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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真相 ...

  •   指尖划过屏幕,冰冷的玻璃下,林砚的文字像淬火的针,一根根钉入江岁声的眼底。

      【林砚】:问到了。贺昭那傻子喝蒙了才吐出来一点。夏柏他弟弟叫夏杨,先天性心脏病,小时候没的。就在夏柏眼皮底下出的意外。贺昭说,夏柏那时候快疯了,他不觉得死亡是意外,只觉得是自己没看严,没照顾好,做得不够多……那是他的心病,谁都不能提。

      短短的几行字。

      夏杨。
      心脏病。
      没看严。
      没照顾好。
      做得不够多。

      每一个词都清晰无比,却又扭曲旋转着,重组出一个他完全陌生的、却又瞬间解释了一切的故事。

      原来不是普通的意外。
      是病。
      是和他一样,纠缠不休、需要人时时刻刻紧绷着神经看顾的病。

      原来夏柏那令人窒息的控制欲,那“为你好”的铜墙铁壁,那事无巨细的掌控……其最深处的蓝本,并非源于爱他江岁声,而是源于一份对另一个早逝生命的、无法弥补的、沉甸甸的悔恨。

      他或许爱他。
      但这爱的形态,早已被过去的遗憾彻底扭曲。夏柏在他身上倾注的,哪里是纯粹的爱恋?那分明是一种近乎偏执的补偿,一种试图在另一个病弱躯体上修正历史错误的疯狂期待。

      他江岁声,对于夏柏而言,究竟是什么?

      一个独立的、被他爱着的人?

      还是一块……流动的墓碑?

      一块时刻呼吸着、温热着、可以拥抱和占有,却依旧誊刻着“夏杨”这个名字的,用以安放他所有未能对弟弟付出的照顾与关注的——活的纪念碑。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带着尖锐的呼啸,瞬间刺穿了他的天灵盖,冻僵了四肢百骸。一股巨大的、令人作呕的寒意从胃里翻涌而上。

      “呃……”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不是咳,而是某种被极致情绪扼住咽喉的窒息。

      他猛地将手机丢开,仿佛那是什么滚烫的烙铁,会灼伤他的皮肤,玷污他的灵魂。他下意识地向后缩去,想要逃离这个瞬间变得无比逼仄和冰冷空间,逃离这个刚刚被残酷真相重塑的世界。

      可这一动,那被强行压制了两天的寒气,那因心虚和紧张而被忽略的身体预警,终于找到了决堤的出口。

      情绪剧烈的震荡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他本就脆弱的生理防线。

      一股冰冷尖锐的力道猛地楔入他的气管,熟悉的、令人绝望的痉挛感从胸腔深处炸开!

      他猛地张大嘴,却吸不进一丝氧气,只有无声的、剧烈的抽气声,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喉咙里发出可怕的、拉风箱般的哮鸣音,尖锐刺耳。

      世界瞬间褪色、变形、旋转。

      视野开始模糊,耳边是自己的心跳声,轰鸣如雷,却又越来越远。冰冷的恐慌像潮水般淹没了他,他徒劳地用手抓挠着自己的脖颈,指甲在皮肤上留下红痕,仿佛那样就能撕开一条供氧的通道。

      他像一片在狂风中剧烈颤抖的叶子,从地毯上蜷缩着滑落,侧倒在地,身体因为缺氧而不受控制地抽搐,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着抗议。

      痛苦。
      脆弱。
      漂亮。

      一种濒死的、破碎的美丽。

      仿佛一件精心烧制的琉璃器皿,正在经历内部无法承受的压力,表面布满了裂痕,光芒从裂痕中迸射出来,却依旧保持着一种倔强而易碎的形态,不会因这痛苦而轻易消散,反而因此绽放出最后、最惊人的光泽。

      就在这时,浴室的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水汽氤氲中,夏柏擦着头发走出来。他脸上的松弛和暖意在看到客厅地板上景象的瞬间,冻结、碎裂、荡然无存。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身体的本能快于一切。他扔开毛巾,抓起家里随处可见的吸入器走向江岁声。

      但是最终他只是停在了几步之外,居高临下地看着。

      目光沉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审视,看着他那珍贵易碎的琉璃娃娃正在碎裂的边缘挣扎。吸入器在他指间被漫不经心地转动了一下。

      “果然……”夏柏的声音低沉,裹挟着未散的水汽,听不出太多情绪,却像柔软的丝绸裏着冰冷的钢针,“前两天自己偷跑出去,还是着了凉,对不对?”

      他的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是一种了然于胸的、带着显而易见诱哄的询问。

      江岁声猛地摇头,泪水因剧烈的咳嗽和窒息感汹涌而出,划过滚烫的脸颊。

      他想辨解,想说不是的,想说自己已经很小心了,可喉咙被无形的枷锁死死扼住,只能发出破碎不堪的嗬嗬声。他徒劳地伸出手,想要去抓夏柏的裤脚,指尖却只能无力地划过空气。

      模样可怜至极。

      夏柏终于缓缓蹲下身,冰冷的木质香气混合着沐浴后的湿气,将江岁声彻底笼罩。他用指尖,轻轻拂开江岁声被冷汗浸湿、黏在额角的发丝,动作缓慢怜爱。

      “看”他低语,声音像催眠般灌入江岁声嗡嗡作响的耳膜,“离开我,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每一次,都会把自己弄成这样。”

      “小渡,承认吧”他的指腹摩挲着江岁声剧烈颤抖的下颔,力道不容拒绝,“你离不开我。只有在我身边,你才是安全的?对不对?”

      江岁声的视野已经模糊,缺氧让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的救赎就在他的爱人手里。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理智、委屈和刚刚得知真相的冰冷恐惧。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用尽全部力气抓住夏柏的手腕。

      他拼命地、幅度极大地点头,眼泪流得更凶。

      “答应用我,以后都乖乖的,再也不自作主张,嗯?”夏柏继续循循善诱,拇指揩去他眼角的泪。

      在生命力飞速向外流窜的时刻,在死亡的阴影清晰可辨的瞬间,江岁声所有的挣扎和怀疑都被碾得粉碎。

      他曾经在那座古老的道观里,向着模糊的神像,卑微地祈求过一份“被爱的运气”。

      而此刻,能救他的,不是神明,是夏柏。

      巨大的依赖和感激如同潮水般冲垮了他,一种深切的爱意在此刻汹涌地奔流而出,纯粹而盲目。他再次用力地点头,喉咙里挤出几个模糊破碎的音节,试图表达绝对的顺从。

      见他答应,夏柏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

      他这才不慌不忙地,单手摇匀了吸入剂。另一只手却依旧掌控般地托着江岁声的后颈,拇指甚至带着点狎昵意味地摩挲着他急促跳动的颈动脉,那里一颗红色的痣,晃眼的很。

      然后,他以一种近乎从容的、绝对主导的姿态,撬开江岁声咬紧的牙关,将冰凉的喷口精准地塞进他唇间。

      “吸。”

      噗嗤——

      微凉的药雾伴随着一声轻响,被送入痉挛的气道。

      一次。
      两次。

      强大的、救命的药剂迅速起效,那撕扯肺部的可怕痉挛终于开始缓解。

      江岁声瘫软在夏柏的臂弯里,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大口大口地、贪婪地吞咽着失而复得的空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剧烈颤抖。他仰着头,湿透的睫毛簌簌颤动,涣散的眼神逐渐聚焦,里面盛满了近乎虔诚的感激和依赖。

      夏柏低头看着他,看着他那张苍白脆弱、泪痕交错却因此焕发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的脸,看着他眼中此刻只倒映着自己一人的模样。

      他缓缓抽出吸入剂,指尖掠过江岁声微微红肿的唇瓣。

      “记住了”他低声说“能救你的,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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