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第 21 章 ...
-
只要挡住太阳,没人会被光叫醒。
从冰箱里拿了瓶冷藏矿泉水,燕归轻轻贴在自己肿起的眼睛上。
一边刷着牙,一边忍不住打哈欠。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昨天晚上到底怎么了,怎么能哭成那样……摇着脑袋隐隐开始后悔,也觉得有点丢脸。
呸呸吐了两口泡沫,涮了涮嘴,他直接就着水龙头猛搓了两把脸。再抬头,眯着眼就瞅见穿着他的衣服正站在他身后的江行。拽过架子上的毛巾,再一开口发现嗓子都哑了。
“你昨天为什么没走?”
“因为感觉你不希望我走。”江行倚着门框揣着手,神色清明。
“我没有。”燕归露出眼睛,用毛巾捂着半张脸,透过镜子和他对视。
“我有。”江行看着燕归核桃一样的眼睛轻轻笑了声,幽幽开口,“我昨天没有找到新的牙刷,所以就用了你的。”
正把毛巾挂回架子,整理水杯的燕归,闻言看了眼自己刚用过的牙刷,差点没忍住把杯子带牙刷砸向江行。到最后也只是狠狠把杯子塞到江行手里,努力撑开眼睛,说:“那你接着用吧,用完丢掉。”
端着水杯的江行慢吞吞转身,问:“你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你没工作吗?我怎么不记得当初有这么久的休假。”燕归把手里的水瓶从眼睛上拿了下来,拧开直接喝了一大口,一瞬间清醒了不少。
“我可以休到六号,你什么时候有空?要一起去散步吗?”
“没空。不要。”
“明天是最后一天了,后面我就要一直拍到六月,没有休息时间了。”江行也不嫌弃,直接拿着燕归的杯子接水漱口,还挤了牙膏准备刷牙。
反倒是燕归突然抽走了他手里的牙刷,丢进了垃圾桶。从客厅翻出了个新的,塞到了江行手里。
“那我也没空。你和我一起出门是想上热搜吗?这点热搜费还是不要省了吧。”燕归借着浴室透出的光,摸黑从衣柜里挑了件短袖,直接脱了睡衣就地换上。
“那我能约拍吗?”江行咬着牙刷,直接按开了卧室的灯。
燕归被光刺得难受,随手关上了柜门,走到门口又把江行按开的灯关上。
“不接私单。如果要约拍,你得排单排到下个月。”
“你知道总是被拒绝,会让我自信心受挫吗?”江行说着说着,嘴里的泡泡越来越多,连忙跑回洗手台前漱口,结束这个烦人的起床步骤。
“你在乎吗?”别人的评价和态度。燕归想给江行一个白眼,但眼皮太肿,像是被拽住了一样,僵持在滑稽的位置。
“在乎。”江行把燕归刚挂好的毛巾又取了下来擦脸。
向来不给自己留太多出门准备时间的燕归,没时间和江行扯闲篇。背上自己的相机包,戴上墨镜就往外走。刚弯腰穿好鞋子起身,就被偷袭压在了门上。
天旋又地转。
一个干干净净的Morning Kiss。
燕归的牙膏没什么味道。江行压着人却吻出了饕餮盛宴的享受感。唇、齿、舌都亲到发麻打颤。
急着出门的燕归咬住江行乱来的舌,一手死死护住相机包,生怕机器磕在门上。
“你是不是神经病!”
“可能有点。”江行心脏像是要炸开一样地开心。他觉得自己此时,就是被燕归当烟花放了,砰的一声,炸开了花。
“别压着了哥,我要出门。工作!正事儿!”燕归简直要晕倒,刚刚那个吻导致墨镜压着鼻梁很痛,嘴巴也麻麻的,腰背也被硌到了,反正哪哪儿都不舒服。亲到一半,怪不痛快。
“早点回来。”江行用自己的脸轻轻蹭着燕归的脸。
根本没来得及刮胡子的他,恶作剧般地把燕归的脸磨得发红。被扎得直躲的燕归缩着脖子,一个劲地躲。躲无可躲,也只是拿手死死捂住江行乱来的嘴。
燕归听到江行这话,顿感一阵恶寒。不知道是哪个剧里听过的老旧台词,肉麻得他搓着胳膊缩着脖子,哆哆嗦嗦开门又关上。
被留在原地的江行捂着心脏,失神地望向空空如也的天花板,惊觉于这一切给他带来的浓烈情绪。
他雀跃着,蹦跳着,钻进了燕归的工作室。拿起他昨夜调好的琴,打开手机录音,记录下这一秒的音乐灵感。
情绪是越长大越难拥有的东西。
喜怒哀乐随着人生阅历的增长,将趋于一种习惯的淡然。没什么值得欢喜的,也没什么值得哀伤的。惋惜的事情曾经我已惋惜过,感动的情节曾经我亦感动过。情绪是种消耗品。
此时江行拥有对于人生迸发出的高涨表达欲望,是幸运的。因为他还想要表达。
不过更加幸运的是,燕归终于在江行假期的尾巴,抽出了一天的休假,答应和江行出门散步。
和大明星约会,这事儿的保密难度够他俩琢磨一番的。
节假日后的第一天,还留存些人流高峰的余热。
地点是燕归挑的。他特意挑了个可以爬山的地方,山是偏僻的小山,并不是旅游热门景点,人少总是更安全些。两个人带好遮阳面罩,骑着摩托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进了山。除了骑车的时候,后面的江行手不老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南城全是大平原,你能找到这个小山包也挺不容易的。”江行叉着腰,看着小山丘脚下盘着的居民区很是费解。
“重点又不是爬山。”燕归其实没有挑过,只是之前骑车路过,注意到这里有座小山丘。有条路。
“对呀!重点是私会。”
燕归作势要给江行一掌。这张嘴,熟了之后什么都说。
“这小山腰上的房子是乡间小别墅吗?”之前采风跑遍了南城的犄角旮旯,燕归也没想着来这种山。连路都是最原始的泥土,路中间还有一些凸起的石块。
“想住?”
“太偏僻,交通不方便。”
“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这儿还不错。”江行把燕归对着空气指指点点的手按了下来,顺势握在手里。轻轻地扣着,不松不紧,给燕归留了抽离的空间。
“不知道走上去会不会有惊喜。”燕归轻轻回握着,另一手拽着自己多年没有背出门,仅做装饰用的小包肩带,目不斜视地盯着盘盘绕绕的路。
“不知道,我们一起走上去不就知道了。”
江行一个人走路的话,步子很急。燕归也不遑多让。可偏偏两个人牵手后,步子像是放慢了五倍速。
“这里的树啊草啊你知道叫什么吗?”燕归觉得这林子实在是单调地令人发指,大片大片的绿,几乎看不到鲜艳的花。
“不知道。”江行摇头。
“我匆匆地走入森林中,森林它一丛丛~我找不到他的行踪,只看到那树摇风~~”
燕归看到什么也想到什么,晃着手唱着一首含有森林的老歌。
“我匆匆地走入森林中,森林它一丛丛~我看不到他的行踪,只听到那南屏钟~~”
江行自然接过了第二小节。
如果说燕归的声音是慵懒朦胧,带着雾里看花、水中望月般的淡淡伤感,那么江行的声音就是清脆干净,是风过山岗、晨露滴落般的悠悠自然。两个人的声音撞在一起就是燕归最喜欢的冰柠红茶。
“这歌我小时听过好多好多遍,那时候记得是用磁带放的歌。在我上小学前,算是我为数不多的记忆了。因为晚上一个人在家害怕,就总爱放点声音出来。可家里也就这一盘蔡琴的磁带,那时候真的反复听反复听,听了好久好久啊。现在想起来磁带应该还是盗版的,因为里面还有杨钰莹的歌。”
燕归觉得手心有些出汗,把手抽开走到了另一边,牵起了江行干燥的那只手。汗湿的手,随手就蹭在了江行的衣角上。
每次燕归话一多,江行就变回了哑巴性子,只是用指腹摩挲着燕归的手背,听他聊着他想说的事情。
“我又想起来一首歌,你听过她的《渡口》吗?词是席慕蓉的诗,第一句是——让我与你握别~~再轻轻抽出我的手……”
燕归边说着边把手从江行的手里抽出,演示着词里的内容。
“没听过,你唱,我听着。”江行拽住燕归即将抽离的指尖,重新握回他的手,还提了个小小的要求。
这是一首存在记忆里的歌。燕归唱出来的瞬间,脑海里的画面并不是渡口的惜别,而是蜷缩在被子里祈祷着天明的恳切。
他顺着江行的要求往下唱着,唱到忘词的地方就哼着调糊弄过去。结果,忘了大半,也哼唧了大半。到最后实在糊弄不过去了,就又装傻跳到另外一首。
时间真的好可怕,带走了好多记忆。
“江行你知道吗?别人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你喜欢什么。”燕归唱了半天,突然看向边上一直傻笑的江行。
今天是个艳阳天,不过被层层叠叠的树叶遮去了大半光热。江行鼻尖微微冒汗,站定从包里翻着餐巾纸和矿泉水。对于燕归的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镜头前,他回答过无数遍喜欢什么。这个回答其实并不能太随便,因为每一个答案都可能,在粉丝的传播中变成一个固定标签。
喜欢是会变迁的,可粉丝和他的感受与喜好之间是存在时差的。那个曾经当着镜头给出的答案,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变成标准答案,甚至连本人也难更改。
“今天的话喜欢晴天胜过雨天,喜欢大山胜过大海,喜欢运动胜过宅家,喜欢老歌胜过流行。”江行把矿泉水递给了燕归,抬眼朝前望去,看到一角漆红的墙。
这座小山上居然落了座庙。
“你什么都喜欢一点,那其实就是什么都不算喜欢。”燕归觉得江行这个人,有时候是真的无聊,回答问题没有一点综艺感,较真得要命。
“我喜欢你,这个不只是今天。”
江行接过燕归递回来的水喝了口,又拧好装回了包里,牵着又开始变得喋喋不休的燕归往上走。
“咦——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讲话这么肉麻呢?”燕归怕自己高兴得太明显,压着嘴角继续找茬,“那我问你一个经典的情感问题,我和你妈你更喜欢谁?”
江行和燕归并排走着,两个人谁也没看谁,只是紧攥着的双手再次升温。
“我妈也会喜欢你的。”
这是江行几乎没有思考给出的答案。
燕归根本没有期待过,会有怎样的不同寻常的答案。他只是随口一问,只是想看到江行纠结、解释,然后给出一个谁也不得罪的中庸答案,最后一如既往地无聊。
这样出乎意料的回答,倒让他变得哑口无言。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又觉得鼻子泛酸,急忙闭了嘴。跟在江行身后半步,悄悄抬头望天。
这树可真树,太阳也真太阳啊。
“这里居然有座庙。”燕归调整了半天,都走到了庙门口才说出这句废话。
“要进去吗?”江行转头看着燕归询问道。
“不是说心诚则灵吗?我俩都不信这个,就算进去了也不会被保佑吧。”燕归对于这种事情总是有啥说啥,也不想装模作样,在进庙的那一刻才化身虔诚信徒。
“拜佛求神的事儿圈里多多少少都信点。没名没姓的,求名求利还能理解。可往往越是混得好就越是信这个。名和利都有了,也不知道他们还要求些什么,求更多的名更多的利吗?”
“大概求心安吧。”江行环视了一圈,摆在正中的香炉还燃着香火,地面整洁也不像是座空庙。
“继续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庙,别打扰人家了。”
爬到了顶的日头有些毒,燕归站在庙前,发觉四周一点树荫也没能遮到。
两个人继续往上爬。
这山没有明确的顶,他们也不知道爬到哪里,算是真正的山顶。只是朝上爬着,朝着还有路的地方走着,盘着、绕着、起伏不定。在一个分不清界限的地方,不知不觉踩上了持续的下坡路。
“我们好像一直在森林里打转。”燕归早就摘了面罩。山林里少见太阳,也没见什么人,就只遇到一位阿婆背着小背篓上山。
“放心不会迷路的。”江行用墨镜卡着过长的刘海,蹲在小路边,揪着地上的红果果。
“这个能吃吗?”燕归跟着蹲在了边上。
“这是山莓,可以吃。我小学以前都是在乡下待着的。整天和村里的其他小朋友一起上山下田,漫山遍野地疯跑。那时候没零食,就到处打猎,找找山上有什么能吃的。各种乱七八糟的小虫子拿打火机一烤就丢进嘴里。现在都不敢了。”江行挑了个最大的山莓,用矿泉水浇了浇才递给燕归。
“你?我怎么不相信呢?”
“小时候,疯得厉害。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什么都不怕。”
燕归接过山莓,直接丢进了嘴里,又掏出手机对着剩下的山莓犯了职业病。
“江行你看我。”
“山莓放在嘴唇上,但是别吃。”
“眼神飘一些,别笑!”
“墨镜拿掉,会反光。”
“姿势换一下。”
燕归今天穿了条暗灰色工装裤,裤子乍一看轻松舒适,但还别出心裁设计了一条装饰带子。站着倒是没什么影响,他一蹲下,带子就垂到了泥里。
注意到这点的江行伸手揪着那条带子,抽着湿巾把沾上的泥点都擦干净了。怪不得有时候到家一裤脚的泥点子。
拍完照片的燕归蹲在一旁检查相册。一张随手拍,谈不上什么高难度构图,只是人物的神情和色彩搭配都还不错。算是满意。
“你要发张照片营业吗?”燕归问。
“不要。”江行也拿着手机给燕归拍照,“不想到时候又被扒地址。”
没说出口的理由,还有一个……江行并不想和其他人分享自己与燕归的故事。
“所以这就是你两三个月发一次照片的原因?”反正这几年燕归想看江行的消息,都是去站姐哪儿看的,江行的账号简直像是僵尸号。
“说多错多。”江行无聊又摘了颗山莓,洗干净直接喂到了燕归的嘴里,“你要是想知道我在干什么,自己来问我。”
“谁想知道!”
“那你关心我什么时候更新干嘛?”江行点着手机,当即传了张照片给他。
“你管我!”燕归气急败坏。
看到照片后。燕归更是气急败坏。“你什么时候偷拍的?”
一张他闭眼睡觉的照片。脸被拍得很圆,不知道江行是从哪儿挑出来的刁钻角度,摄影技术简直负分。
“就那天晚上,你睡着了拍的。”
“删掉!”
“你管我。”江行学着燕归的语气,笑着说。
“太丑了!”眼睛是肿的,头发是乱的,门牙是需要盖被子的。
“很可爱。再说了,你下次多发点帅照给我,我学习一下。”江行拉着燕归站起身,避免蹲太久起身两眼发花。
“空手套白狼?”燕归反问。
“空手接白刃。”江行接龙。
“白刃不相饶。”
“金樽共汝饮。上一句。”江行答。
“下一句。”燕归接。
“左一句?”
“右一句。咯咯咯——”燕归笑得打鸣。
两个人又开始胡言乱语地接词。以前待机的时候,几个人凑一起能玩上个把小时。只要有点关联,就能往下接,没有飞花令或者成语接龙那样严格的限制。燕归像今天这样的耍赖以前也没少干。
“待会儿你想吃什么?还是随便找家店吗?”江行苦笑着摇头,问。
但凡燕归接个朱元璋,明朝那些皇帝就够念好长一串的了。可燕归偏偏就爱这样乱七八糟,江行也偏偏就爱这样的他。
“你和我一起出现不能随便找吧。找个带包厢的店呗。”燕归笑得开朗,对于江行的问题他根本不需要思考。“我俩现在,对外可是连朋友都不能做的关系。不相饶。”
听到这话,江行忍不住皱眉,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即使是在团期间,他俩的粉丝也打得厉害,更遑论现在。
完全可以想象他俩一起吃饭被拍到,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这不仅仅是他在不在意的问题,还有团体舆论,甚至还会影响好不容易回归平静生活的燕归。谁都不开心。
“当嫂子和爱豆约会多刺激啊。越是不能见光就越是刺激,姐妹们谁懂我的XP啊!”燕归看着皱成包子的江行,毫不犹豫地夹着嗓子口出狂言,搞怪地用肩膀撞了撞傻愣在原地的他。
没必要这么严肃。
其实燕归想到了粉丝说过的更上不了台面的话。比如一些个超市、橄榄、貂蝉在一起、厚乳、查学历、脆皮鸭、香草泥……喜欢搞点颜色的粉丝不少,延伸线下,点外卖送计生用品上门的也不是少数。备注上写着的字燕归看一眼都觉得脏。偶然看过那么几条的他,直到现在也忘不了当时读懂瞬间的恶心感。阿弥陀佛、阿门、祖宗保佑就当他什么都不知道吧。
可偏偏越是恶心,就越是忘不了。
强硬地钻进他的眼睛,又扎根大脑,最后绵延的根系爬进心脏,从内入侵,开始病化。
两个人对这段关系的发展方向,心知肚明。也心照不宣。
他们都明白这段关系,抛去绝不能被公开的亲密关系之外,还有另外一座无法翻越的舆论大山。
如果是沉冤可以昭雪,那如果是事实呢?燕勤当三是事实,燕勤是燕归他妈也是事实。这样的旧闻被翻出来,也只是迎来第二次动荡和嘲笑。更何况,燕归的任性退团也是事实。该骂的都骂过了,明明好不容易都忘记了……事实只能接受。
连站在一起都不被认可的关系,更遑论牵手。
“想什么呢!走不走?”
燕归揣起手机朝江行伸手。
这段时间,江行一直都是蒙着脑袋往前跑的,不听、不看、不想,难得地只顾及自己的感受。有冲动的部分,但更多的是对生活的厌倦。
他深深地看着燕归的脸,扯着嘴角笑开,反牵住他递来的手。
管他呢,牵手能走一段是一段。
苏笑走在杜观月的前面,脚步大跨,隔着四五级台阶转身朝杜观月伸手。
“来吧!”
杜观月只瞟了一眼,像是被老师突然点名,却没想好怎样回答的差生,忙低着头。忍不住地,又被苏笑伸出的手吸引住了目光。
她想牵,但是不能牵这个手。
尤其在苏笑和女朋友发完短信报备后的下一秒。
“我可以的。”杜观月摇头,努力不让自己的失落被发现,飘忽着视线,不敢也不想再看他的眼睛。
其实从头至尾,面对苏笑的眼睛,她总是避开。
苏笑眼里的笑意也一瞬间收回,讪讪地说了句。
“那随便你。”
苏笑转身继续朝上迈步,脚步越来越快。
落在后面的杜观月,在他背过身去才敢用直白赤裸不加掩饰的眼神看向他。她抬脚踩在阶梯上,扶在膝盖上的手渐渐握紧。
即使牵了这个手又能怎样呢?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加难堪罢了。
“卡!杜观月特写镜头再来一条。”王安和朝江行挥了挥手,示意他往边上走一些,机位要重新找。
这是电影剧情中,杜观月和苏笑的最后一次见面。不过谁也不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事情的发生永远突如其来,连一句告别都没机会说。
江行和黄溪两个人,上上下下爬了十几遍才把这段戏彻底拍完。
他们喘着气并排坐在小山丘的瞭望台上休息。
“为什么总是阴天呢?”黄溪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山林,撇了撇嘴,声音还沉浸在戏里的失落之中。
察觉到了这一点的江行,并不打算和她一起沉浸在负面的情绪之中,开口也是不解风情。
“一种艺术加工方式。阴天更适合这段朦胧的关系吧。”
“明明知道没结果,明明都知道……她也从来没有真的相信过,可还是忍不住期待。”黄溪说到这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江行,“事实证明,期待总是会落空。”
江行有些意外,黄溪眼底居然开始泛泪花。
他没有再开口,只是静静地接住了她的情绪,更多余的事情没打算再做。
“这是杜观月的故事。但如果真的落到我身上,我好像也做不到比她更好了。
“有谁能控制住自己的心呢?喜欢就是喜欢,喜欢又不能一瞬间变成不喜欢,不喜欢也不能强迫着变成喜欢,即使违背道德会伤害其他人。她知道不可以。
“心是不受控制的。所以最后只是自我折磨,沉默着面对一个人的爱情风暴。”
完全止不住泪流的黄溪,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哭到梗咽。
哭到就连忙着布景架机位的工作人员,都诧异地朝这边看了过来。
“怎么了?她哭什么?还没杀青呢!”满脑袋问号的王安和正忙着盯现场,一回头就看黄溪哭了,忙跑过来问江行情况。
“入戏了。”江行简短总结着。
林间的风是黏腻的。
带着雨后蒸腾的水汽,热烘烘。世界变成了一个大屉笼,江行变成了大馒头。
王安和从兜里掏着餐巾纸,不是成包的那种,而是好几张叠在一起的抽纸。她把纸递给黄溪,见人只是攥着继续哭,又拿过来低头帮她擦眼泪。
最后感慨——
“没办法,剧本写太好了。爱情总让人掉眼泪,尤其是暗恋。”
好不容易哭得回了神的黄溪,揪着纸放到鼻子前闻了闻,又把脸从王安和的腹部抬起,问了句:“王导你这纸怎么一股烧烤味儿?”
“我中午从烧烤店抽的纸。”王安和拍了拍黄溪的头,陈述着事实。
“你都不叫我吃烧烤!我都好久好久没吃肉了!”说着说着,黄溪简直像是准备再哭一场,眼泪和鼻涕各就各位,“我也好想吃牛肉串、羊肉串、培根卷、五花肉啊!”
“不是你说要减肥吗?今天下戏了我们一起去吃。别哭了,眼睛肿了就不接戏了。”王安和见黄溪平复了些,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其实还好,只是眼睛红了些。
忽然注意到旁边还坐着一个人,她随嘴一说,“江行你也一起吧。”
“谢谢王导,但是我晚上还有别的事情,不好意思。”江行直接拒绝,也不是必要的饭局,这种客套还是要听明白的。
“行。”王安和立马同意。
下一秒又忙着回去盯现场,接下来还有个修罗场戏份。
苏笑要当着杜观月的面,给他从未露过面的女朋友打电话。很重要的一场戏,对于两个人的微妙情绪表达要求非常严格。所以对于黄溪因为入戏,突如其来的情绪崩溃,王安和其实并不意外。
黄溪演戏的天赋简直令王安和惊喜。这个圈子可以说毫无门槛,因为不卡学历。也可以说门槛极高,除了量化标准之外的所有标准,都将参与运行。至少眼缘这件事情,不可控。
“好残忍啊。”戴思越等到王安和离开,才敢悄悄开口评价。
他几乎寸步不离跟着江行,剧本也是知道一二的。这段剧情简直不像是正常人能想出来的,狗血至极。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但对于苏笑女朋友来说,也很残忍。”江行像是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评价着这段关系。连一个从来都不露面的女朋友的感受,也细心考虑到位。
“她什么都不知道,完全被蒙在了鼓里。就连这个电话,谁知道是不是她的察觉到了什么,来查岗的呢?”
“三角关系的炼狱,我还是不作评价。”深刻贯彻日事通行事准则第一条——谨言慎行,戴思越选择了闭嘴。
“如果出现了三角关系,那么一定是夹在中间的那个人出了问题。是他不够坚定,左右摇摆,暧昧不清,给人幻想——是苏笑的问题。”江行望着前方茫茫的海,利落果断地评价着。
说完他站起身横举起手机,认真调整着构图和曝光,拍了张照又低头点了发送。
“爱情真麻烦。”戴思越烦得龇牙咧嘴,实在难以苟同。
有这功夫,他都能推两把水晶了。
演戏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体验。至少对于毫无演戏经验的黄溪而言,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的过程,前所未有。这个人有一部分像自己,有一部分又完全不相同。
王安和总和她说,自然地去感受杜观月的情绪,去相信,去体验,如果演不出来那就成为她。体验派演技是最消耗情绪和精力的,可她除了体验没有任何其他技巧。也没有什么其他办法能解决黄溪的困境了。
不过江行本身的存在,比苏笑来得更加动人,温柔、体贴、沉静……也更加界限分明。
黄溪坐看树摇风动,静静地,没再说任何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