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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像是固态的,糊在鼻腔里,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一小块冰冷的、带着微刺的凝胶。空气被高效过滤系统抽打得一丝灰尘也无,只剩下仪器运行时那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嗡鸣,还有液体在精密管道里循环的、几不可闻的嘶嘶声。

      顾铭轩躺在手术预备间的金属床上,身下的无菌单发出脆硬的摩擦声。他偏过头,能看到旁边巨大玻璃舱里,陆嘉言悬浮在淡蓝色维生液中的侧影。光线透过液体,在那张年轻而毫无生气的脸上投下晃动的水纹,安静得令人心悸。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攫住了他——他正躺在这里,准备住进那个“容器”。

      脚步声响起,杜仲山走了进来,白大褂的下摆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他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协议,纸张边缘在冷光下显得异常锋利。

      “资金到位了。”杜仲山的声音干涩,像砂纸磨过金属,“沈女士的‘研究捐助’很及时,也很慷慨。她似乎真的相信,这笔钱能让她儿子在某个层面‘苏醒’。”他嘴角牵动了一下,那算不上一个笑容,更像某种肌肉的痉挛,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讥诮,不知是针对沈慧兰的天真,还是针对自己正在进行的、亵渎生命的勾当。

      顾铭轩没有接话。沈慧兰那张充满希冀与焦虑的脸在他脑中一闪而过,那双紧握着他的手,反复说着“杜博士,一切就拜托您了,只要有一丝希望……”的女人。罪恶感像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攥了一下他的心脏,但随即被更汹涌的浪潮淹没——对活下去的渴望,对复仇的炽热念想。他签下那份协议,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毒蛇在枯叶上游走。每一个字都在出卖他的灵魂,换取一个重来的机会。

      “开始前,最后一遍校准。”杜仲山走到一台连接着无数线缆的脑波监测仪前,手指在触摸屏上快速滑动。屏幕上亮起复杂的波形图,大部分是平缓的、代表深度昏迷的慢波。“宿主状态稳定,神经活性阈值低于临界点……”他喃喃自语,镜片后的眼睛紧盯着闪烁的数据流。

      顾铭轩闭上眼,试图平复擂鼓般的心跳。肺部熟悉的滞涩和隐痛提醒着他这具身体的残破时限。他想起林婉清依偎在赵国梁身边的画面,想起那支录音笔里冰冷的对话。恨意如同强心针,瞬间压倒了所有犹豫。值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必须活下去。

      就在此时,脑波监测仪突然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尖利的“嘀”声!

      顾铭轩猛地睁开眼。

      杜仲山操作的动作瞬间停顿,手指悬在半空。

      只见那原本平稳的、几乎成一条直线的屏幕上,代表陆嘉言脑部活动的区域,猛地炸开一簇剧烈、混乱、尖耸的波纹!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又像垂死之人最后的痉挛,疯狂地跳跃、扭动,持续了足足两三秒,才像退潮般骤然跌落,恢复到之前的死寂。

      实验室里只剩下仪器低沉不变的嗡鸣,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那……是什么?”顾铭轩的声音有些发紧,喉咙干涩。一股莫名的不安,像冰冷的藤蔓,悄悄缠绕上他的脊椎。

      杜仲山缓缓放下手,转过身。他的表情已经恢复平静,但顾铭轩捕捉到他眼角肌肉一丝极细微的抽动,以及他推眼镜时,指尖那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

      “残余神经放电。深度昏迷病人偶尔会出现的大脑皮层异常电信号释放,类似于……呃……短路。”杜仲山的语速比平时稍快,带着一种技术化的、试图掩盖什么的流畅,“很正常,不用担心。不会影响手术进程。”

      但他的目光,却下意识地避开了顾铭轩的直视,飘向那巨大的玻璃舱。舱体内,陆嘉言依旧安静地悬浮着,仿佛刚才那阵剧烈的脑波活动,只是仪器的一个小小故障。

      真的……是故障吗?

      顾铭轩盯着那张安详得过分的脸,杜仲山的话非但没有打消他的疑虑,反而让那股不安愈发清晰。他忽然想起杜仲山之前说过的话——“这具身体里,并非空无一人。”还有那句轻描淡写的“你可能会感受到一些不属于你的东西”。

      冰冷的维生液,沉默的“容器”,偶尔“短路”的脑波……这一切编织成一张模糊而危险的网。

      手术准备的最终提示音响起,冰冷的机械女声开始倒计时。医护人员无声地进来,进行最后的消毒和器械确认。

      杜仲山深吸一口气,仿佛将刚才那瞬间的失态彻底压下,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决绝。他走到顾铭轩床边,调整着他头部的固定器。

      “记住,顾先生,”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过去已成定局,未来由你书写。摒弃杂念,想着你要夺取的一切。”

      顾铭轩闭上眼,努力将那些混乱的思绪和不安驱散。对,想着要夺取的一切。铭轩集团,他的财富,他的尊严,还有……让那对狗男女付出代价。

      麻醉剂开始通过静脉注入,一股冰冷的困意迅速席卷而来。视野开始模糊,听觉却变得异常敏锐。他听到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像死亡的倒计时,又像新生的序曲。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他仿佛又听到了那声尖利的“嘀”声,以及……

      似乎有一声极轻极轻的、来自遥远深处的叹息,拂过他的耳膜。

      是幻觉吗?

      监测仪屏幕上,代表陆嘉言脑波的那条线,再次不易察觉地、剧烈地波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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