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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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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开进大门时，门卫大爷忽然吼了声：“小程总！”
“哎！”程静延下意识应了声，按下车窗，“我姑又有快递了？”
“不是。”大爷递来一张大红请柬，不无忧愁地说，“你说你，天天吃别人的宴席，啥时候咱们能吃上你的呢？”
程静延随手一放，松开刹车：“想吃席还不简单，您多吓我几次就快了。”
大爷反应过来，“呸”了好几声，程静延从后视镜里看，大爷哆嗦地跺了两下脚，骂他“不忌讳”。程静延边把车塞进车位，边想：实话有什么可忌讳的？这年头，还真说不好葬礼和婚礼谁先来。
停好车，程静延也不下去，直接拆开请柬，原来是一起去黑拳场的小李先生父亲的六十大寿，寿宴摆在上了年纪的人才爱去的老牌酒楼，时间是周四中午。程静延两眼扫尽时间地点，手指却依旧下移，在邀请人那一栏游移。
“儿子：李荣星”。
把原来的备注换成这个后，程静延才下了车，走进办公室里。
张梦怡在沙发上打电话，程静延都进来了她眼都没抬，直到跟对方约好去吃下午茶才挂了电话。程静延把一杯水放她面前，毕恭毕敬道：“怡姐，喝水。”
“我记得这个点也不堵啊，”张梦怡看了眼时间，摆出求知的脸，“是路不平啊，还是车不好开？”
程静延昨晚应酬，到家都快三点，所以才迟到。不过张梦怡作为厂子里蝉联了十年的销冠，也十年地保持外勤必报备，不出勤也按时打卡坐班的习惯，眼里揉不进沙子。
“不跟打工人抢早高峰，我们这些当老板的，也就只剩这点良心了。”程静延一哂，话题转到工作，“凌风那边什么意思？”
张梦怡摇摇头：“那个空降的陈总实在不好说话，铁了心要把咱们换掉。我找人牵线搭上了他小姨子，下午喝茶的时候再探探口风。”
但他们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底，凌风这个单子恐怕确实做不下去了。
“合作了八年呢，”张梦怡叹了口气，“总得再争取争取吧。”
程静延不置可否，继续看着她。
张梦怡一下从工作状态脱离，露出有些尴尬的神情，含糊道：“你爸爸让你今晚回家一趟，有事情跟你们两兄弟说。”
程静延看了眼她的肚子。
张梦怡翻了个白眼：“没怀！”她恢复了雷厉风行的做派，说：“让你们回家就回家，吃顿饭能要你们命啊？”接着，把要程静延签字的文件夹一放，高跟鞋敲着地板就出去了。
程静延三两下签完字，慢悠悠晃到茶水间给自己泡了杯速溶咖啡。
父母离婚快十五年，离婚时两兄弟一个十八一个十四，刚好高考和中考结束，他们觉得兄弟俩也该经事，猝不及防就把婚给离了，老妈把房子股份都换成现金奔向了大洋彼岸，老爸也在年底把张梦怡带进了家门。
大哥前几年结了婚，从家里搬出去单过。程静延高考后就再没回家住过，即便接手了厂子，也是住在外面，除去逢年过节，兄弟两人极少回家吃饭。
程静延碰了下杯壁试温，漫不经心地想，估计是老爸真要退下来，找他们说财产的事。
他倚着台面，一口气把咖啡喝掉，刚放下杯子就看到姗姗来迟的姑姑。
“姑。”程静延打了个招呼，“挺早啊。”
“那是，今早我头晕得很，都想直接不来了，谁知道行政的小林总给我打电话，烦都烦死了。”姑姑丝毫没听出程静延的嘲讽，还凑过来，压低了声音，想告个黑状，“肯定是张梦怡指使的，她仗着你爸，在厂子里耀武扬威，净给人找不痛快！”
程静延没搭腔，问：“您晚上有事吗？”
姑姑不明所以：“没事啊，怎么了？”
确认了答案的程静延把纸杯揉作一团扔到垃圾桶里，说：“我爸让我们回家吃饭，记得叫上表哥。”
大概是为了防止程静延阳奉阴违，张梦怡陪陈总小姨子喝完下午茶，立刻要打车回厂子里，打算下班后直接跟他一辆车回去。谁知道才出餐厅，熟悉的车就停在路边，对着她按了两下喇叭。
“迟到早退，不像话！”张梦怡看到他就开始皱眉。
离下班也只剩不到一小时，程静延说：“没事，我不扣你全勤。”
张梦怡气结，半晌没说出话来。
程静延把导航打开，启动了车子。张梦怡没忍住道：“回家的路你都不记得？”
“我记性不好。”程静延说。
张梦怡运了运气，到底说了实话：“你应该也猜到了，今晚把你们都叫回家，就是为了财产的事。”
程静延确实不意外，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前段时间你爸爸的体检报告出来了，他心脏的毛病还是不见好，走一点路就喘不上气。这几年我一直在劝，他态度也开始松动，打算彻底放手，把厂子交到你手上。”
张梦怡打量着程静延的表情，但他一直都维持着波澜不惊的模样。
“静延……”
程静延忽然打断：“今晚元宝来吗，让阿姨多做一道糖醋肉吧。”元宝是大哥儿子的小名，这个家里只有他们俩双向奔赴地喜欢彼此。
要说的话没说出来，张梦怡实在不好仗着长辈的身份再开口，叮嘱完阿姨加菜，她便换了话头：“喝下午茶的时候对方跟我透了口风，果然是新河那边听到风声，先联系到了陈总。”
程静延直接问：“返点比我们高多少？”
张梦怡竖起一根指头：“整整一个点。”
渔具代工这行发展到现在，价格几乎都是透明的，能压成本的地方就那么几个，程静延不会降低品质，也不想压榨员工，他要跟牌，就要让出利润空间。
“梯度返呢？”
“下午说过了，她说会帮我们跟陈总提的。”张梦怡用尽量乐观的语调说，“咱们毕竟和凌风合作了八年，也愿意给出最大的诚意，说不定就峰回路转了呢？”
程静延手指在方向盘点了点，附和道：“是，或许呢。”
人在心情不好时，总想找点别的事转移注意力，张梦怡看见车门边露出的红色纸片，顺嘴问道：“你哪个朋友要结婚？”
“朋友父亲的寿宴。”程静延开了句玩笑，“怎么你也跟刘大爷一样，看见红色就觉得是结婚。”
张梦怡笑骂：“幸好不是，怕人人都拖家带口，就剩你一个孤家寡人。”话音刚落，她就忧心忡忡地补充：“要是今晚你爸爸提及婚姻伴侣这些事，你顺着他点儿，别惹他生气。”
程静延平静地说：“再顺着他，我也不可能从同性恋变成异性恋，这件事从十年前说到现在，难不成他还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吗？”
张梦怡静默半晌，突然问：“就算你是同性恋，那你又打算什么时候建立起一段稳定健康的关系呢？”
程静延仍然避重就轻：“看缘分。”
“缘分不会主动降临，就算它来了，也不一定是良缘。”张梦怡难以忍受地偏过头看向窗外，“你爸妈、我，还有其他长辈们，没能给你们树一个好榜样，你哥哥稀里糊涂的结了婚，你就一直封闭自己。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都没人能走进你心里……是我们毁掉了你对感情的信任。”
程静延等到张梦怡说完，缓解好了情绪后，才开口：“怡姐……”他顿了顿，斟酌了一下，说：“其实都无所谓的。”
张梦怡却被“无所谓”这三个字深深地刺痛了。
程静延看着前路，接替亮起的路灯让他脸上凸起的部位映在灯光里，而暗的地方更暗，看不出神色。
余晖散尽前，程静延回到这个阔别已久的家。车库只能停下两辆车，程静延把车停在大哥的旁边，驾驶室下来正好看见菜圃架子上一绺一绺的豇豆角，进了饭厅一看，桌上果然摆着一道豆角炒肉。
程静延身旁探出两只小短手，把豆角炒肉和糖醋肉挪了个位置，这样一换，吃饭的时候他俩面前都正好是喜欢的菜。
元宝把手伸进程静延的手心里，对他默契地眨了眨眼睛。
程静延掂了掂人小鬼大的小肉墩，把他从大人的椅子抱到小孩的餐椅上，逗他说：“金价最近涨了不少，你可是又值钱了。”
“又跟元宝说这些，一身铜臭！”大哥跟在老爸身后走过来，把元宝抱去洗手。
程静延跟在后面洗了手落了座，边给元宝插吸管边说：“一身铜臭味有什么不好，订单多、赚的多，大家都高兴，恨不得再臭一点。”见大哥要发作，他顺手接过最后出锅的酸菜牛肉放在大哥前面，说：“我哪比得上你天天被知识熏陶，文人气息扑面而来。”
除了只有幼儿园学历的元宝，桌上的人都听出来这是损老大一股酸腐气。程静延挨了或警告或不满的三记眼刀，施施然坐下喝汤。
一碗汤先暖了胃，几个人之间久不见面的疏离被融化了些，这场家宴才有了样子。
大哥离婚快一年，孩子协商好一人带一年，头一年跟着爹，元宝念书在职工幼儿园，吃饭在单位食堂，稀里糊涂也过了一年。
老爸先是关心关心大儿子和孙子的生活，又问了问孩子妈什么时候要接孩子，叮嘱了几句后，一扭头看向程静延。
“凌风的订单你打算怎么办？”
“您足不出户，倒是什么都知道。”程静延说。
张梦怡夹菜的手一顿，老爸立刻说：“凌风供应链部的王经理早跟我通了气……”
“多早啊？”程静延放下筷子，“您怎么不能也跟我们通通气呢？”
老爸一把按下筷子：“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程静延还没张嘴，元宝被吓得打了个嗝。张梦怡赶紧给元宝喂水拍背，大哥不悦地皱眉：“孩子在呢！”
“孩子在呢。”程静延睨了老爸一眼，给元宝夹了块肉。刚吃两口，院子又有动静，人还没见到，姑姑姑父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老爸面露不虞：“谁把她们叫来的？”
“我。”程静延爽快认下，“您要宣布大事，姑姑不在场怎么行。”
张梦怡闻言瞪了瞪他，大哥回过味来，望向主座上的老爸。
姑姑正好瞧见，十分不解地问：“你们几个打什么眉眼官司呢？我们是不是来晚了，错过什么了？”
程静延估摸着时间，迅速解决掉碗里的饭菜，往椅背一靠，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啊，不就是家里人一起吃个饭吗？”
老爸被他和姑姑的视线架着，要说的事憋回了肚子里，语气十分生硬：“叫你们回来吃个饭比登天还难，架子倒是大。还有你，”老爸一腔火气都往程静延身上撒，“吃没吃相坐没坐相，出去谈生意也是这个样子……”
程静延从小集火惯了，左耳进右耳出，还有空给元宝变了个硬币消失硬币出现的魔术，给他高兴得“哈哈”咧嘴，露出两排住单间的小牙，反倒把程静延逗笑了。
老爸看程静延油盐不进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才平复的怒火又要重燃，程静延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