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我只是个普通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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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晃晃悠悠一路下山一路聊，到下午五点才到原点，和经辉的预计差不太多。
回程是经辉开车的，理由是他说林景川开去山脚下才导致两人爬山的起始体力不对等，不公平，林景川有些想笑，默默接受了他的好意。
快到家路过一家超市，经辉拐了个弯停下，林景川不解，经辉一脸淡然，“按原计划，买点菜回去做饭。”
林景川汗颜，犹豫了下说，“不用，太麻烦了，我请你吃吧！”
经辉侧过头认真看他，不置可否，“穿成这样去餐厅吗？”
林景川低头看一眼被汗水浸湿的外套，被轻易拿捏只得投降，“走吧，买菜去。”
经辉会心一笑。
两人各拎一包菜回家。林景川浑身黏糊，早就受不了，进门自觉脱下外套自顾欲去洗澡。
抬眼才如梦初醒，看到经辉正不动声色拿纸巾擦额头的汗。仔细打量注意到经辉的外套也湿透了，紧贴在身上，露出结实的肌肉线条，林景川火速收回视线，忍不住说，“你要不也去洗澡吧？”
“？”经辉有些惊讶，挑眉看他。
“你在这洗，我去里面洗。”林景川有些尴尬，抬手指向身后的卫生间。
“你衣服我一会儿给你洗了，先穿我的。”他拿出一套衣服与新的浴巾放到洗手台上。
经辉点头，看了他一眼，听之任之。
林景川一时有些恍惚，心内一种久违的不适感隐隐传来。
平心而论和经辉相处并不难受，如今的交往也算不上过界。
但一些既有的痕迹，虽经年已久，自被刻上印记之后，即使被本人刻意遗忘在某些隐秘之地，与之相关的事物重现于眼前，记忆就会重启，深入骨髓的感觉就会回魂。
这是一种身体因应激形成的肌肉记忆，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的主动触发。
他和经辉不该是好朋友的关系。但他又怎么能在接受了他人的好意之后，立即要与人清算过往、划清界限？
他深吸一口气，又轻轻叹出，走向浴室。
经辉洗完澡整个人还有些潮湿，刘海随意搭在额头上，深色长裤配棕色翻领植绒夹克，内搭白T。裤窄，长腿显露无遗，身材优势这才完全展现出来，整个人完全变了个风格。
林景川心想，果然平时能把宽大的男大风穿出帅气感，还是得有本钱才行。
“你这衣服很吸油烟吧。”
经辉边说边脱下外套，系上围裙准备做饭，动作一气呵成到林景川还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想吐槽既然要脱下来，为什么要穿戴整齐。
屋内气温适宜，林景川早已打开了空调系统，穿什么倒都合时宜，他正色走向经辉。
经辉只穿T恤长裤，看起来要更年轻一些，林景川有些愣神。
“别别，怎么能让你做饭？”他反应过来挡住经辉往厨房的去路。
经辉皱着眉开口，“很久没吃到老家菜，趁机在你这过个瘾。”
“…”林景川不再好意思拒绝。
林景川离家已有十多年，一向谨遵入乡随俗的道理，完全养成了广东胃。久未吃过江西菜，竟产生了些期待。
林景川自觉陪着处理食材，还好水槽够长，勉强可以站得下两个成年人。
为避免与经辉穿同款围裙，他换了件黑T，却有些弄巧成拙，站在经辉面前，倒像是刻意凑了黑白配。
他笑笑，直男应是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经辉侧过头看他一眼，他立即强装镇定，偷笑被经辉抓到，还是有些尴尬。他低头将空心菜从盆里捞出，倒掉水又仔细一根一根冲洗。
经辉自觉将整个水槽让给他，到备菜区切菜。
林景川抬头看去，经辉头发有些长带着湿意，搭在后颈柔软的一团。穿着T恤外面围裙绑得松弛，更显得整个人都很乖顺。只是他的刀法生疏，刀刃撞在砧板上毫不连贯十分刺耳，林景川这才惊醒。
林景川加速洗完菜，火速出门，留经辉一人在此。一口气喝了半瓶冰水，他才有些冷静。
不过一个小时，几道菜就上了桌。江西菜辣口多，林景川吃得火热大汗淋漓，大口大口喝水才稍稍缓解口腔内的炙热与刺痛。
十年足以将一个人的习惯，从内到外重塑，经辉意识到林景川这十多年变了很多。
“辣椒减半了，还是很辣吗？”
“不，只是吃辣能力退化了。”他又觉得这么说有点矫情，立即找补，“你做菜香，我忍不住吃太多了。”
他又夹起一筷子菜，油绿的空心菜点缀一些小米辣，色彩饱满令人忍不住多吃一点。更是因为这是一道唯一未放干辣椒的菜。
经辉看他被辣得满脸通红，有些可爱。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笑，“你平时都吃广东菜？下次试试你做的。”
林景川被他说得一愣，明显还没缓过来，边大口喘气边说，“我很少做饭，怕是得好好练练了。”
“其实我平时也不怎么做饭，都是简单对付一下的。”
从他的刀法来看，何止是不怎么做，应是根本不做。但从菜的味道上，却将过去吃的那些味道还原得七七八八，林景川心想，这也算是一种天赋。
“这会儿应该来些冰啤酒的。”
“还喝？”
“不了不了。”
“嗯，酒精会影响你的判断力。”
“啊？”
“比如，放大情绪，促使冲动超过理智，做出一些违背本心的决定。”
林景川一愣，想到他应在暗示饮酒后他会冲动行事，比如去酒吧，他有些尴尬。
只得转移话题，“怎么样，工作有意思吗？”
“还行，比学校里轻松点。”
很少有人觉得工作比上学轻松，林景川有些惊讶。转念一想经辉是博士毕业的，学校科研任务重也能理解。顺着他的话，“一下子从学校出来，是不是压力小了很多？”
“不同的压力，出来周围同龄人已经有七八年工作经验。”他环视四周一圈，林景川接话，“只是不同的选择而已，你也不是物质需求高的人吧？”
“嗯，做好心理准备了。”
“现在终于可以平衡下工作生活，交个女朋友什么的。”
经辉不置可否，以较难察觉到时间内微皱眉又迅速调整表情如常，“顺其自然吧，现在我这样的很难找。”
林景川哑然，这话也太偏颇，去到哪里都是天之骄子的人怎么会难找，“现在不是正流行你这样的高知帅哥。”
“在学校人人都被学业压得没心情谈恋爱，出来和同龄人比又脱离社会太久了，阅历、心智不一样。”他的语气淡然，娓娓道来，气定神闲中带着一些真诚。
林景川心想，社会化程度不一样，这倒确实是个现实问题。
但林景川还是不信经辉也会有这些烦恼，他笑笑说，“等你上班一两年就发现，所谓阅历不过是人认清现实的过程。公司和学校一样，都是围城，每个围城有各自的运行规则，其中的人都只是在演那个角色。从一个围城到另一个，像你们这类聪明人，很快会发现区别不大。”
“希望吧。”
他又接着说，“你为什么不留在学校呢？博士毕业来公司有些可惜，这里的学术氛围还是比不上高校。”
“做学术太孤独了。”
他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经辉这样的人也会有这样的感悟吗？
在他的印象中，经辉做任何事都怀着一种不自觉但外人一眼便知的信念感，他以为他从不会产生这些困扰常人的感触。
林景川刻意不去细想经辉，转念有些惆怅。人总是要和孤独激烈斗争或者友好相处的，这是他这段时间才认清的事实。
因为孤独他错将曾雨当作救命稻草，心底默默将精神寄托在曾雨身上，而最后的结果是两败俱伤，他有些难过。
经辉见他走神，“不信吗？”
林景川不得不拉回思绪，抬眼看去，经辉的眼眸幽黑，似是在认真等他的答案，“我以为你应该从小就习惯了。”
林景川有些诧异，经辉那张素来淡定的脸在很近处，罕见地展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我只是个普通人。”
经辉突然盯着他看，好像有种剖白坦诚后希望观察到对方反应的迫切需要，林景川虽是直面，却只给出他惯用的那种职业微笑不说话。
经辉脸上闪现些焦急之色又迅速恢复如常，内心好像经历过了一种不被理解、不道德的隐秘期待被完全击碎后，又被放在台上公开拷问的过程。
很久没产生过冲动，他很想直接张口问他，但最终还是理智压过一切，什么也没有说。
两人陷入一种默契的沉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