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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血色告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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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顺着"暗河"唱片店的铁门缝隙渗进来，在水泥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祁野第三次看手机——晚上七点二十，沈念白已经迟到了五十分钟。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中午：
【12:15】
沈念白：复查结束，一切正常
【12:17】
祁野：别放鸽子
【12:18】
沈念白：不会
祁野烦躁地拨弄着耳钉，新换的银色十字架在昏暗灯光下泛着冷光。唱片机里放着沈念白喜欢的《Winter Light》，钢琴声混着雨声，像融化的雪水漫过心脏。
"要不先听这个？"店主老徐递来一张黑胶，"刚到的'雾中邮差'B面..."
"再等等。"祁野盯着手机屏保——上周在琴房偷拍的沈念白弹琴侧影，月光在那人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手机突然震动，来电显示"市立医院"。祁野的拇指悬在接听键上方，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请问是祁野同学吗？"女声公式化地问道，"沈念白先生在我们急诊科，他手机紧急联系人设置的是您..."
后面的话祁野没听清。机车冲进雨幕时，雨水像冰冷的针扎在脸上。他想起昨天沈念白整理书包时微微发抖的手指，和那句轻描淡写的"只是有点累"。
急诊室的荧光灯刺得眼睛发疼。沈念白躺在最里面的床位，脸色比被单还白，鼻子里插着氧气管。监护仪的曲线像崎岖的山脉，每隔几秒就发出尖锐的警报。
"突发性内出血。"医生翻着病历，"血红蛋白掉到45了，正在输血。"
祁野的指甲掐进掌心："会...死吗？"
"暂时稳定了。"医生犹豫了一下，"你是他..."
"同学。"祁野机械地回答，目光黏在沈念白锁骨处的输液港上，那里连着两袋暗红色的血袋。
医生递给他一个塑料袋："病人昏迷前说要给你的。"
袋子里是那张《Rust & Stardust》黑胶，封面烫金小字下面多了一行铅笔写的音符——是沈念白清瘦的字迹。祁野认出这是《Winter Light》的主旋律变奏，他们在琴房一起改编过。
"他什么时候能醒？"
"输完血应该..."医生的话被监护仪刺耳的警报打断。护士们突然围上去，有人大喊："血压骤降！准备肾上腺素！"
祁野被推到走廊上。透过玻璃窗，他看见沈念白像片落叶一样被医护人员围住，有人开始胸外按压。那一瞬间，祁野突然看清了自己手机屏保上一直没注意的细节——沈念白弹琴时，钢琴反射的窗影里有个模糊的人影，是举着素描本的自己，那时候沈念白看到了我在拍他，可他却什么也没说。
"家属签字！"护士冲出来塞给他一张纸，最上面"病危通知书"五个黑体字像五颗子弹。
祁野签完才发现自己写的是"祁野"而非"家属"，他摸出沈念白给他的黑胶，背面用铅笔极轻地写着："Track12是你打呼噜的声音"。
"混蛋...我要你自己给我，才…不要由别人…转交，"祁野把唱片紧紧抱在胸前，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额头抵在冰冷的大门上，"不准爽约..."
凌晨三点，沈念白的睫毛颤了颤，在意识到疼痛之前先闻到了消毒水味。他试着动手指，碰到了什么温暖的东西——祁野趴在床边睡着，头发乱得像鸟窝，右手还紧攥着他的病历。
沈念白微微侧头，看见床头柜上摆着那张黑胶，旁边是用输液胶管折的丑丑的小猫。他轻轻动了动被握住的手指，祁野立刻惊醒了。
"...水。"沈念白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祁野手忙脚乱地倒水，杯子晃得哗啦响。沈念白注意到他穿着那件钢琴键T恤，只是皱巴巴的还沾着雨水。
"抱歉…。"沈念白艰难地勾起嘴角，"让你等了那么久..."
"闭嘴。"祁野把吸管怼到他嘴边，"医生说你再敢擅自停辅助药，下次就直接进ICU。"
沈念白小口啜饮，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滚动。祁野的目光落在他脖颈处的淤青——那是急救时留下的痕迹。
"黑胶..."沈念白看向床头，"听了吗？"
"没。"祁野硬邦邦地说，"想等你一起。"
沈念白笑了，氧气面罩上泛起白雾："Track12..."
"我知道是我打呼噜。"祁野突然打断他，"你什么时候录的？"
"上次...在琴房。"沈念白偏过头，缓缓闭上眼睛，"你睡着时..."
祁野想起那天，他画完素描后趴在钢琴上睡着了，醒来时发现沈念白给他披了外套，月光在那人侧脸镀了层银边。
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祁野从背包里掏出个扁盒子："礼物。"
沈念白打开盒子，里面是副专业降噪耳机，耳罩内侧刻着一个极小的字母："S "——沈念白名字的缩写。
"定制了你的听力曲线。"祁野别过脸，"化疗伤听力...别浪费了。"
沈念白的手指抚过耳罩，那里有细微的凹凸——是音符形状的纹路。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几丝鲜红。
祁野猛地站起来，却被沈念白拉住衣角。
"...没事。"沈念白擦掉血迹，"只是...牙龈出血。"
祁野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解释一下？"
照片上是沈念白的病历页，写着"急性转化期？需骨髓配型复查"。
沈念白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你看错了。"
"别骗我！"祁野声音发抖，"慢性转急性是什么意思？"
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大。沈念白慢慢摘掉氧气面罩，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就是...时间可能没预计的那么多了。"
祁野的拳头砸在墙上，震得输液架哗啦作响。护士探头看了一眼，又识趣地退出去。
"什么时候知道的？"
"上个月...复查。"沈念白轻声说，"本来想今天告诉你..."
"在唱片店？"祁野冷笑，"真好啊，在你生日的时候宣告你的剩余时间？。"
沈念白沉默地望向窗外。雨水在玻璃上蜿蜒如泪痕，远处霓虹灯模糊成色块。他突然说："Track12后面还有一段...你翻到最后一轨。"
祁野愣了下，掏出手机连上耳机。在长达三分钟的空白后，突然响起钢琴声——是《Winter Light》的变奏版，比原曲更加忧伤。背景里有轻微的呼吸声，是录音者自己的。
"那天...你睡着后录的。"沈念白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本来想..."
话没说完，祁野突然俯身抱住了他，这个拥抱小心翼翼却无比坚定，祁野的下巴抵在沈念白发顶，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和药香。
"不准放弃。"祁野的声音闷闷的，"我查了...骨髓移植成功率有70%。"
沈念白在他怀里僵硬了一瞬，然后慢慢放松下来。他的手悬在空中片刻，最终轻轻落在祁野背上："...好。"
当第一片梧桐叶落在操场，艺术节的海报也贴满校园时，沈念白终于获准返校。他戴着祁野送的降噪耳机，在嘈杂的礼堂里显得格格不入，班主任李老师担忧地看着他："念白，你确定要参加演出？"
"嗯。"沈念白点头，"钢琴独奏。"
祁野靠在门框上冷笑："曲名叫《作死进行曲》？"
"《野火》。"沈念白递给他一张节目单，"你的街舞在第七个。"
祁野瞪大眼睛："我什么时候报..."他突然想起上周帮沈念白填的表，"操，你阴我？"
"你说过...高中要完成三件事。"沈念白掰着手指数，"打架、恋爱、上台表演。"
"那恋爱呢？"祁野脱口而出，随即耳根通红，"...老子随口一说！"
沈念白笑而不语，从书包里拿出乐谱递给他："帮我看看。"
祁野翻开第一页就愣住了。谱面上除了音符，还有铅笔画的火焰纹路，在空白处组成一只奔跑的黑猫轮廓——像极了他速写本里的涂鸦风格。
"这..."
"你给我的灵感。"沈念白轻声说，"野火...烧不尽的那种。"
祁野的喉咙发紧。他想起自己手机里存的那份"骨髓捐献者登记指南"，和昨晚查到的"急性白血病五年存活率"。
"弹给我听听。"他粗声说。
放学后的琴房，阳光斜照在黑白琴键上。沈念白的手指悬在空中片刻，突然落下。前奏像火星迸溅，随即蔓延成燎原之势。祁野站在钢琴旁，能看见沈念白后颈凸起的脊椎骨，和随呼吸微微起伏的肩胛。
曲到中段，沈念白突然咳嗽起来，指法乱了几个音。祁野的手立刻搭上他肩膀："够了。"
"再弹...一会儿。"沈念白固执地继续。汗水从他额头滑落，在琴键上溅开小小的水花。
祁野突然坐上琴凳，右手越过沈念白弹起低音部。他们的手臂贴在一起，沈念白的皮肤冰凉，祁野的却滚烫。两个截然不同的旋律交织在一起，竟意外地和谐。
"你..."沈念白惊讶地转头，鼻尖差点擦到祁野的下巴。
"小学学过。"祁野得意地挑眉，"没想到吧？"
沈念白笑了，眼角挤出细小的纹路，他们就这样挤在一张琴凳上完成了整首曲子，结束时夕阳正好照在谱面上，那些火焰纹路仿佛真的在燃烧。
"该你了。"沈念白指向角落里的音响，"跳舞给我看。"
祁野骂骂咧咧地站起来，却真的连上手机放起音乐，他的街舞和钢琴曲一样充满野性，每个动作都像在对抗无形的枷锁，沈念白靠在钢琴边，目光追随着那个充满生命力的身影，指尖无意识地按着琴键，发出几个零散的音符。
音乐戛然而止时，祁野喘着气看向他："怎么样？"
沈念白没说话，只是轻轻鼓掌。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给整个人镀了层金边，像是随时会消散的幻影。
"喂。"祁野突然上前两步，"艺术节结束...我有话跟和你说。"
沈念白歪头看他："现在不能说？"
"不能。"祁野别过脸，"...得找个正式场合。"
沈念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从琴凳上拿起乐谱："那...演出后见。"
但他们都不知道，这句话会在未来以怎样残酷的方式实现。
艺术节当天，礼堂座无虚席。祁野在后台来回踱步，时不时看向入口——沈念白还没来。手机里最后一条消息是两小时前：
【16:23】
沈念白：抽血复查，可能会晚
"第七个节目准备！"学生会干部喊道。
祁野烦躁地抓乱头发，他的街舞配乐是沈念白改编的《野火》电子版，少了钢琴总觉得缺了灵魂。
"祁野！"熟悉的声音从侧门传来。沈念白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站在那里，胸口别着选手编号，脸色比衣服还白。
"你他妈..."祁野冲过去，却在碰到他手臂时放轻了力道，"能行吗？"
"嗯。"沈念白递给他一个小盒子，"戴上这个。"
盒子里是枚银色耳钉，造型像个小音符。"...保你演出运。"沈念白模仿祁野的语气。
祁野的耳洞早已愈合了，但他二话不说就当场扎穿，血珠冒出来时，沈念白倒吸一口气："你..."
"闭嘴。"祁野把消毒棉按在耳垂上，"弹完赶紧去医院。"
沈念白的钢琴独奏排在第十。祁野表演时，目光一直锁定在侧幕的白色身影上。沈念白站在那里，双手随着节奏轻轻打着拍子，嘴角挂着罕见的放松微笑。
街舞结束，掌声雷动。祁野鞠躬时，耳垂上的音符耳钉在舞台灯光下闪闪发亮，他冲下台直奔沈念白："该你了。"
沈念白却晃了一下，扶住墙壁才没摔倒。祁野这才发现他后背的衬衫已经湿透，贴在突出的肩胛骨上。
"别上了。"祁野咬牙道。
沈念白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药盒吞下一片白色药丸："说好的...演出后见。"他整了整衣领，挺直腰背走向舞台。
聚光灯下，沈念白坐在钢琴前的剪影像幅水墨画。他深呼一口气，手指落在琴键上的瞬间，祁野就知道这不是排练时的版本——《野火》变得更激烈了，像是用尽生命最后力气燃烧的火炬。
曲到高潮处，沈念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钢琴声没停，但前排观众已经注意到有鲜红的液体溅在黑白琴键上。祁野冲上舞台的瞬间，最后一个音符刚好落下。
掌声如雷，沈念白转头看向祁野，嘴角还挂着血丝，却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下一秒，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栽去。
祁野接住他的时候，感觉像是接住了一片落叶，沈念白在他怀里轻得不可思议，白衬衫上的血迹像绽开的红梅。
"救护车！"祁野的吼声盖过此起彼伏的惊呼。他颤抖着擦掉沈念白唇边的血迹，发现对方还在笑。
"听...到吗？"沈念白气若游丝，"Track13..."
祁野这才注意到钢琴下的手机正在录音。他红着眼眶点头："听到了，混蛋。"
"那就好..."沈念白闭上眼睛，"演出后...你想说什么？"
后台的阴影里，祁野低头凑近他耳边，说出了那句本该在更浪漫场合的告白，沈念白的睫毛颤了颤，嘴角微微上扬，在救护车的鸣笛声中陷入昏迷。
远处，艺术节的海报被风吹起一角，露出下面陈旧的告示："骨髓捐献登记处：每周五下午，校医院二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