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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空白山谷(六) ...

  •   白砾盯着高墙内小树的身影看了最后一眼,白色高墙内没有什么突破口,白砾重新返回洞穴。她在白色岩体边缘屈膝一跃。风擦过耳畔,她稳稳落地,几息就回到了洞穴。

      突然,她的脚步猛地顿住,她感受到,小树刚刚的情绪波动又悄无声息的消融了,那虫形生物再次啃噬了小树的记忆珊瑚,这次连小树的思绪也在跟着被蚕食,如同被白蚁蛀空的梁柱,悄无声息地走向崩塌。

      再这么下去,小树迟早变成一具没有灵魂、脑袋空空的躯壳。

      白砾的内心升起一阵催促的焦灼感,她早已确认,小树便是白色山谷污染源的核心。可让她将枪口对准一个孩子?绝无可能。更何况,小树还如此信任与依赖她。

      时间不等人,随着记忆与思绪被持续蚕食,小树彻底失去理智的那一天,恐怕不远了。

      必须尽快解开或者满足小树的执念,可小树到底想要什么?她需要自己做什么?白砾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

      “咚、咚、咚……”年轻的雄性猛兽正疲惫地往洞穴外走,应该说是小树的父亲,他要去哪里?白砾心下一动,无声地洞悉了父亲的外出的意图,他是去工作。

      随着她与小树之间的交往甚密,她们两人似有一道无形的灵犀羁绊。在小树的白色山谷里,无需言语,些曾让她困惑不已的人物纠葛,都随这份羁绊豁然开朗,谜底自现。

      洞穴里突然传来两道嘶哑的嘶吼,“吼呜!”苍老又急切,雄性猛兽的脚步猛地顿住,脊背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下一秒,两个熟悉的肉柱生物拖着身子挪了出来,层层叠叠的肉质褶皱垂到地面,像两坨干瘪的腐肉。父亲转过身,伸手搀住其中一只。

      随着它们挪到阳光下,白砾也心有灵犀得知晓眼前的两个老兽,是父亲的爸爸,父亲的妈妈。

      白砾转念一想,那不就是小树的爷爷奶奶,她心下暗自奇怪,为什么她的第一反应不是“爷爷”“奶奶”,非要绕经“父亲”作为中介?这种注解方式,更像在强调某种依附关系。

      两只老兽突然仰起头,发出委屈巴巴的嘶吼,声音颤巍巍的,像是在哭诉什么。雄性猛兽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尾巴烦躁地扫着地面,喉咙里滚出压抑的嘶叫。

      异变陡生。

      两只老兽身上突然各自伸出一条粗壮的触手,那粗壮的触手上满是松弛的老皮,恶狠狠地扎在了“父亲”的强壮的两侧肩胛骨上,

      而“父亲”似乎毫无察觉,依旧压抑的嘶吼着,那两条粗壮的触手瞬间死死嵌进雄性猛兽的肌肉里,而“父亲”无知无觉。

      两条触手疯狂吞咽着什么,一股股液体被抽取出来流向两头老兽。

      只老兽的变化肉眼可见,干瘪的皮肤以诡异的速度鼓胀起来,变得肥嘟嘟的。那双被褶皱的老皮盖住的眼睛,此时更是被饱满的肉质堵得严实。

      它们舒服地晃了晃身子,发出“呼噜呼噜”的喜悦低叫,两头老兽餍足的收回粗壮的触手。

      雄性猛兽还是看不见那两只触手,它似乎只是觉得更疲惫了,脊背明显塌陷了几分,原本挺拔的身形矮了一截,它茫然地晃了晃头,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

      白砾的后背泛起一阵寒意,这对老兽竟以这种“寄生”在雄性猛兽身上的方式,来存活下去。

      ……

      白砾在岩后蹲守了整整一天,洞穴里再没走出半只猛兽。她拍了拍沾灰的裤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往白色高墙的方向跑去,小树该放学了。

      刚靠近高墙,一阵清脆的“叮铃铃”声响起,白砾脚步一顿,原来第一天她躲在白岩后隐约听到得声音,是下课铃声。

      小兽群很快从高墙缺口涌出来,吵吵嚷嚷地散开,白砾一眼就看见了小树,浅棕色的身影混在同类里格外显眼,小树漠然地与白砾擦肩而过。

      白砾环着双臂往后倒退,退到小树面前,她侧身弯腰时马尾滑落在肩颈,语气戏谑的说道:“小树啊小树,你又把我忘了?”

      小树茫然地眨了眨眼,思考了片刻后,表情突然变得灵动,“是你。”

      白砾故作悲伤的叹了口气,蹲下身,说道:“小树,你像个无情的渣男,下次见面就不记得我了。”

      小树乖巧用粗短的小爪子拍了拍白砾的肩膀,老气横秋得安慰道:“我下次尽量慢点忘记你。”

      “行吧”,白砾勉为其难的说道。

      在夕阳的余晖中,两人慢悠悠往洞穴方向走。地面上,小树的影子紧紧挨着白砾的,像只寻到归宿的小兽,静静依偎在她的影子里。

      在快接近洞穴的岔路时,白砾轻轻松开了手,“好了,自己回去吧”,小树乖巧地点头,迈着小短腿继续走。

      白砾往后退了几步,等到看不见小树的身影,她重新换了一条小路回洞穴。在这白色山谷里,除了小树,其他猛兽看起来似乎攻击性都极强,贸然接触恐怕也难以获得有价值的线索,不如隐匿在暗处观察。

      白砾藏在洞穴不远处的高岩后,往下一瞥,白砾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些猛兽竟破天荒的都站在洞穴外面。

      长着鸟嘴的雌性猛兽身前,一堆发黄的纸张散落在地,旁边斜躺着个破旧的小包。

      两头老兽则各占了块矮岩,臃肿的身子陷在石面上,像两坨沉甸甸的腐肉。

      地上的小包,那是小树的包吗?她看到雌性猛兽抿得紧紧的鸟嘴,它的脚步重重地踩过地上的纸张。

      就在这时,小树的身影出现了。它看到洞口的三头猛兽,脚步明显顿了顿,浅棕色的身子缩了缩,却还是低着头,一步步挪了过去。

      雌性猛兽愤怒的发出嚎叫,褐色小兽的身体抖了抖,小小的身影害怕得匍匐在了地上。

      雌性猛兽用尖长的鸟嘴叼起一叠未被踩碎的纸,狠狠往小树身上砸去,小树黑豆般的眼睛中映照出了漫天飞舞的纸张,共感传来小树的恐惧与顺从。

      “啪!”破旧的布包被狠狠砸在小树身上,瘦小的身子晃了晃,两颗白色的圆珠从眼角滚落。

      白砾咬紧牙关,虽不明事发的缘由,但警棍已经握在手里,正要起身。洞顶突然传来“梭梭”的响动,白砾猛地顿住,隐蔽住自己的身形。

      巨蟒被雌性猛兽的尖啸吵醒,眯着浑浊的竖瞳探出头,冰冷的目光扫过下方,那压迫感,不是下面三头猛兽能相提并论的。

      只见那巨蟒扫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小树,又懒洋洋地缩回脑袋,重新蜷成一团。就在它探头的瞬间,白砾明晰它的身份——妈妈的父母。

      那就是小树的外公外婆?白砾脑子“嗡”的一声,还没来得及消化这荒诞的关联。

      下方突然传来一声闷响,雌性猛兽的鸟嘴已经狠狠啄在小树背上,浅棕色的皮肤上瞬间泛起红痕。

      两头老兽毫无阻拦之意,雌性老兽像是并不想看这场闹剧,拖着沉重的身子,慢悠悠走进了洞穴,洞穴上方的巨蟒也重新蜷缩回去,继续睡觉。

      小树的黑豆眼失去了神采,雄性老兽见状突然低低地吼了一声,那声音竟清晰地钻进白砾脑子里:“你跑呀,小树。”

      小树的大脑像是生锈的齿轮,它似乎没听懂,还是老兽又催促着它,小树这下听懂了,它用粗短的爪子撑着地面,慢慢站了起来。

      鸟嘴猛兽见到小树竟然违抗它,发出更加愤怒的尖啸,用鸟嘴重重啄向小树。

      “快躲开呀!”老兽说道。

      小树下意识地往右扭开,尖嘴猛兽一下啄了个空,看到雌性鸟嘴猛兽出丑的样子,老兽像是被逗乐了一般,发出嘶哑难听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树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发笑的老兽,任由雌性猛兽的鸟喙再次落下,踉跄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兽还是在笑,但是这次它的嘲笑对象换成了小树,老兽身上层层叠叠的肉质随着它的笑声发颤,“哈哈哈哈真笨啊小树,你可真笨啊!”

      小树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反应,任由雌性猛兽的鸟嘴再次落下,它的黑色的豆豆眼,只映射出了老兽癫狂的、褶皱抖动的肉质,和刺耳的笑声。

      为什么要笑?
      为什么?
      为什么要笑!

      小树像是被塞进了正在运行的滚筒洗衣机里,它感觉天旋地转,晕眩得想呕吐。

      共感里的情绪突然爆发,白砾的脚下一软,差点从白岩上滑落,她的手臂在岩边一撑,纵身跃下。

      白砾姿轻盈的落地,她直奔小树而去,两头猛兽还没反应过来时,白砾已将小树抱在臂弯,长腿一迈,转身就跑。白砾感受到小树的重量轻得像片羽毛,在她怀里微微发抖。

      直到白砾的身影几乎要消失在它们的视野里时,身后的猛兽才反应过来,传来猛兽们焦急又愤怒的嚎叫。

      白砾头也没回,转瞬之间,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白岩的缝隙间。

      白砾一口气爬到了白色山谷的半山腰,确认离开的距离,那些猛兽短时间内难以找寻她们后,她才放缓了脚步,低头看向怀里的小树,小树的黑豆眼睛呆呆地望着正前方,对于自己被白砾掳走毫无反应。

      白砾看着破碎又无神的小树,手足无措,她没有哄小孩的经验,只得笨拙得手轻轻拍了拍它的后背,安慰道:“别怕,我们已经离开了,小树你看看这是哪里?”

      小树茫然的抬起头,白色圆珠无意识的从眼睛中滚落,它下意识的环顾四周,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夜色已经漫了上来,它们正处于白色山丘的半山腰,明明周围一片漆黑,还不知是从哪发出簌簌的声音,但小树却觉得这里令它安心极了。

      它的身子停止了颤抖,小爪子紧紧地搂在白砾的脖子。

      “你想去哪里?还是我们继续待在这里?”

      小树的小爪子在空里虚虚晃了晃,最终往上方指了指。

      “继续往上走?”

      小树点了点头。

      白砾便托紧它的膝弯,另一只手环住它的背,身体轻盈的踩着白岩,向上跳跃。这山坡她初进山谷时就翻过,此刻走起来轻车熟路,她突然问道:“小树,你有什么心愿吗?”

      小树歪头想了想,轻轻摇了摇。

      “那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小家伙还是摇头,褐色的耳朵耷拉着,不像是敷衍,小树真的想不出答案。

      “啧”白砾移开了眼,头疼极了,小树对任何事物都别无所求。

      小树仰着小脑袋,澄澈的眼睛直直望着她。许是方才被老兽刺激到了,小树那向来滞涩的头脑,竟难得透出几分骤然的清明。她看着白砾的脸,小树突然感到疑惑,问道,“我没有见过你,你不是这片领域的人。这里从来不允许外人进来的,你是怎么进来的?你究竟……是谁?你不是这片领域的人。”

      白砾的后颈瞬间窜起一股寒意,她从未想过,有一天,竟会被一个污染源如此轻而易举、又精准地戳破她的伪装。

      在白砾的认知里,人类一旦堕落为污染源,思维便会迅速陷入混乱与癫狂。它们只会认定自己是这片领域的主宰,而所有外来者虽会被领域规则打上隐晦印记,它们却早已丧失分辨能力,根本分不清谁是人类,谁是畸变物。

      清理员也正是利用污染源的这个盲点,才能进入领域。可现在,小树对她说,你不是这片领域的人。

      小树的神情、语气像个再正常不过的人类孩子,一个大胆的念头骤然冒了出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动摇,如果污染物依旧保留着人类清醒的意识,甚至还存有人类的同理心,那它还是污染物吗?

      白砾的思绪翻涌混乱,可不过一息之间,那份慌乱便被她压下,她的唇角勾起的笑容,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的温和:“我是误入这里的呀,先前远远望见一片雪白,一时好奇就多走了几步,没想进来后就出不去了。”

      说话间,两人已登上山顶,月色泼洒下来,白色山谷在光晕里泛着温润的光。

      小树在她怀里扭了扭,害羞的说道:“放我下来。”

      白砾依言将它放了下来,小树刚站稳,就拉着白砾往左侧走。

      绕过一块凸起的高岩,小树拉着白砾走向悬崖边上。距离悬崖还有半步之遥,白砾脚下猛地一顿,眼前是道如刀削般的悬崖,崖壁垂直向下,隐在夜色里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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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开新文啦,最近随榜更,欢迎收藏,灌溉25年第一颗小树苗启动!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