已经有些磨损,透着一股被时光浸染的旧物气息。
他先拿起U盘,插进电脑。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标记着日期,是七年前。点开,是几份扫描的邮件截图和一份财务顾问的私人备忘录。邮件是赵国梁和一个境外空壳公司的联系记录,言辞隐晦,但指向一笔来源可疑的、早期注入公司的资金。备忘录则记录着林婉清在与他交往初期,曾私下向这位顾问咨询过关于婚前协议和配偶继承权的极端条款,语气急切而贪婪。
顾铭轩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嘴角扯出一个冰冷扭曲的弧度。原来那么早,裂隙就已经存在。只是他被事业和所谓的爱情蒙蔽了双眼。
最后,他拿起那支录音笔。拇指摩挲着冰凉的金属外壳,按下播放键。
嘶嘶的电流声后,先是一个年轻许多的、带着犹豫和怯懦的女声响起,是林婉清:
“……国梁哥,我真的要这样做吗?铭轩他……他对我其实还不错……”
接着是一个同样年轻,但已然透出精明和算计的男声,赵国梁:
“婉清,别忘了我们的目标。不错?不错能当饭吃吗?他现在是起来了,但谁能保证永远?我们必须给自己留后路。听我的,先把这笔钱处理好,以后……机会多的是。”
“可我有点怕……”
“怕什么?有我在。你只要牢牢抓住他,让他信任你,离不开你,就够了。其他的,我来处理。”
录音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只有沙沙的噪音。然后,林婉清的声音再次响起,之前的怯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甚至带着一丝冷硬的语气:
“好。我知道了。为了我们的以后。”
播放结束。
咔哒。
录音笔自动停止。
顾铭轩坐在一片黑暗里,只有电脑屏幕的光映亮他半张脸,惨白如纸。他握着那支小小的、却重逾千钧的录音笔,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然后又以一种毁灭性的速度重新奔涌,冲击着四肢百骸,冲击着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原来如此。
从开始,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一场针对他,针对他所有一切的、处心积虑的掠夺。
所有的犹豫,所有的挣扎,所有关于伦理和人性的底线,在这一刻,被一种滔天的、纯粹的愤怒和恨意烧得灰飞烟灭。
肺部的剧痛再次袭来,这一次猛烈到让他几乎窒息。他趴在桌上,发出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喉咙里腥甜的铁锈味再也压抑不住,他猛地咳出一口血,暗红的液体喷溅在散落的文件上,像一朵朵狰狞枯萎的花。
他抬起头,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渍,眼神里最后一点属于“顾铭轩”的温软和迟疑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坚硬的决绝。
活着。不惜一切代价地活下去。
然后,让他们付出代价。百倍,千倍地付出代价!
他抓起桌上的手机,屏幕因为沾了血而有些滑腻。电量标志已经闪烁起刺眼的红色警告。他无视它,凭着记忆,用力按下一串号码——那是杜仲山留给他的,一个一次性的加密线路。
电话接通中的嘟声响起,每一声都敲击在他疯狂跳动的心脏上。
窗外,夜雨未歇,敲打着玻璃,像是无数冰冷的鼓点。
手机屏幕的红光映在他眼底,如同地狱之火的倒影。
他对着话筒,声音嘶哑、破裂,却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杜博士。是我,顾铭轩。”
“手术……我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