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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入秋以后雨下个不停,淅淅沥沥的让人心烦。
      程静延难得从流水线回办公室,一进去先打了个哆嗦,气温才26摄氏度,可空调还在“呼呼”地往外制造22度的冷风。
      他正要关,程佩淑“哎”地拦了一声:“下雨不好开窗,屋子里头闷死人了……”看到程静延脸色不好,说话声愈发小,“开开空调舒畅些嘛。”
      程静延到底是坐下了,不过神情嘲讽,他这位姑姑倒是会享受,财务室的小姑娘都到底下帮忙了,姑姑却从来没离开过她的办公室,估计也是这样开着空调裹着小毯子,连儿子都顾不上,只顾盯她的股票。
      “说说吧,您的好儿子赵海图,我那位好表哥又怎么了?”
      程佩淑听到程静延不耐的语气,两眉一竖就要发作,手都撑到凳子两边的扶手了,想起来自己的倒霉儿子实在理亏,憋屈地又放了气。
      大家都不说话,张梦怡一脸无奈地开口:“最近出货量大,除了固定合作的运输公司,我们还找了以前合作的车队,费用和支付方式都是以前谈好的,燃油费、过路费这些额外支出由我们承担,装货后先付30%的运费,到货后确认无误才支付剩余费用。但是车队的刘师傅说,海图跟他们签的合同里,运输费已经包含了额外支出,不再另付。但财务这边打款,却是按照以前的费用打的。”
      燃油费、调车费和高速费看起来不多,但好几辆车加起来并不是个小数目。经理小林冷笑一声,被程佩淑怒瞪一眼,小林撇了撇嘴没说话。
      程静延双手交叠,知道事情还没结束,对张梦怡说:“然后呢?”
      “然后,在货物到达之后,海图又以货损和时效的原因,扣了一部分的保证金。”张梦怡叹了口气,看着程静延,面露迟疑。
      “还没完?”程静延坐直了,余光扫过姑姑,姑姑满身嚣张气焰这时哑火,连对视都不敢,只缩在椅子里看天看地。
      张梦怡和小林对视一眼,碍于程佩淑在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小林把一直捏在手里的文件递给程静延:“您自己看吧。”
      程静延一张张翻过,最上面是出纳整理出来的申款和打款的详细台账,有问题的几笔运输款被标记出来,收款的银行账号都是同一个,出纳只管根据合同和票据打款,即便对此有疑问,也不好对赵海图主管的物流部刨根究底。
      但这个持卡人,出纳不认识,程静延却知道他是赵海图狐朋狗友中的一员。
      又翻几页,和财务账目无关,赫然是一份病历,往后翻去,全是医院的各类单据。
      程静延立即反应过来:“出事故了。”
      张梦怡蹙眉颔首:“车队里的司机老李,为了省高速费,绕行国道,结果拐弯的时候发生侧翻,虽然侥幸捡回一条命,但是右腿保不住了。老李的车本来就是贷款买的,也只投了交强险,可交强险只赔付第三方损失,司机自身受伤不在保障范围内,老李他们家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今天早上拦了我的车,我才知道……”
      “工伤呢?”程静延问出口后,忽然想到什么,转过头语气严厉地叫了声“姑姑!”
      程佩淑浑身一抖,十分委屈地说:“有话好好说,喊什么……我可是你亲姑姑。”
      程静延用力闭了闭眼,艰难压抑怒火。
      他对姑姑一家是什么人早有预期,蠢是天生、贪是纵容,可程静延没想到他们居然还能坏到这种地步。
      贪污运输费逼迫司机改道,出了事故欺上瞒下,病历的日期已经是一周前的,到今天还要拦车他们才知道。是怎样“没有办法”,又是为什么“没有办法”,程静延简直不能想象。
      “赵海图呢?人在哪里!”程静延逼问。
      “我、我哪里知道……”程佩淑被吓得后缩,退无可退之时,想起自己的长辈身份,一下子就拿腔作调起来,反过来指责程静延,“静延,你怎么跟姑姑说话的?你想对你表哥干什么?先不说这个司机自己绕路出的车祸,跟海图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海图不管怎样,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和厂子着想,要是什么人都能来闹、什么人都能来要钱,那厂子还不垮掉了!”
      连张梦怡和小林听了这番话,都一脸震惊地看向程佩淑,程静延甚至怒极反笑,想要好好问问自己这位亲姑姑,她儿子有哪一桩哪一件事是为了自己。
      他抬了抬手,几个深吸间,忽然觉得无力。程佩淑和赵海图可以永远趾高气昂振振有词,全是因为有恃无恐,有人愿意把虎皮借给他们做大旗。所以程静延把财务部和仓库都换成自己的人不行,在物流部换掉副手也不行……他辛苦这么多年,支撑的是一个从上而下崩坏的空壳。
      “不管怎么样,先把赵海图找回来。”程静延打断姑姑欲要争辩的话头,指了指桌面那堆文件,“凭这些我就能让赵海图坐牢,如果他一直不露面,您看我爸能不能保得住他。”
      程佩淑走了,压在这个房间里的大山仿佛也移走一般。程静延关了空调,开了窗户,秋风裹着细雨坠落,打湿了窗帘和半边肩头,一片狼藉。
      前往医院的途中,程静延一言不发,张梦怡在副驾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都只得一声轻轻叹息。
      没人能想到赵海图能这么混账。老李出事后,他是厂子里第一个得到消息的,却因为害怕担责,先是指责对方无故改道,再是威胁老李一家人,说因为事故造成货损,不仅他们拿不到医疗费,还要赔偿工厂损失,最后因为害怕老李家人和车队来厂子闹事,居然安排了人在路口驱赶。
      赵海图以为只要解决了老李就没事,却没想到因为他的隐瞒,导致货物无法按时交付,也失去了补发和协商的机会,只能赔偿违约金。
      今年行情本来就差,客户都在想办法压价,很多订单接了只是因为要维持工厂运转,好歹能给工人发工资,账面能动的钱并不多。还有三个多月就到过年,马上就要赔付一笔违约金和老李的工伤款,这一大笔钱支出后,这个年谁都别想过好。
      程静延在谈话最后问小林:“你们怎么不一一核对再打款?”
      他知道自己在迁怒,小林也知道,她作为程静延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十分没有办法地说:“你别为难我了程总。”
      “厂子烂透了。”程静延问,“你没想过走吗?”
      张梦怡转了转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说:“再烂,也是你爸爸几十年的心血。”她淡淡笑了笑,补充,“也是我奋斗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程静延脚步一顿,嘲弄地想:既然都是你们的心血,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随后走进住院部大门,电梯打开,中间是一辆轮椅,轮椅上的人左脚打了石膏,胸部带着固定背心的东西,程静延往旁边让了让,不期然间视线上移,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明深?”
      何明深也十分意外,眼睛大得像受惊的松鼠,但他下意识的反应是挡住自己的脸,一迭声催促教练快走。
      楼梯口人潮拥挤,轮椅随着人群往外移动,张梦怡没拉住程静延,眼看他追了过去,十分不悦地命令道:“何明深,站住!”
      话音刚落,轮椅便停在没什么人经过的僻静角落里,等着程静延三两步追上。
      “他可站不住,你叫我站住还差不多。”推轮椅的人好奇地打量程静延几眼,笑着伸出手,“程先生?我是明深的拳击教练,姓张。”
      程静延不知张教练怎么认出自己,耐住性子握了手打了招呼,才低头看向一直眼神游移的何明深:“你躲什么?”
      走也走不掉,藏也藏不了,何明深耷拉着眼皮,支支吾吾。
      还是张教练替他开口:“衰仔打拳输啦,还被捶断一根肋骨,丢死人啦,哪里敢讲给别人听。”
      “那腿呢?”
      “下台的时候跌了一跤,跌到踝骨骨折啊。”
      老底被揭成这样,何明深心如死灰,胡乱点了点头。
      程静延还没放过他,指着他腿上的背包问:“这就出院了?”
      张教练分享欲极强,几句话抖落干净:“医生说要住一周左右看看情况,结果他嫌住院费太贵非要今天出院,三天和七天差得了多少呢,他没钱我借给他嘛,还是非闹着要走。喏,只能出来了。”
      程静延看着双眼放空的何明深,一时觉得气愤,一时又有些于心不忍。他蹲下来,对何明深说:“我帮你重新办住院,什么时候医生同意了,你才可以走。”
      “真的不用……”何明深终于自己对程静延说,但说的也不是程静延爱听的话。
      程静延接过张教练,握住轮椅的推把,语气十分平淡地说:“连走都走不了,你拒绝有什么用?住院费你不用担心,我先帮你垫上,要是你又要走,以后我们就不用联系了。”
      何明深憋憋屈屈地把拒绝咽了回去,刚出了电梯,又被推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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