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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争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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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城的初秋来得悄无声息,只在早晚的风里掺进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吹散了盛夏黏腻的暑气。
《流逝》项目的所有物料最终打包发送,标志着这段漫长而耗费心血的创作正式画上句号。时川来宏盛做最后的交接,依旧是那副雷厉风行、不耐烦的样子,只是在离开前,在电梯口拍了拍江岁声的肩膀,言简意赅地扔下一句:“活儿干得还行。后面有新的再找你。”算是给这段师徒关系下了个极高的评语。
离职手续办得异常顺利。夏柏似乎早已打点好一切,江岁声只需要在几份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甚至没有经历任何形式的挽留或谈话。当他抱着一个不大的纸箱走出宏盛大厦时,竟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夏柏的车就等在老位置。他接过那个轻飘飘的纸箱放进后备箱,转身很自然地揉了揉江岁声的头发,语气里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如释重负的轻松:
“好了,这下我的小渡渡鸟终于可以彻底休息了,不用再被那些杂事消耗。”他俯身替江岁声系好安全带,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一个重要的项目结束,需要一段空白期来沉淀和吸收,不急。”
他的安排体贴入微,无懈可击。
日子仿佛真的瞬间慢了下来。不再有通勤的压力,不再有李哥的催命连环call,窗外的阳光似乎都变得更为慵懒。公寓里恒温恒湿,安静得能听到空气净化器细微的工作声。
几天后的晚上,四人约在一家新开的 rooftop bar 小聚。
贺昭和林砚到得晚一些。人还没到跟前,声音就先到了。贺昭似乎在急切地解释着什么,语速飞快,林砚则冷着脸,高跟鞋踩得地面咔咔作响,毫不留情地甩开他想来拉她的手。
“砚砚你听我说,那女的真就一……”
“闭嘴!我不想听!”
“我这不是知道错了吗?你看我这不是立刻就把所有局都推了专门……”
“哟,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您赏脸?”
两人一坐下,那股低气压和火药味瞬间弥漫开来,将周围舒缓的音乐和暧昧的灯光都搅得七零八落。
贺昭试图给林砚倒酒,被她一把推开。他又试图凑近说话,被她一个冰冷的眼神瞪了回去。他显得有些焦头烂额,抓了抓头发,转向夏柏和江岁声,试图寻找外援:“柏爷,小江,你们评评理,我就是出去跟朋友喝个酒,没干嘛,她至于气成这样吗?”
夏柏晃着杯中的威士忌,眼皮都没抬,淡淡一句:“自求多福。”
林砚立刻冷笑一声,火力转向夏柏:“你少在那说风凉话!管好你自己的人就行!”这话意有所指,但气头上的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贺昭像是找到了突破口,立刻附和:“就是就是!柏爷你是不知道,就上次那个谁,还跟我打听小江摄影师呢,问我他喜欢什么类型的,我这不赶紧就给拒了嘛!我可是坚决站在嫂子……不是,站在小江这边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林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猛地站起来:“贺昭你脑子被酒泡坏了是吧?不会说话就别说!”
场面顿时更加混乱。争吵声、辩解声、杯碟轻微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像一团无形的、嘈杂的毛线,紧紧缠绕住江岁声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
他下意识地往夏柏身边靠了靠,端起桌上的冰水喝了一口,试图压下那阵莫名的烦躁和眩晕。
夏柏的手臂自然地环过他的肩膀,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手掌在他上臂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鸟。他的目光依旧落在对面那对冤家身上,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和无奈,但语气还算平静:“你们两个,要吵回去吵。”
就在这时,江岁声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极其微弱、甚至有些不合时宜的念头——
幸好。
幸好自己不用再置身于那种复杂吵闹的关系里,不用去应付那些无穷无尽的解释、争吵和不确定性。
这种庆幸感来得突然而微妙,像投入混乱湖面的一颗小石子,瞬间就被更大的风浪吞没了,甚至来不及细细品味。但确实存在过。
他轻轻吁出一口气,将身体更多的重量倚靠在身后那个稳定而温暖的怀抱里,闭上了发胀的眼睛。
外面的世界鸡飞狗跳,而他只需要待在这个安静的、被圈定的怀抱里就好。
夏柏感受到他的依赖,搂着他的手臂又收紧了些,低下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说:“头疼了?我们马上就回去?”
他的声音低沉而可靠,像一道屏障,将所有的喧嚣都隔绝在外。
江岁声没有睁眼,只是极轻地点了点头。
林砚看着江岁声依赖地靠在夏柏怀里、眉心微蹙的疲惫样子,心里的火气像是被针扎破的气球,倏地泄了大半。跟贺昭这蠢货生气,简直是浪费生命,还吓到了小朋友。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糟心的情绪都压下去,然后用力拿起桌上那杯没动过的香槟,杯壁上的冷凝水珠沾湿了她的指尖。
“行了!”她提高声音,打断了贺昭还在絮絮叨叨的辩解,目光转向江岁声,强行扯出一个明媚又带着点煞气的笑容,“今天是好日子,吵什么吵!来,岁声,姐姐祝你——终于脱离苦海,恢复自由身!以后天高任鸟飞!”
她的祝酒词意有所指,眼神亮得惊人,仿佛刚才那个气得快爆炸的人不是她。
贺昭被晾在一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也想举杯,却被林砚一个眼刀钉在原地。
林砚不理他,继续对江岁声说道,语气热络又认真,像是在交代一件正事:“下一步有什么打算?是不是终于要筹备自己的工作室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场地、注册、还是初期客户,随时开口!别跟我客气!”
她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带着一种“娘家人”的撑腰感。
旁边被冷落的贺昭悻悻地收回手,仰头把自己那杯酒灌了下去,酒精上头,加上被无视的憋闷,让他忍不住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插嘴:“得了吧林大小姐,您就别操那份闲心了。瞧见没?”他用下巴指了指对面始终沉默护着人的夏柏,“有柏爷在,用得着你?我看没两天,柏爷就能把‘预见’整个儿打包当礼物送了!咱小江摄影师就安心在家当老板娘就行,是吧柏爷?”
他这话既是挤兑林砚多管闲事,更是把夏柏架在火上烤,语气里的酸味和挑拨离间几乎不加掩饰。
夏柏晃着酒杯,闻言只是极淡地扫了贺昭一眼,眼神平静无波,甚至懒得回应这种幼稚的挑衅,那种全然掌控的、居高临下的姿态反而更让人火大。
林砚立刻炸了,但不是冲夏柏。她猛地扭头瞪向贺昭,漂亮的眸子里像是淬了冰,红唇勾起一个极度嘲讽的弧度:“呵,是啊,毕竟不是所有男人都像贺少您这样,看着风光,实际上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了主,被家里当成提线木偶,溜着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