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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一天三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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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最终停下的地方,熟悉得让江岁声心头一跳。
正是他以前租住的老小区旁边那家粥店。只是门脸似乎新装修过,扩大了面积,灯火通明,生意看起来比三年前还要红火。
夏柏停好车,极其自然地领着他走进去。老板娘正忙着算账,抬头看见夏柏,脸上立刻堆起熟稔的笑容:“小夏来啦?老位置给您留着呢!”
夏柏微微颔首,带着江岁声走向角落里一个相对安静的位置。
江岁声有些诧异地看着夏柏熟练地拿起菜单,甚至不需要看,就报出了几个菜名,依旧是鲜虾干贝粥,和一个清炒时蔬。
“夏总现在是这儿的常客了?”江岁声接过服务员递来的、同样油腻腻的菜单,状似无意地问。
夏柏正用热水烫着碗筷,闻言动作没停,只是抬起头,目光直白地、毫不避讳地看向他,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今天天气很好:
“嗯。每次想你了,就来坐坐。”他顿了顿,像是回忆了一下,补充道,“最频繁的时候,一天来了三次。”
“……”
江岁声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又猝然松开,带来一阵急促而慌乱的悸动。血液轰地一下涌上头顶,耳根迅速烧灼起来。
一股强烈到近乎冲动的欲望瞬间攫住了他——他想吻他。
就在这个嘈杂的、弥漫着食物香气的小店里,吻上眼前这个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动人情话的男人。
他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念头惊得愣在当场,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捏皱了菜单的一角。
幸好,热气腾腾的粥及时被端了上来,巨大的砂锅氤氲出白色的水汽,暂时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也给了他一个垂下头、掩饰失态的借口。
他几乎是立刻拿起勺子,埋头开始喝粥,仿佛饿极了般,不敢再看夏柏一眼。只有那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的耳尖,泄露了他此刻汹涌的心绪。
夏柏看着他鸵鸟般的姿态,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不再多言,也拿起勺子,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粥的味道一如既往的鲜美熨帖,温暖的感觉从胃里慢慢扩散至四肢百骸。
结账时,老板娘笑着对夏柏说:“小夏今天总算不是一个人啦?”
夏柏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扫码付了钱。
走出粥店,晚风带着凉意拂面而来。江岁声以为该回去了,夏柏却替他拉开了副驾的车门。
“带你去个地方。”他说。
“去哪?”江岁声坐进去,疑惑地问。
夏柏没有回答,只是发动了车子。车子却没有驶向大路,而是拐进了旁边那个江岁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老旧小区,最终停在了他曾经住过的那栋楼楼下。
江岁声的心跳莫名地又开始加速。
夏柏熄了火,转眸看他:“上去看看?”
“……为什么?”江岁声的声音有些干涩。
“来了就知道了。”夏柏率先下了车。
江岁声跟在他身后,一步步走上那狭窄、昏暗、弥漫着老旧气息的楼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过去的影子里。
最终,他们停在了那扇熟悉的防盗门前。夏柏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转。
“咔哒。”
门开了。
屋内的景象瞬间撞入江岁声的眼帘,让他呼吸猛地一滞。
客厅里的陈设……几乎和三年前他离开时一模一样。甚至比他离开时更“乱”一些——沙发上随意搭着一条薄毯,茶几上放着一个喝了一半的水杯和几本散落的财经杂志,角落里的摄影器材箱也还在原处,仿佛主人只是临时出门,很快就会回来。
空气中没有久未住人的灰尘味,反而有一种被人精心维护着的、带着极淡清洁剂和……夏柏身上那股冷冽木质香的味道。
“这……”江岁声彻底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夏柏站在他身后,声音低沉地响起,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你当时从家里……从我那里离开后,我通过贺昭,从林砚那儿知道你暂时借住在陈崝楠那里。这里租期还没到,就一直空着。”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后来租期到了,我就把它买了下来。”
江岁声猛地回头看他,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夏柏迎着他的目光,继续说了下去,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后来看心理医生,温医生每一次让我剖析自己,回溯那些……我不愿意面对的过去和情绪时,过程会很痛苦。”
他微微偏过头,视线扫过这个狭小却充满了江岁声过去生活痕迹的空间,低声道:“每次结束后,不知道去哪,就会来这里,待一会儿,有时候……会睡一觉。”
仿佛在这里,才能触摸到一点真实,才能提醒自己失去过什么,又为何要改变。
江岁声听着他的话,心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乱七八糟的毛线,堵得发慌,又酸又胀。他张了张嘴,半晌,才挤出干巴巴的一句话:“……你这样,有点像变态。”
夏柏闻言,却像是松了口气般,很轻地笑了一下,并不否认:“嗯。可能吧。”
就在这时——
“啪!”
头顶的灯光猛地熄灭,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熟悉无比的场景再次上演。
“又跳闸了。”江岁声在黑暗中下意识地说出声,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对这片老电路恨铁不成钢的熟稔,“三年了,你也没找人来修修这电路?”
他说着,就凭着记忆摸黑向门口电闸箱的方向走去。
刚走出两步,手腕却突然被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握住。
江岁声脚步一顿,心脏猛地一跳。
下一秒,他被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轻轻向后一带,后背撞进一个坚实温热的胸膛里。
夏柏的气息瞬间将他包裹。
黑暗中,感官变得异常敏锐。他能感觉到夏柏的呼吸拂过他额前的发丝,能听到彼此有些失控的心跳声。
夏柏低下头,温热的唇几乎要碰到他的额头,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克制到了极致的试探:
“小渡……”
他给了他充足的、可以立刻推开他或者躲开的时间。
江岁声的身体微微僵着,手指在身侧蜷缩起来,心跳快得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黑暗中,过去那些冰冷的争吵、窒息的掌控、决绝的分离……如同潮水般涌上脑海,带来本能的恐惧和退缩。
可是……
可是粥店里的那句“一天来三次”,这个维持原样的房间,那看心理医生后独自来此疗愈的孤独身影……又像暖流,一点点融化着冰封的壁垒。
恐惧和渴望在黑暗中疯狂拉锯。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最终,江岁声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抬起头,在黑暗中精准地捕捉到了夏柏的嘴唇,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颤抖的勇气,吻了上去。
夏柏的身体似乎猛地僵住,随即反应过来,几乎是瞬间反客为主,环在他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将人更深地按进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托住他的后脑,加深了这个由江岁声主动开始的、带着泪咸味和黑暗气息的吻。
这是一个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的吻。
不再是强取豪夺,不再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而是绝望与渴望交织,是旧伤与新愈碰撞,是跨越了三年时光和无数心碎后,两个灵魂在黑暗中的一次笨拙而真实的、相互靠近的确认。
窗外远处城市的霓虹微弱地透进来,在黑暗中勾勒出两人紧密相拥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