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5、先吃饭吧 ...
-
工作室里冷气开得足，窗外却是盛夏独有的、明晃晃的烈日，蝉鸣声隔着玻璃窗，也变得模糊而慵懒。
江岁声正对着一份项目提案出神。
是国内一个颇有名气的户外旅行杂志的邀约，策划一组关于“中国最北点”漠河的夏季旅记图文。主题他非常喜欢——探索极北之地的白夜、森林与边境风情。酬劳也相当丰厚。
只是……提案附件里清晰地标注着当地的气候情况：即便是在盛夏，昼夜温差极大，夜间最低气温时常只有个位数，对于他这种极度畏寒且呼吸道脆弱的人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挑战。
他正盯着那行气温说明犹豫不决，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着，心里天平左右摇摆。
就在这时，工作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夏柏拎着一个印着某家知名私房菜logo的纸袋走了进来，目光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坐在办公桌后、微微蹙着眉心的江岁声。
“忙完了？”夏柏的声音自然而温和，将纸袋放在茶几上，“给你带了午饭，是你上次说还不错的那家菌菇汤和鸡丝凉面。”
他的出现像一阵沉稳的风，瞬间吸引了江岁声的注意力。江岁声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思考时的纠结神色：“你来了……先放那儿吧。”
夏柏走近，很自然地俯身，手臂绕过江岁声的椅背，撑在桌沿，形成一个半包围的姿势，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的提案标题：“漠河北极村夏季……旅记？”
他的声音念出这几个字时，语调似乎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江岁声没察觉，只是顺着话题说：“嗯，一个挺有意思的拍摄。主题和报酬都很好，就是……”他指了指屏幕上的气温数据，“这个地方，有点考验人。”
夏柏的视线迅速扫过那行关于低温的描述，眉头几乎是立刻拧了起来。他沉默着，没立刻说话。
江岁声还在自顾自地分析：“不过夏季算是那边最好的季节了，而且周期不长，就十天左右……如果准备充分点，比如多带些保暖的装备，应该问题不大吧？”他像是在问夏柏，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夏柏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下颌线微微绷紧。他看着那提案，又看看江岁声明显带着跃跃欲试却又因身体原因而顾虑的侧脸，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他想说“不行，太冷了，你身体受不了”。
他想说“那边医疗条件不比海城，万一有事怎么办”。
可这些话堵在喉咙口，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但他心里的担忧和……那点刚刚尝到甜头、恨不得时时刻刻看着人才安心的私心，又疯狂地叫嚣着反对。
这种极致的矛盾让他憋得难受，脸色变幻不定，甚至微微泛起了一点不自然的红晕。
江岁声终于察觉到他过分的沉默和奇怪的表情，疑惑地转过头来看他：“怎么了？你觉得……不合适？”
夏柏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江岁声。那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沉稳冷静，反而透着一股罕见的、几乎是……委屈和耍赖的神色。
他忽然伸出手，一把抱住江岁声的腰，将头埋在他颈窝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鼻音，像是某种大型犬在呜咽：
“……不想你去。”
“……”江岁声彻底愣住了，身体被抱住的地方传来夏柏体温的热度，和那与他冷硬外表截然相反的、软乎乎的撒娇语气，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夏柏似乎觉得还不够，收紧了手臂，又低声补充了一句，语气更加可怜巴巴：
“那边那么远，又冷……我离不开你。”
“……”
江岁声足足反应了五秒钟，才终于消化了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夏柏，那个控制欲爆棚、永远冷静自持的夏柏，正在像个小孩子一样抱着他撒娇，理由是“离不开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惊奇、好笑和心软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他忍不住低笑出声，手指下意识地抬起来，揉了揉夏柏后脑勺硬硬的头发，触感意外的好。
“夏总，”他故意拖长了语调，语气里满是调侃，“你今年几岁了？”
夏柏不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了他一下，用行动表示“不管几岁就是不想你走”。
江岁声心里那点因为气温而产生的犹豫，忽然就被这种幼稚又真诚的挽留给冲淡了。他存了心逗他，笑着开口，半真半假地说：
“那怎么办？项目我很喜欢啊……要不，”他顿了顿，眼睛弯起来，“你跟我一起去？”
夏柏猛地抬起头，极其认真的思考起来。他眉头微蹙，眼神快速闪烁了几下，似乎在飞速权衡着什么。
就在江岁声以为他要找借口拒绝时，夏柏却看着他，非常严肃地、郑重地点了下头：
“好。”
这下换江岁声彻底懵了：“……啊？好什么？”
“我跟你一起去。”夏柏语气平静，仿佛刚才那个撒娇怪不是他本人，而是在陈述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工作计划，“我让徐薇把后面十天不太紧急的行程都推掉或者延期。重要的线上会议可以带着设备，在那边抽空处理。”
他说着，甚至已经开始拿出手机：“我现在就让助理订票，再看看那边的住宿和租车情况。你需要带的保暖装备清单列给我，我让人统一准备……”
江岁声张了张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是……夏柏，你认真的？那是漠河，不是海城郊区，而且你的公司……”
“公司离了我十天不会倒闭。”夏柏打断他，目光重新落回他脸上，眼神深邃而专注，“但你一个人去那里，我不放心。”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而且，我刚才说了，”
“我离不开你。”
这一次，没有了撒娇的意味，而是最坦诚的告白和最坚定的决定。
江岁声看着他那副“就这么定了”的架势，心里最后那点犹豫和玩笑也彻底烟消云散。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轻声感叹：
“夏柏，你真是……”
真是让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夏柏看着他终于舒展的眉头和眼底的笑意，收起手机，重新俯身，抵着他的额头，声音低沉而愉悦：
“带上我，嗯？”
江岁声笑着摇头，眼底漾着无奈又柔软的光，“好了，就算你不拦，我也不会接的。”
他抬手，指尖轻轻点了点屏幕上那行刺眼的低温数字，语气平静而清醒：“我比谁都清楚我这副身体几斤几两。喜欢归喜欢，但不能拿这个开玩笑。”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点自嘲，“有些远方，看看照片就好了，不一定非要亲自去。”
说完，他移动鼠标，干脆利落地点击了邮件回复框，敲下了“非常荣幸收到邀请，但因身体原因恐无法胜任此次拍摄，深表遗憾……”的字样。
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音轻微响起。
江岁声松开鼠标，像是卸下了一个小小的包袱，整个人向后靠进椅背，轻松地呼出一口气。他转过椅子，抬眼看向还愣在一旁的夏柏，嘴角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所以，夏总刚才那出‘离不了人’的戏，”他故意拖长了音调，眼神亮晶晶的，“是白演了？”
夏柏看着他那副“计谋得逞”的小得意模样，又瞥了眼屏幕上那封已发送的拒绝邮件，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他向前一步，双手撑住江岁声的椅子扶手，将人圈在自己和办公桌之间，俯下身，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
“没白演。”夏柏低声说，气息拂过江岁声的嘴唇，带着不容错辨的笑意，“至少让我知道了……”
他故意停顿，目光细细描摹着江岁声近在咫尺的眉眼，声音压得更低：
“原来江老师吃这套。”
江岁声耳根一热，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想偏开头，却被夏柏用手指轻轻托住了下巴。
“不过，”夏柏的眼神认真起来“我很高兴。”
他的拇指指腹温柔地摩挲着江岁声的下颌线，语气里充满了珍视：“我的小渡，很爱自己。”
懂得权衡，懂得取舍，懂得在热爱与现实之间，选择更爱惜自己。
江岁声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样子，也盛满了毫无保留的爱与骄傲。
窗外蝉鸣依旧，空调发出轻微的运作声，茶几上的菌菇汤大概正慢慢变凉。
江岁声忽然抬起手臂，勾住了夏柏的脖子，将他拉向自己，主动吻了上去。
这是一个短暂却清晰的吻，带着笑意和未尽的话语。
分开后，他抵着夏柏的额头，轻声说：
“汤要凉了。”
夏柏低笑，蹭了蹭他的鼻尖：
“嗯。先吃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