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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寒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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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从老厂房区回来后,江岁声就隐隐觉得喉咙深处不对劲。
像是有一片细小的羽毛,顽固地粘在那里,时不时地搔刮一下,带来一阵阵难以抑制的干痒。他不敢咳嗽,至少不能在夏柏面前。每一次喉咙发紧,他都只能强行咽下口水,或者借着喝水的动作,将那点蠢蠢欲动的痒意死死压下去。
他知道,那是上次那阵寒风留下的债。他为自己的“越轨”付出了代价,并且要小心翼翼地隐藏这个代价。
他成功地赶在夏柏回家前回到了公寓,仔细收好了相机包,洗了热水澡,甚至喷了点夏柏常用的那款舒缓精油来掩盖可能带回来的尘土气味。那天晚上,他表现得格外温顺,甚至有些黏人,夏柏似乎心情很好,并未察觉任何异样。
瞒过去了。他当时在心里长长松了一口气,甚至带着一丝侥幸的窃喜。
但身体的反噬却不会因此消失。这两天,那点干痒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喉咙总是干干的,说话前都得先悄悄清一下嗓子,才能保证声音不露出破绽。
此刻,他盘腿坐在客厅柔软的地毯上,后背靠着沙发,夏柏就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手臂自然地垂下来,偶尔会揉揉他的头发。面前的超大屏幕电视上,是一款合作闯关的游戏画面,色彩绚烂,音效激烈。
他们这样轻松的时刻并不少。
夏柏似乎很享受这种氛围,嘴角一直带着浅淡的弧度,操作行云流水,时不时低声指挥他一句:“左边,小渡,注意闪避。”
江岁声“嗯”了一声,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游戏上,手指操纵着手柄。但喉咙那该死的痒意又一次袭来,来得又急又凶。
他猛地屏住呼吸,脸颊憋得微微泛红,将所有力气都用在了抑制那即将冲口而出的咳嗽上,肩膀甚至因为紧绷而微微发抖。
“怎么了?”夏柏敏锐地察觉到他瞬间的僵硬,低头问道,温热的气息拂过他耳际。
江岁声慌忙摇头,使劲咽了下口水,勉强让声音听起来正常:“没、没事,刚才差点被怪物打到,吓一跳。”他甚至刻意弯起眼睛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有些发虚。
夏柏看了他一眼。
江岁声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要以为被他看穿了。
但夏柏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手指在他发间又揉了揉,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游戏上。“小心点。”
江岁声暗自松了口气,后背却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这种掩饰让他感到疲惫又罪恶。
就在这时,被他随意放在地毯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伴随着一声极其轻微的震动。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是林砚的消息预览。
【林砚】:问到了点东西,关于夏…
后面的字被折叠了,看不完整。但仅仅是“关于夏”这三个字,就像一道电流猛地击中了江岁声,让他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抓过手机,指尖因为慌乱甚至有些打滑,迅速地将屏幕扣在了地毯上,动作快得近乎粗鲁。
心跳如擂鼓,撞击着耳膜。他甚至不敢回头看夏柏的表情。
游戏里角色的欢呼声和背景音乐显得格外吵闹,衬得他内心的慌乱无所遁形。
“谁的消息?”夏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依旧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没谁。”江岁声的声音有些发紧,他强迫自己盯着屏幕,操纵着游戏里的小人胡乱地跑动,“好像是……垃圾短信。”
他撒谎了。为一个来自林砚的、关于夏柏过去的消息,对夏柏撒了谎。
这个认知让他喉咙里的痒意几乎要压制不住。
他猛地拿起旁边的水杯,大口地灌了几口温水,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暂时缓解了那令人崩溃的干痒,却浇不灭心底骤然燃起的焦灼和好奇。
林砚问到了什么?关于夏柏的什么?是……那个弟弟的事吗?
无数个问题在他脑海里炸开,让他坐立难安。扣在地毯上的手机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整个手心都在发麻,引诱着他去翻看,去探寻那个被夏柏紧紧掩藏的过去。
可他不能。夏柏就在身后,他的任何一点异动都可能引起怀疑。
游戏画面定格在最后一关的BOSS前,绚烂的技能光效和激昂的背景音乐徒劳地渲染着气氛。江岁声操纵的小人因为一个极其低级的走位失误,被BOSS的范围技能蹭到,血条瞬间清空,屏幕上弹出巨大的“GAME OVER”。
“啧。”身旁的夏几不可闻地轻啧了一声,但并没有太多不悦,更像是觉得可惜。他放下手柄,揉了揉脖颈,“今天状态不好?”
江岁声猛地回神,心脏还因为刚才那条消息而狂跳,手心沁出薄汗。他垂下眼,不敢看夏柏,声音低低的:“……嗯,有点累了,操作变形了。”
“累了就不打了,改天再说。”夏柏的语气很自然,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间也不早了。”他说着,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地毯上投下一片阴影,笼罩住依旧坐着的江岁声。
江岁声屏住呼吸,看着他走向餐厅那边的水台,熟练地拿出几个药瓶,倒出今晚份的药片,又接了一杯温水。玻璃杯和桌面接触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在这突然安静下来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每一步流程都熟悉得令人窒息。
“来,把药吃了。”夏柏走回来,将水杯和摊着药片的掌心递到他面前,语气温和,却是不容置疑的例行公事。
江岁声抬起头,对上夏柏平静无波的眼神。那眼神深处似乎有一丝极淡的审视,让他心惊肉跳,怀疑自己刚才的慌乱是否已经被察觉。他不敢犹豫,更不敢在此刻表现出任何异常,顺从地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地拈起那些药片,迅速放进嘴里,然后接过水杯,仰头灌了一大口。
温水混合着药片的苦涩味道滑过喉咙,暂时压下了那阵蠢蠢欲动的痒意,也像一道枷锁,再次锁紧了他的脖颈。
他喝得很急,仿佛想要尽快结束这个过程。
夏柏看着他喉结滚动,将药咽下,接过空杯子,语气放缓:“我去洗漱了”他抬手再一次揉了揉江岁声毛茸茸的脑袋,带着奖励的意味,才转身,走向浴室的方向。
很快,浴室里传来了隐约的水声。
客厅里只剩下江岁声一个人,和屏幕上依旧停留的“GAME OVER”画面。
空气中还残留着夏柏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道和药片的微苦。
确认夏柏短时间内不会出来,江岁声几乎是瘫软下来,后背渗出冷汗。他猛地吸了几口气,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憋气比赛。
然后,他的目光猛地转向依旧扣在地毯上的手机。
那只手,刚才接过水杯、咽下药片的手,此刻因为紧张和渴望而微微颤抖着,慢慢地、极其缓慢地伸向手机。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手机外壳时,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缩了一下,随即又坚定地覆了上去。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手机,做贼一样飞快地瞥了一眼浴室方向,水声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