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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离开? ...

  •   夏柏拎着那个印着甜品店logo的纸袋回到车边时,副驾驶的车门敞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傍晚温暖的风吹过,拂动着空荡的车座套,也吹得夏柏的心猛地向下一沉,瞬间凉透。

      他几乎是僵在了原地,血液呼啸着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手里那块小巧的栗子蛋糕突然变得重逾千斤,几乎要拎不住,最后掉在座椅上。

      走了?

      又走了?

      在他刚刚将自己最不堪、最沉重的原生创口毫无保留地彻底剖开,交出所有底牌,说完“你的选择,我照单全收”之后……在他甚至不敢奢求一个答案,只卑微地等待一场审判的间隙……

      他还是走了。

      甚至等不到一个明确的拒绝,就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再次从他的世界里撤离得干干净净。

      巨大的、近乎灭顶的悲伤和绝望如同海啸般轰然袭来,瞬间将他吞没。那是一种远比三年前更甚的痛楚,混杂着被再次遗弃的恐慌和一种近乎认命的……“果然”。

      果然如此。

      他这样的人,背负着那样沉重又畸形的过去,浸染着一身洗不脱的偏执与控制欲,怎么可能……怎么配得到救赎,得到那样好、那样干净的一个人?

      他就不该抱有期待。就不该将那血淋淋的根挖出来给人看。他明明知道的,那只会吓跑他。

      希望燃到最炽后骤然熄灭的灰烬,比从未拥有过希望更令人窒息。

      夏柏的身躯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他扶着冰冷的车门,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他试图维持住惯常的冷静,却发现连最基本的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胸腔里像是被灌满了沉重冰冷的铅块,每一次吸气都带来尖锐的刺痛。

      他以为他能接受所有结果了。

      视野开始模糊、旋转。

      他死死咬着牙关,下颌绷成一条凌厉到近乎脆弱的线,试图将那汹涌而上的酸涩逼退回去。他不能失态,至少……不能在这里。

      可是没有用。

      那绝望来得太凶猛,太彻底,轻易地击穿了他所有强撑的防御。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挣脱束缚,猝然砸落在他手背上,烫得他微微一颤。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他狼狈地别开脸,不想让任何人看见,甚至不想让自己承认。可那泪水却像是决了堤,不受控制地滚落,沉默而又汹涌地顺着他冷硬的脸部线条滑下,砸碎了他最后一丝强撑的体面。

      他甚至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僵硬地站在打开的车门边,低着头,肩膀微微垮塌下来,像一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孩子,无声地承受着这迟来了十三年的、连同过去与现在所有委屈和痛苦一并爆发的崩溃。

      就在他被这巨大的悲伤溺毙,几乎要喘不过气时——

      “夏柏?”

      一个带着些许疑惑和担忧的清润嗓音,在他身后不远处响起。

      夏柏猛地一震,几乎以为是自己悲痛过度产生的幻觉。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江岁声就站在几步开外的人行道上,脸上带着刚小跑过来的细微红晕,微微喘着气,眼神清澈又带着点茫然地看着他,以及他脸上未干的泪痕。

      “你……你怎么了?”江岁声被他这副从未见过的、泪流满面的模样吓到了,心口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立刻快步上前,也顾不上什么距离感,伸手就去碰他的脸,“发生什么事了?怎么……”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见夏柏在他靠近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又像是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那双总是过于深沉的眼睛,此刻被泪水洗得通红,里面盛满了惊悸、脆弱和一种近乎卑微的、不敢置信的小心翼翼。

      下一秒,夏柏猛地伸出手,不是推开他,而是用一种几乎要将他揉进自己骨血里的力道,死死地抱住了他。手臂箍得那么紧,勒得江岁声甚至有些发痛,身体还在无法自控地轻微颤抖。

      “我以为……”夏柏的声音嘶哑得厉害,破碎的音节混合着滚烫的呼吸,灼烧着江岁声颈侧的皮肤,“……你又走了……又不要我了……”

      江岁声愣了好几秒,才猛地反应过来,夏柏是以为自己又一次不告而别了!

      巨大的心疼瞬间淹没了刚才的疑惑。他立刻放松下来,任由夏柏紧紧抱着,甚至抬起手,一下下地、轻柔地拍抚着夏柏剧烈起伏的后背,声音放得又软又缓,带着明显的哄慰:“没有……我没有走。我怎么会走?”

      他微微侧过头,想帮夏柏擦掉脸上狼狈的泪水,指尖触碰到一片湿漉漉的冰凉,心里又酸又软,只好继续耐心地解释,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点无奈的轻笑:“我就是刚才在车上,好像看见对面花坛边有只小三花猫,跟那天晚上我们在巷子里遇到的那只特别像,就忍不住下车想去拍两张照片……你看,”

      他稍稍挣扎了一下,示意夏柏松开一点,然后举起一直握在手里的相机,调出刚刚拍下的照片递到夏柏眼前。屏幕上是一只毛茸茸的、正被小鸟吸引的小猫。

      “就是它,是不是很可爱?我就过去了一下下,怎么一回来……”他抬起眼,看着夏柏依旧泛红的眼眶和湿漉漉的睫毛,心里那点软意和心疼几乎要满溢出来,忍不住用指尖轻轻揩去他下颌上将落未落的一滴泪,语气变得调侃,“……就看见我男朋友,变成委屈巴巴的流泪猫猫头了?”

      “猫猫头”三个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小石子,轻轻敲碎了那凝固的悲伤。

      夏柏的身体似乎又僵硬了一瞬。他垂着眼,浓密的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水珠,目光怔怔地落在江岁声带着温柔笑意的脸上。

      几秒后,他像是才终于处理完这过载的信息,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捕捉到了那个最关键、最让他难以置信的称谓,声音沙哑而迟疑,带着一种害怕惊碎美梦的小心:

      “……男……朋友?”

      江岁声看着他这副难得一见的茫然模样,弯起眼睛,肯定地点点头,语气理所当然:“不然呢?都见过家长了,虽然场面有点……特别。”他顿了顿,笑容里带上了一丝狡黠,“夏总难道还想赖账,不准备负责?”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迟来的潮汐,终于冲破了震惊和悲伤的堤坝,轰然涌入夏柏空洞冰冷的胸腔,瞬间将他填满。

      那强烈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情绪波动,让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需要确认。

      几乎是遵循着本能,他低下头吻住了江岁声还带着笑意的、柔软的嘴唇。

      这个吻很轻,很短暂,一触即分。

      唇上传来清晰而温暖的触感,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熟悉的气息。眼前的人没有消失,也没有推开他,反而微微仰着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

      是真的。

      在他暴露了所有腐烂生疮的过往后,真的被抱住了。

      真实的、巨大的喜悦感如同烟花般在心底轰然炸开,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狂喜与激动。

      那层始终笼罩在他周身、挥之不去的冷静自持的薄冰,在这一刻终于彻底碎裂、消融。某种被压抑了太久的天性,或者说,是某种在极度安心和幸福环境下才会显露的、最本真的依赖和雀跃,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来。

      他猛地再次收紧手臂,将怀里的人结结实实地抱住,把脸深深埋进江岁声的颈窝,用力地蹭了蹭,贪婪地呼吸着那令他魂牵梦萦的气息,发出一声满足的、近乎叹息的喟叹。

      然后,他又像是觉得不够,松开一点,双手捧起江岁声的脸,指尖甚至带着些微的颤抖,目光灼灼地、一遍遍地仔细描摹着他的眉眼,像是要将他的样子更深地刻进灵魂里。

      接着,毫无预兆地,他又低头,这次不再是试探,而是用力地、深深地吻了上去。不再是刚才的小心翼翼,而是充满了确认的、热烈的、甚至带着点笨拙急切的爱意。

      吻毕,他却不舍得放开,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蹭着鼻尖,像是某种终于找到归宿的大型猫科动物,忍不住又亲了亲江岁声的鼻尖,脸颊,最后再次将人紧紧搂住,手臂收得死死的,仿佛生怕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消失。

      这一连串又揉又抱、又亲又蹭、充满了强烈占有欲和极致爱惜的动作,来得密集又突然,带着一种与他平日形象截然相反的、近乎幼稚的黏糊和不稳重。

      江岁声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措手不及,脸上发热,心里却甜得发胀。他忍不住笑着开口:

      “喂……夏总,注意点形象。怎么感觉成长了三年,反而越活越回去了?变得这么幼稚?”

      夏柏闻言,动作顿了一下。他微微直起身,却依旧将江岁声圈在怀里。

      非但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反而理直气壮地回应,嗓音里还带着一丝未褪尽的沙哑:

      “嗯,因为我爱你。”

      两人紧紧拥抱,再也不要分开。

      空气中弥漫着刚出炉的栗子蛋糕的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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