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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琴弦共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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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野在周日清晨六点就醒了，比闹钟还早半小时。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日历提醒："白猫化疗第三天"。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翻身时压到了枕头下的素描本——昨晚画到凌晨的沈念白侧影，背景是"暗河"唱片店的暖黄灯光。
手机震动起来，是沈念白的消息。祁野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差点扭伤脖子。
【7:03】
沈念白：今天能来医院吗？CD机坏了。
消息后面跟着一张照片：病床边的便携CD机舱门卡着一张碟片，正是祁野给他的mixtape。阳光透过窗帘照在机器上，形成一道金色的光带。
祁野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心跳突然加速。这是沈念白第一次主动求助，他噼里啪啦打字："等着"，删掉，又输入："半小时到"，最后还是发了个简单的"嗯"。
医院走廊消毒水的气味让祁野皱起鼻子。推开病房门前，他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耳钉——上周新换的银色十字架，沈念白曾说像他画里的某个符号。
祁野抬手准备敲门。
"门没锁。"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比平时虚弱些。
沈念白靠在床头，穿着宽松的浅蓝色病号服，头发比化疗前更短了，几乎贴着头皮。他手里正捧着《血液病学》的英文原版，床头柜上摆着祁野上次送的陶瓷白猫，旁边是吃到一半的医院餐。
"就这破事叫我？"祁野晃了晃手里的工具箱，"还以为你要挂了。"
沈念白嘴角微微上扬："工具很专业。"
"废话。"祁野蹲在CD机前，耳根发烫。他其实特意去买了套精密螺丝刀，就因为沈念白上周随口提过CD机有点接触不良。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病床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祁野拆机时，能感觉到沈念白的目光落在自己后颈上，像一片轻盈的羽毛。
"化疗...难受吗？"祁野盯着螺丝刀尖，假装随口问道。
"还行。"沈念白翻了一页书，"就是有点耳鸣。"
祁野的手顿了一下，他记得资料上说这是某种化疗药的副作用，严重时会导致听力损伤，工具箱最底层躺着副专业降噪耳机，他本来打算下周沈念白生日时送的。
CD机很快修好，祁野却磨蹭着不肯走。他瞥见床头病历卡上新增了一行字："HB 68g/L"，比上周又低了。
"喂。"祁野突然从背包掏出素描本，"给你看个东西。"
那是幅未完成的炭笔画：沈念白在唱片店听歌时的侧脸，耳机线蜿蜒如静脉，背景音乐符号漂浮在空中。画纸边缘有些皱，显然被反复翻看过。
沈念白的指尖悬在画面上方，像是怕碰碎它："什么时候画的？"
"你睡着那次。"祁野别过脸，"...还没画完。"
沈念白轻轻抚过素描边缘的铅笔印："能送我吗？"
"等画完再说。"祁野粗鲁地合上本子，却从夹层抽出一张CD，"先听这个。"
这是他熬通宵重新制作的mixtape2.0，封面是只窝在唱片机上的白猫，尾巴尖染着一点红——和沈念白现在挂着点滴的手背一样。
沈念白小心地接过，手指擦过祁野的掌心，触感像一片温热的瓷器。CD放进机器的瞬间，钢琴前奏流淌而出，是《Winter Light》的现场版，多了些唱片店里没有的细微杂音。
"Tim Story去年在柏林的演出。"祁野盯着窗外，"...想着你可能没去过。"
沈念白的睫毛颤了一下。他确实没去过，母亲去世后，所有音乐会都成了禁区，唱针滑过黑胶的沙沙声中，他听见祁野说："等你出院，我们一起去。"
这句话像一滴热水落在冻土上。沈念白低头调整点滴速度，掩饰发红的眼眶："嗯。"
护士来换药时，祁野被迫离开。走廊上他撞见主治医生，对方拦下他："你是沈念白的..."
"同学。"祁野硬邦邦地回答，却忍不住问，"他怎么样？"
医生翻着病历："骨髓配型还在找。"他顿了顿，"你什么血型啊？"
祁野的脊椎突然窜上一股寒意："O型，怎么了？"
"习惯性询问。"医生拍拍他肩膀，"他最近情绪不错，继续保持。"
走出医院时，祁野在献血车前徘徊了十分钟，最终没有进去。他在手机备忘录记下："O型血骨髓捐献条件"，又补充："查柏林音乐会时间"。
周三下午的物理课，祁野第N次偷看手机，沈念白昨天出院，今早却没来上学。聊天记录停在凌晨两点：
【沈念白】CD听完了
【祁野】然后？
【沈念白】Track12的变调很有趣
【祁野】废话，我特地改的
【沈念白】明天见
"祁野！"物理老师突然点名，"这道题你上来做。"
黑板上的电磁学题复杂得像天书，祁野磨蹭着走上讲台，粉笔在手里转了三圈也没落下。正当他准备认栽时，教室后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沈念白穿着高领毛衣站在门口，脸色比毛衣还白，手里拿着请假条。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给整个人镀了层金边。
"抱歉打扰了。"他对老师点头，然后看向祁野，嘴角微微上扬，"选C。"
全班哄堂大笑。物理老师无奈地挥手："回座位吧，看来沈同学病好了，你就有救了。"
祁野灰溜溜地下台，经过沈念白座位时扔了张纸条："装什么英雄"。
沈念白展开纸条，背面画着只竖中指的猫。他轻轻笑了，在下面写："Track12的变调像猫叫"，传回去。
放学铃响，祁野立刻堵住沈念白的路："医生准你来了？"
"嗯。"沈念白把笔记装进书包，"就是有点贫血。"
祁野盯着他发青的眼睑，想起今早查到的"血红蛋白低于60需要输血"的标准，胸口发闷。"傻子。"他抢过沈念白的书包，"我送你回家。"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过琴行时，沈念白突然停下："等我一下。"
他出来时抱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几张黑胶唱片。"生日折扣。"他解释道，抽出其中一张递给祁野，"给你的。"
《Rust & Stardust》，祁野最喜欢的独立乐队的限量版，封面全黑，只有一行烫金小字。他翻到背面，发现沈念白用银笔写了行字："给QY——唯一听懂Track12的人"。
"操。"祁野耳根发烫，"这很贵吧？"
沈念白微笑："比你烧坏三个窑的陶瓷猫便宜。"
祁野震惊地瞪大眼睛："你怎么知——"
"林小满的表姐在陶艺工作室打工。"沈念白眨眨眼，"她说有个暴躁男生最近总去烧小猫。"
祁野的脖子都红了，粗暴地把唱片塞进背包："闭嘴，病号。"
他们沉默地走过两个路口，祁野突然问："你会弹钢琴吗？"
沈念白脚步微顿："小时候学过。"
"学校琴房，"祁野踢飞一颗石子，"半夜经常有琴声，是你吧。"明明该是一句问句，但祁野却以一种肯定的语气说了出来。
沈念白的睫毛垂下来，在脸上投下阴影："嗯...有时睡不着时会去。"
祁野想起上周三凌晨，他翻墙回校取画具时听到的钢琴曲，那旋律像条悲伤的河，流经空无一人的走廊，当时他还以为是幻听。
"今晚去吗？我想听。"他突兀地问。
沈念白惊讶地抬头，正好迎上一缕夕阳。琥珀色的光晕中，祁野看见他虹膜上细小的金色斑点，像是揉碎的星光。
"...嗯。"
月光下的琴房像一艘漂浮的船。沈念白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怂了？"祁野靠在三角钢琴上，故意激他。
沈念白摇摇头，突然弹出一串音符，不是古典，不是爵士，而是祁野mixtape里那首《锈色河岸》的吉他solo改编版。
"你..."祁野张大嘴，"只听了一遍就记下来了？"
沈念白没回答，手指在琴键上跳跃，月光透过高窗照在他身上，白衬衫几乎透明，隐约可见背部凸起的脊椎轮廓。祁野鬼使神差地掏出素描本，铅笔在纸上飞速移动。
琴声戛然而止。沈念白转向祁野："该你了。"
"我又不会弹琴。"
"画画。"沈念白指向素描本，"我想看。"
祁野骂骂咧咧地坐下，却认真画了起来。铅笔沙沙声中，沈念白轻轻弹起《Winter Light》，只是中间偶尔插入几个不和谐音，像是故意捣乱。
"别闹。"祁野头也不抬，"这段很难画。"
沈念白笑了，恢复原谱。月光渐渐西斜，他们一个弹琴一个画画，像两个默契的宇宙粒子。
"好了。"祁野突然合上本子，"回家。"
沈念白伸手去抢："让我看看。"
"做梦。"祁野把本子举高，正好露出最后一页——是沈念白刚才弹琴时的侧影，月光在他睫毛上凝结成霜，琴键上停留着几只纸折的白鸽。
沈念白的手悬在半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祁野趁机把素描撕下来塞进他口袋："生日礼物，提前送了。"
他们翻墙离开时，沈念白突然脚下一滑，祁野一把搂住他的腰，两人一起跌坐在草坪上，沈念白的呼吸喷在他颈间，带着淡淡的铁锈味——可能磕到了嘴角。
"没事吧？"祁野声音发紧。
沈念白摇摇头，却没立刻起身，他的额头抵在祁野肩上，轻声说："谢谢。"
"...谢个屁。"
夜风吹动梧桐树叶，沙沙声像是那首未完成的钢琴曲的延续。祁野的手还环在沈念白腰间，能感觉到衣料下凸起的肋骨，太瘦了，他在心里记下："查升血红蛋白的食谱"。
周五的生物课，祁野破天荒地举手发言。当他说出"骨髓造血功能抑制的三种机制"时，连老师都惊讶地推了推眼镜。
"最近对血液学感兴趣？"下课后老师问他。
祁野瞥了眼教室前排的沈念白："...嗯。"
沈念白正在整理笔记，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后颈上，那里有个针眼大小的红点，是昨天做骨髓活检留下的。祁野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生物课本上的血液循环图，把那一页都蹭黑了。
放学时突然下雨，祁野把伞塞给沈念白："拿着。"
"你呢？"
"我骑车淋不着的，到是你别淋感冒了。"祁野已经跨上机车，"还有明天别忘了。"
明天是沈念白生日，他们约好去"暗河"听新到的黑胶。沈念白撑着伞站在雨里，水珠从伞沿滴落，在他脚边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祁野。"他突然喊住已经发动车子的少年，"明天...穿我给你那件T恤吧。"
那是件纯黑T恤，正面印着极简的钢琴键图案，是沈念白上周送他的"提前生日礼物"——虽然祁野的生日还有三个月。
"...啰嗦。"祁野拧动油门冲进雨幕，却没否认自己已经把那件T恤洗好晾在床头。
雨水模糊了视线，祁野想起今早在沈念白课本里看到的纸条："若病情恶化，考虑姑息治疗"。他猛地加速，水花四溅，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可怕的词甩在身后。
红灯前刹车时，手机震动起来。是沈念白发来的照片：窗台上的陶瓷白猫被雨淋湿了，旁边是用纸巾折的小伞，上面画着笑脸。
祁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突然傻笑起来，直到后车狂按喇叭他才发现已经绿灯，赶紧拧油门冲出去，差点撞上路边的水坑。
回到家，他从床底下拖出个纸箱，里面是给沈念白准备的生日礼物：一套专业级降噪耳机，能根据听力测试结果定制频响曲线，盒子里还有张手绘卡片，画着两只猫挤在一把伞下，黑猫撑着伞，白猫在笑。
祁野盯着卡片看了很久，最后在背面补上一行小字："明年一起去柏林听现场，不许爽约"。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脚步声，祁野打开手机，把备忘录里的"姑息治疗"删掉，换成："骨髓捐献登记流程"。
远处传来隐约的雷声，像是命运不置可否的回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