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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裂缝中的光 ...

  •   祁野踹开半掩的防盗门时,橙子还在楼道里滚动。沈念白蜷缩在玄关地板上,像一片被雨打落的玉兰花瓣,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腕从校服袖口滑出来,上面布满了针孔的淤青。

      "操!"祁野扫过沈念白散落的药片,单膝跪地将人扶起来,沈念白的睫毛在灯光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呼吸轻得像是随时会停。

      祁野轻轻扶起他,不敢用力碰那些看起来一折就断的骨头,他摸出手机要叫救护车,却在拨号前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按住。

      "不...用去医院。"沈念白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书包...蓝色药盒。"

      祁野粗暴地扯开书包,里面整齐排列的文件夹和笔记本让他愣了一秒——每本标签都用工整的印刷体标注。蓝色药盒藏在夹层里,旁边是叠成方块的医院预约单。

      "这是什么?"祁野抖开预约单,市立医院血液科的红色印章刺得他眼睛发疼。药盒里只有两粒红色胶囊,英文说明书上密密麻麻的术语中,"leukemia"这个词像刀一样扎进视网膜。

      沈念白试图撑起身子,手指在实木地板上抓出几道白痕。"别看…给我..."

      祁野突然暴起,拽着沈念白的胳膊把人提起来按在墙上:"你白血病还装没事?"吼完才发现对方轻得吓人,手腕细得他能圈住还有余裕。

      "慢性期的...不严重。"沈念白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冷汗已经浸透衬衫领口,"胶囊."

      话音未落,祁野已经捏着他下巴把药塞了进去,顺手抄起玄关的半瓶矿泉水灌下去。沈念白呛得眼角发红,水流顺着下巴滑进领口,在锁骨窝积成小小的水洼。

      "慢性个屁!"祁野摸到他后背凸起的脊椎骨,莫名想起自己养过的那只流浪猫临死前的样子。他一把捞起沈念白的腿弯把人打横抱起,校服裤管滑下去,露出细瘦脚踝上淡青色的血管。

      "放我...下来..."沈念白挣扎得像只被抓住后颈的猫,声音却虚得飘忽。祁野单手按上电梯按钮时,沈念白苍白的脸上浮起病态的红晕。

      "再动就把你扔下去。"祁野恶狠狠地威胁,手臂却收得更紧。沈念白身上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某种草木香,轻得像是幻觉。

      川崎Ninja在夜色中咆哮着冲向市立医院。沈念白裹着祁野的机车夹克,脸贴在他后背,隔着黑色T恤能感觉到对方绷紧的肌肉线条。等红灯时祁野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沈念白正安静地注视着自己耳钉的反光,眼神清醒得不像病人。

      "看什么看。"祁野别过脸,耳根莫名发烫。

      "你耳朵...在流血。"沈念白的声音混在风里,手指虚虚点了一下他右耳骨上的耳钉。祁野这才感觉到刺痛,大概是刚才打架时被扯到的。

      急诊室的荧光灯下,沈念白看起来像个纸扎的人偶。值班医生接过病历本时叹了口气:"又擅自停药?"

      祁野猛地转头:"他经常这样?"

      "你是他..."医生打量着祁野的耳钉和破洞牛仔裤。

      "同学。"祁野硬邦邦地回答,眼睛却看着护士给沈念白扎针。那么细的血管,针头刺进去时沈念白连睫毛都没颤一下,像是早已习惯。

      点滴挂上后,沈念白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力气:"你可以回去了。"

      祁野抄着手靠在墙上:"然后让你再晕在回家路上?"他踢了踢沈念白的鞋,"鞋带都系得这么做作。"

      沈念白低头看着自己完美对称的蝴蝶结,突然轻笑出声。这个笑容没有往日的精确计算,眼角挤出细小的纹路,让祁野愣了一下。

      "笑什么。"祁野别过脸,从兜里摸出皱巴巴的烟盒又塞回去,"医生说你要观察两小时。"

      沈念白望着天花板:"今天谢谢你。"停顿片刻,"别说出去。"

      祁野盯着他随呼吸起伏的胸口,突然问:"为什么故意考砸转学测试?"

      输液管轻轻晃动,沈念白的手指在床单上收紧:"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前半张卷子全出现的错误,以你的水平来说很简单。"祁野凑近他耳边,"你和我一样讨厌被安排,不是吗?"

      沈念白闭上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祁野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却听见极轻的一句:"我只是...太累了。"

      凌晨两点,祁野扶着沈念白走出医院。夜风掀起病号服宽大的裤腿,露出伶仃的脚踝。祁野突然蹲下,拽过沈念白的左脚。

      "你干什么——"沈念白踉跄着扶住他肩膀。

      祁野三两下把他散开的鞋带系成死结:"再摔一次你可就真废了。"站起身时发现沈念白正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怎么?"

      "你系的是...水手结。"

      祁野耳根一热:"少废话,车在那边。"

      回程的机车后座,沈念白的手虚环在祁野腰间。等红灯时祁野回头,看见他歪着头打瞌睡,额头抵在自己背上,像个疲倦的孩子。

      周六清晨,祁野被敲门声吵醒。开门看见沈念白站在晨光里,穿着熨烫平整的浅蓝衬衫,手里捧着厚厚的文件夹。

      "补习。"沈念白微笑的样子仿佛昨晚的脆弱从未存在,"你之前说过周六有空。"

      祁野顶着鸡窝头瞪他:"你刚从医院出来!"

      "血象稳定了。"沈念白晃了晃手腕上的医用腕带,"没什么问题的。"

      祁野抓狂地揉乱头发:"进来。"转身时踢翻了地上的泡面桶。

      沈念白站在玄关打量这个灾难现场——颜料罐堆在茶几上,速写本散落一地,墙上贴满涂鸦风格的海报。他的目光在某个角落停留片刻,那里有幅未完成的素描,画的是开学典礼上的演讲台。

      "坐那儿。"祁野用脚扫开沙发上的衣服堆,从冰箱拿出两盒牛奶,发现过期后又骂骂咧咧地翻出速溶咖啡。

      沈念白从书包里取出保温杯:"喝这个。"

      祁野狐疑地拧开盖子,红枣枸杞的甜香扑面而来。"哼,老头子才喝..."

      "补血。"沈念白已经打开文件夹,"我们先从你最差的立体几何开始。"

      三小时后,祁野摔笔:"不学了!"他瞪着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辅助线,"你脑子怎么长的?"

      沈念白轻轻转着圆规:"空间想象而已。"他突然用笔尖点了点祁野的右手,"你画画时怎么把握透视的?"

      祁野愣住。

      "把几何体当成静物。"沈念白在纸上画出几个立方体,"你画素描时怎么观察光影?"

      祁野皱眉看了一会儿,突然抓过笔唰唰画起来。几分钟后,一个完美的立方体透视图出现在纸上,每条棱线都精确得像是用尺子量的。

      "这不就会了。"沈念白嘴角微翘。

      祁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扯开他一丝不苟的领口。沈念白猝不及防,锁骨处的输液港保护贴暴露在空气中。

      "这是什么?"祁野手指悬在上面。

      沈念白迅速整理好衣领:"输液接口。"他的耳尖红了,"下周可能要开始化疗。"

      笔尖在纸上洇出个黑点。祁野声音发紧:"会掉头发?"

      "嗯。"

      "那丑死了。"

      沈念白突然笑了:"你可以给我画顶假发。"

      祁野把咖啡杯怼到他面前:"喝完,都凉了。"

      阳光移过茶几,照亮散落的草稿纸。沈念白的钢笔在纸角画了只打瞌睡的猫,祁野在旁边添了顶歪戴的皇冠。

      周一下午的篮球赛,祁野作为替补坐在场边。他咬着能量饮料吸管,目光不自觉飘向观众席——沈念白穿着校服坐在第一排,膝盖上摊着本书,阳光给他睫毛镀了层金边。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队长陈浩撞他肩膀,"准备上场了,三班那群孙子手脚不干净。"

      祁野眯眼看向对面,几个体育生正对着这边比下流手势。他掰得指节咔咔响:"正合我意。"

      比赛开始十分钟,比分紧咬。祁野第三次突破上篮时,对方中锋故意伸脚绊人。裁判吹哨的瞬间,祁野听见观众席传来一声惊叫——场边有个戴眼镜的一年级生被三班的人推倒了。

      "操你妈!"祁野直接翻过广告牌,一拳砸在肇事者脸上。场面瞬间混乱,裁判的哨声和女生的尖叫混作一团。

      "祁野!"沈念白的声音穿透嘈杂。

      祁野回头,看见沈念白扶起那个眼镜男孩,摇了摇头,他捡起掉在地上被踩得满是鞋印的书。祁野松开揪着对方衣领的手,却被裁判红牌罚下。

      "替补!谁还能上?"教练急得冒汗。

      陈浩捂着抽筋的小腿:"没人了,张明请了病假..."

      "我来。"

      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声音来源。沈念白脱下校服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他弯腰系鞋带的动作优雅得像在音乐厅调整琴凳。

      祁野一把拽住他手腕:"你疯了?"

      沈念白轻轻挣开:"初中练过。"他走向记分台登记时,祁野看见他后颈处细密的汗珠。

      哨声响起,沈念白上场就像变了一个人。他运球的姿势确实不像新手,但更惊人的是预判能力——每次都能提前卡住对方传球路线,第三节结束前,他站在三分线外接球,起跳的姿势标准得像是测量过角度。

      球划出完美弧线,空心入网,全场寂静一秒后爆发出尖叫。

      "卧槽!"陈浩从替补席跳起来,"沈念白你深藏不露啊!"

      沈念白抹去额头的汗,嘴角扬起一个真实的弧度。祁野却注意到他扶腰的小动作和越来越苍白的嘴唇。

      终场哨响,沈念白婉拒了队友的庆祝,径直走向更衣室。祁野踹开门时,他正对着洗手池干呕,T恤后背全湿透了,贴在突出的肩胛骨上。

      "你不要命了是不是?"祁野把毛巾砸在他头上。

      沈念白撑着水池边缘,指节发白:"赢了...不是吗?"他抬头看向镜子里的祁野,脸上还带着胜利的潮红,眼睛亮得惊人。

      祁野突然说不出狠话。他抓起沈念白的书包甩到肩上:"我送你回家。"

      黄昏的公交车上,沈念白靠着窗昏睡。祁野悄悄翻开他书包外层,里面除了课本还有个牛皮纸袋,装着英文医学资料和一瓶止痛药。他用手机拍下药名,搜索结果显示是化疗辅助药物。

      沈念白的头随着颠簸滑到祁野肩上,发丝蹭得他脖子发痒。祁野僵着肩膀没动,余光瞥见他锁骨处的输液港保护贴边缘翘起一角。他轻轻按回去,指尖下的皮肤却烫得不正常。

      "发烧了还逞强..."祁野嘟囔着调出天气预报,把下周的降雨日期全部标红——得提醒那个笨蛋带伞。

      车窗外,夕阳把云层染成血色。沈念白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往热源靠了靠,额头抵在祁野颈窝。祁野摸出速写本,飞快勾勒出这个画面,在角落写下一行小字:"白猫与落日"。

      周三的补习改在了医院。沈念白坐在输液椅上,左手插着留置针,右手还在批改祁野的作业。

      "这里,辅助线画错了。"他用红笔圈出问题,"你昨天没认真听。"

      祁野叼着棒棒糖,含混不清地说:"谁让你住院还带作业。"他偷瞄沈念白的手背,青紫的血管在苍白皮肤下像条忧郁的河。

      护士来换药时,祁野突然问:"他什么时候能出院?"

      "明天做完骨穿没问题的话..."护士说到一半被沈念白打断。

      "很快。"沈念白合上作业本,"下周的月考你要是能进前两百,我可能好的更快些。"

      祁野嗤笑:"谁在乎那个。"

      "我在乎。"沈念白的声音很轻,"我…不想换学生。"

      输液管轻轻晃动,祁野的耳尖慢慢红了,他粗暴地扯开话题:"饿死了,医院食堂在几楼?"

      "负一。"沈念白指向电梯,"别买辣的。"

      "啰嗦。"祁野走到门口又折回来,从兜里掏出个东西扔在沈念白腿上,"给你的。"

      那是个拇指大的陶瓷白猫,尾巴故意做得很长,可以缠在输液管上。沈念白捏着小猫耳朵,突然发现底部刻着两个极小的字母:"QY"。

      祁野已经大步走远,背影僵硬得像块石头,沈念白把小猫举到窗前,阳光透过它的胡须,在病床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电梯里,祁野翻着手机里的搜索记录:"白血病饮食禁忌""化疗后发热处理""骨髓穿刺后护理"...最新一条是昨晚查的:"陶瓷烧制温度"。

      食堂阿姨把餐盒递给他时多看了两眼:"这么清淡,小伙挺会照顾人啊。"

      祁野差点打翻番茄汤:"嗯。"

      回到病房时,沈念白已经睡着了,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输液管上的陶瓷小猫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摇晃。祁野轻轻放下餐盒,在便签纸上画了只龇牙咧嘴的猫,贴在保温桶上:"全部吃完,不然揍你。"

      窗外,暮色渐渐笼罩城市。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中,祁野第一次注意到沈念白左耳垂上有颗极小的痣,像是谁不小心用铅笔点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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