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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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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了夏柏“顺路”送他回家的提议后，江岁声几乎是有些落荒而逃地钻进了地铁站。
他靠着冰凉的金属扶手，看着车窗外的广告灯箱飞速掠过，心里却还在反复回放着下午拍摄时夏柏看向他的每一个眼神，和最后那句被生硬扭转为“团队关怀”的叮嘱。
直到按照陈崝楠发的定位，站在这家烟雾缭绕、键盘声噼里啪啦作响的老牌网咖门口，江岁声才真正从那种恍惚的状态里抽离出来，忍不住失笑。
这家伙，从高中到大学，换了城市，聚会地点倒是一点没变。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泡面、烟味和主机散热的热风混合在一起的气息扑面而来，熟悉又有点呛人。他下意识地屏了屏呼吸，才往里走。
“这儿呢！渡哥！这边！”
最里面靠墙的一排，陈崝楠顶着一头乱毛，兴奋地挥舞着手臂，旁边还坐着两个眼熟的高中同学。屏幕上正闪烁着激烈的游戏画面。
“可以啊崝楠，回海城第一个据点就选这儿，情怀拉满了属于是。”一个同学笑着捶了他一下。
“那必须！哎呦卧槽！奶我一口奶我一口！……行了行了，赢了！”陈崝楠手忙脚乱地操作完，才猛地推开键盘，跳起来揽住江岁声的肩膀，“让我们看看这是谁？这不是咱们班的重点保护动物渡哥吗！宏盛集团的大摄影师，赏脸来民间体察民情了？”
他的大嗓门引来旁边几桌的侧目。江岁声无奈地笑着把他推开：“少来。你怎么突然跑海城来了？”
“投奔我舅的厂子呗，混口饭吃。”陈崝楠把他按在空着的机位上，“别废话了，赶紧的，上线！就等你了！好不容易聚一次，必须重温一下当年的辉煌！”
被这种久违的热闹裹挟着，江岁声也难得地放松下来。他笑着开机。熟悉的界面和音效响起，【渡渡鸟】的ID亮起在好友列表里。
他刚点开陈崝楠发来的组队邀请，屏幕右下角就猝不及防地弹出一条系统提示。
您的好友【柏】已上线。
江岁声握着鼠标的手指微微一僵。他……今天怎么上线这么早？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条私聊信息紧跟着弹了出来，发信人赫然就是【柏】。
【柏】：？
【柏】：不是说聚会？
江岁声看着那个简洁的问号，指尖在键盘上悬停了一瞬，莫名有种逃课被班主任抓包的错觉。他打字回复：【是，在网吧，和几个高中同学。】
刚刚发送，陈崝楠已经探过头来，一眼就瞥见了对话框，顿时大呼小叫起来：
“正好四缺一！”他二话不说，直接抢过江岁声的鼠标，利落地向【柏】发出了组队邀请，“大佬大佬！带带我们！五排缺个通天代！”
“陈崝楠！”江岁声想阻止已经晚了，邀请已被瞬间接受。
下一秒，那个低沉而平稳，带着一丝电流杂音却依旧极具辨识度的嗓音，透过耳麦清晰地传了过来：
“晚上好。”
简单的三个字，让嘈杂的网吧背景音仿佛都安静了一瞬。队伍语音里原本嘻嘻哈哈的几个人也立刻收敛了不少，纷纷问好。
江岁声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对着麦克风轻声回了句：“晚上好。”夏总两个字在嘴边滚了一圈，又被他咽了回去。在这种场合下，叫“夏总”显得太过奇怪，但直呼其ID又……
“嗯。”夏柏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真的只是巧合上线，巧合地被拉进了队伍，“位置我补位就好。你们照常玩。”
游戏开始。夏柏选了个打野位。
接下来的对局，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割裂感。
操作层面是行云流水的极致默契。
夏柏的盲僧一个信号指向河道，江岁声的索拉卡就已经提前开始向那边靠拢，沉默圈精准地落在夏柏闪现踢人回来的位置。夏柏残血惩戒野怪回身，江岁声的治疗术几乎同步按下，分秒不差。这种打了几个月培养出的、近乎本能的配合，让陈崝楠等人大呼“牛逼”、“这配合我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但语言层面却是一片诡异的沉默。
除了必要的“miss”、“没闪”等报信息，两人之间几乎没有多余的交流。过去那种“可以打”、“看我位置”、“奈斯”的简短互动也消失了。高效的配合与近乎零沟通的状态形成了鲜明对比。
反而是陈崝楠，彻底打开了话匣子，一边操作一边在语音里喋喋不休：
“大佬牛逼！这波反蹲神了！”
“渡哥你看好我！别让我死了……哎哟谢谢渡哥！还是渡哥疼我！”
“大佬你不知道，我们渡哥高中那会儿可是我们班宝，身体不好，体育课都在旁边坐着给我们看衣服，我们就只能带他来网吧感受一下青春了哈哈……”
江岁声在屏幕前听得脚趾抠地，恨不得顺着网线爬过去捂住陈崝楠的嘴。“崝楠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耳麦里传来一声极轻的低笑，像是电流轻轻呲了一下。夏柏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平淡无波，却精准地接上了陈崝楠的话头：
“是么。那他现在身体好点了么？”
“好多了好多了！”陈崝楠抢答，“就是还是不能累着，不然容易喘不上气……诶渡哥你干嘛踢我椅子！”
江岁声：“……”
他感觉脸颊又开始发烫。夏柏没有再追问，游戏里的盲僧却悄无声息地绕到了下路，帮他化解了一波危机，顺便反杀了对面两个人头。
“谢谢。”小渡小声说。这句感谢，是为了刚才的解围，也是为了这几个月游戏里养成的习惯。
“嗯。”夏柏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波澜“小龙刷新了，集合。”
接下来的几局，夏柏的打野仿佛装了GPS定位，总是“恰好”出现在小渡需要支援的路上，资源也让得毫不吝啬。这种过于明显的“特殊照顾”，连神经最粗线条的陈崝楠都品出点不对味来，在游戏里偷偷私聊小渡：
【崝楠：卧槽，渡哥，这大佬对你是不是有点过于好了？你确定只是老板？[坏笑]】
江岁声装没看见。
在一局游戏结束，等待匹配的间隙，夏柏的声音再次透过耳麦传来，背景音里似乎还有他那边轻微的键盘敲击声：
“网吧空气不好，烟味重。岁声，你找的地方通风吗？”
他的语气很自然，像是随口一提的关心。但“岁声”这两个字，被他低沉的声音念出来，在嘈杂的网吧背景音里，显得格外清晰和……亲密。
队伍语音里瞬间安静了那么零点几秒。
江岁声感觉自己握着鼠标的手心有点冒汗。“还……还好。”
“嗯。”夏柏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刚才忘了说，明天早上降温，天气预报说会起风。记得比原计划多带一件防风的外套。”
这句话，终于将氛围从模糊的暧昧拉回了一点工作范畴。
“好的，夏总，我会准备的。”夏总这个称呼，在此刻被重新拾起，像一道微小的屏障，立在了两人之间。
游戏聚会散场时，已是深夜。江岁声和朋友们道别，走出烟雾缭绕的网吧，深吸了一口室外清冷的空气，才感觉胸腔里那股莫名的滞涩感舒缓了些。
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一条微信新消息赫然躺在最上方。
【夏柏】：到了么？
发送时间是十分钟前。
紧接着，又一条新消息跳了出来，仿佛算准了他此刻会拿出手机。
【夏柏】：明天早上九点，我去你小区门口接你。风大，别骑车了。
不是询问，是陈述。
江岁声看着屏幕，晚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掠过微微发烫的耳尖。
他想起自己不久前才拒绝过他的接送。
现在，对方换了个更不容拒绝的理由，并且提前告知，不再给他“落荒而逃”的机会。
他指尖在微凉的屏幕上方停顿了几秒，最终缓缓敲下一个字。
【江岁声】：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