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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我们就已经是……‘我们’了 ...

  •   暮色如同浸了水的淡墨,一层层晕染开来,直至完全吞噬了天边最后一缕霞光。之江智能感知与空间信息创新研究院的主楼,在愈发浓重的夜色中巍然矗立,通明的灯火将它勾勒成一座遗世独立的、发光的岛屿,与远处城市绵延闪烁的、如同碎钻铺就的星河遥相呼应。
      沈知时独自坐在自己那间略显凌乱却秩序井然的工作台前,四周只有仪器低沉的运行嗡鸣。他指尖下的机械键盘发出清脆而密集的“嗒嗒”声响,如同疾雨敲窗,是这寂静空间里唯一活跃的节奏。
      正前方的主屏幕上,瀑布般的复杂数据流永不停歇地向下滚动,折射出幽蓝的光,映在他专注的瞳孔里。
      侧面的另一块高清显示屏上,一个由无数细微坐标点构成的、某处古建遗址的激光雷达点云三维模型,正在缓缓地、沉默地旋转,每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点,都可能隐藏着关键的信息,需要经过他严谨到近乎苛刻的审视与处理。
      窗外的天色早已沉入墨蓝,唯有远处城市不息的车流灯火,在天际线上连成一条朦胧的光带,像是坠入人间的微弱银河。
      实验室内冷白色的灯光,均匀地洒落在他微蹙的眉宇和紧抿的唇线上,投下一片专注而略显疲惫的浅浅阴影。
      爷爷那句沉甸甸的、带着体温与力量的“天塌不下来”,仿佛一块被焐热的暖玉,依旧妥帖地熨在他的心口,成为此刻支撑他面对繁杂数据与内心波澜的、最坚实的基石。
      然而,静庐敞轩里那场惊心动魄的坦白、爷爷滚烫的泪水与那个几乎要将他揉进骨血里的、带着颤抖的拥抱,交织着对父亲那份不容置喙的强硬态度所产生的无奈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伤心,依旧在他心底深处翻搅不息,如同暗潮涌动。
      他用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试图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强行压下,目光重新凝聚在屏幕上那些不断跳动的参数和蜿蜒的曲线上。
      情绪是沉重的行囊,他知道,但此刻,他必须暂时将它卸在一旁。眼前这些看似冰冷的数字和精确的模型,关乎着整个团队下一步至关重要的实验验证,关乎着无数个并肩作战的日夜、倾注的心血,能否最终凝结成期待的果实。
      他深吸了一口微凉的、带着设备特有气味的空气,将精神再次沉入那片由代码、算法与海量数据构成的深海中,试图将所有与工作无关的杂念,都隔绝在那扇无形的门外。
      不知时间流淌了多久,放在桌角、一直沉默的手机屏幕,忽然无声地亮了一下,柔和的光线在昏暗的台面上划出一小片温暖的区域。
      沈知时眼角的余光敏锐地瞥见,是林叙那个简洁的微信头像弹了出来。
      那声预设的、极轻微的提示音,在这落针可闻的寂静实验室里,却显得格外清晰,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心湖。
      【林叙叙】:还在忙?大概什么时候能结束?
      沈知时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屏幕右下角不断跳动的数字,已经远远超过了研究院常规的下班时间。
      窗外,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只有偶尔疾驰而过的车辆,用短暂的光束划破这沉沉的黑暗。
      他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飞快地敲击回复。
      【沈知时】:嗯,收个尾,正在做最后的数据校验,快了。最多半小时。你下班了吗?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跳出后,他便习惯性地将手机屏幕朝下,轻轻扣在冰凉的桌面上,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干扰,重新投入那堆亟待清理和标注的异常数据点中。
      时间,在屏幕光标不知疲倦的闪烁间,悄然滑过,窗外的夜色也随之愈发深沉。等他终于长舒一口气,将最后一个关键数据块处理完毕,抬手用力揉搓着酸涩发胀的眉心时,才惊觉距离回复林叙那条信息,竟已无声无息地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他猛地抓起手机,屏幕解锁后,果然看到林叙在接近一小时前发来的回复,安静地躺在对话框里。
      【林叙叙】:嗯,下午的飞机刚落地。不急,你忙完再说。
      简短的十几个字,甚至连一个标点符号都吝于多用,是林叙一贯的风格。却让沈知时的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随即泛起一阵紧缩的歉意。他指尖带着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匆忙,甚至有点凌乱地敲下几个字。
      【沈知时】:啊,你都回来了?刚全部处理完,准备回去了。你……已经在宿舍休息了?
      他站起身,开始快速收拾有些凌乱的桌面,将散乱的文件资料一一归拢整齐,依次关闭工作站和显示屏的电源。手机再次震动,屏幕随之亮起,冷白的光映亮了他带着倦意的脸。
      【林叙叙】:没。在你单位门口。
      简短的五个字,像一颗被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在他心底激荡起一圈圈带着凉意和震惊的涟漪。
      沈知时收拾东西的动作骤然顿住,拿着文件的手指微微收紧。门口?
      研究院大门外那条路,宽阔且毫无遮挡,入夜后风势就格外凛冽,尤其在这种深秋的夜晚,寒气侵骨……
      他迅速看了眼手机上清晰显示的时间,从自己回复那句“快了”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了两个小时零七分钟。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浓重歉意和尖锐心疼的情绪,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呼吸一窒。
      他一把抓起随意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甚至来不及好好穿上,只是胡乱地披在肩上,几乎是跑着冲出了寂静的实验室。
      走廊里清冷的白炽灯光因他急促的步伐而连成一片模糊的光带,脚步声在空旷无人的廊道里激起清晰而孤寂的回响,一下下敲打在寂静的夜晚。
      猛地推开主楼沉重的玻璃大门,深秋夜晚凛冽而潮湿的空气瞬间如同冰水般包裹了他,带着刺骨的穿透力,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明显的寒颤。
      他急切地四下张望,目光快速扫过空旷寂寥的停车场,掠过亮着灯却无人走动的保安亭,最后,定定地落在靠近大门右侧、那盏孤零零伫立着的、散发着昏黄光晕的路灯下。
      林叙就站在那里。
      真的是林叙。
      他不仅在等,而且在这深秋的寒夜里,独自等了两个多小时!
      清瘦的身影裹在一件看起来并不厚实的深灰色长款风衣里,微微低着头,脖颈似乎因为寒冷而稍稍缩着,双手深深地插在风衣口袋中,整个人显得愈发单薄而沉默,几乎要与身后沉沉的夜色融为一体。
      路灯那不够明亮的光线在他身上切割出清晰的明暗界限,一半肩膀和侧脸落在暖色调的、略显凄清的光晕里,而另一半则几乎完全融入了沉沉的黑暗,勾勒出一种格外孤寂坚韧的轮廓。
      夜风毫无遮拦地、一阵阵地吹过空旷的前坪,掀起他额前柔软的黑发和风衣的下摆,衣料摩擦发出猎猎的细微声响。
      他就那样安静地站着,像一株习惯了风雨、默默伫立在寒夜里的青竹,带着一种内在的顽强,却又因这环境和漫长的等待,透出一种让人心头发紧的脆弱。
      沈知时的心像是被这冷冽的风狠狠剐了一下,又酸又涩,懊悔的情绪如同藤蔓般瞬间缠绕紧束。
      他快步跑过去,皮鞋踩在冰冷地砖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被放大,终于惊动了那个仿佛凝固在灯光下的沉思身影。
      林叙应声抬起头,脸上并无丝毫预料中的不耐或怨怼,反而在看到沈知时带着一身寒气匆忙跑来的瞬间,唇角很自然地、微微地向上弯起一个清浅却真实的弧度,眼神温和澄澈如常,仿佛这两个多小时的漫长等待与刺骨寒风,都只是不曾存在过的幻影。
      "林叙!"沈知时在他面前一步之遥处猛地站定,气息因为奔跑而有些急促不稳,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浓重的懊恼和歉意,"抱歉……真的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我……我完全没留意时间就这么溜走了,手机也一直扣着没看……外面这么冷,风又大……"
      他的目光急切地、带着审视地在林叙被灯光映照得有些苍白的脸上逡巡,试图找出任何一丝隐藏的不满、委屈或冻僵的痕迹,却只看到那双总是平静如秋日湖泊的眼睛里,盛着的全然的理解与包容,甚至……还有一丝安抚他的意味。
      "都忙完了?"林叙的声音放得很轻,几乎要飘散在风里,但却异常清晰地、稳稳地传到了沈知时的耳中,带着一种能抚平焦躁的宁静力量。
      "嗯,刚全部弄好,确认无误了。"沈知时走到他身侧,与他并肩而立,借着灯光仔细看他被夜风吹得微红的鼻尖和耳廓,声音里的歉意更深,"对不起,真的没想到你会过来,还等了这么久。我以为你刚回来,会在设计院那边休息……"
      "反正回来也没其他要紧事,想着……早点过来也一样。"林叙的语气轻松自然,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理所当然的决定,"走吧?"他微微侧头,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停车场的方向。
      "走。"沈知时重重地点了下头,两人默契地转身,并肩踏着路灯下斑驳的光影,走向不远处的停车场。
      夜色中的研究院前坪空旷而寂静,只有风声在耳边不知疲倦地呼啸,卷起地上几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远。
      两人并肩而行,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沈知时敏锐地注意到,林叙在行走时,有意无意地调整了位置,靠近了他外侧迎风的方向,试图用自己那略显单薄的身体,替他挡去一些侧面袭来的、最直接的冷风。
      这个细微的、几乎不着痕迹的动作,没有逃过沈知时的眼睛,让他的心又软了几分,酸涩中泛起细密的暖意。
      路灯将他们沉默相依的影子在脚下拉得悠长,又随着步伐缩短,在前方的路面上交替变换,如同上演着一出无声的光影默剧。
      偶尔有车辆从旁边的主干道飞驰而过,引擎的轰鸣和车轮碾过路面的噪音由远及近,又迅速远去,带来一阵短暂的喧嚣,旋即又被夜晚强大的沉寂彻底吞没。
      "你那边……项目出差,一切都还顺利吗?"沈知时终于率先打破了这令人心安的沉默,侧过头,借着昏黄的光线看向林叙。
      光线下,林叙的侧脸线条清晰而安静,鼻梁挺直,唇色因为寒冷显得有些淡,像一尊被时光精心雕琢过的、沉静的塑像。
      "嗯,收尾还算顺利。甲方那边最终确认签字了,后面主要就是所里流程性的归档和总结。"
      林叙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太多完成任务后的喜悦或疲惫,仿佛在陈述一件职责之内、再寻常不过的工作流程,"比原定的计划,提前了两天结束。"
      他顿了顿,脚步节奏未变,才又仿佛不经意地补充了一句,声音比之前更轻了几分,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一盏光线更强烈些的路灯上,没有看沈知时,"所以……就临时改签了机票。"
      最后这轻描淡写的几个字——“提前了两天”、“改签了机票”,却像几块被投入平静湖面的温热卵石,在沈知时的心底漾开一圈圈清晰而温暖的涟漪,层层扩散,撞击着他的心壁。
      提前结束所有工作,连夜风尘仆仆地赶回,下了飞机恐怕连行李都来不及好好归置,就直奔这远离市区的研究院门口,然后在这深秋的冷风里,沉默而耐心地站了两个多小时,只为了……能早点见到他,等他下班。
      沈知时嘴角不自觉的嘴角上扬。
      这份沉默的、不带任何言说的、甚至有些固执笨拙的奔赴与守候,带着林叙身上特有的、内敛而执着的温度,无声却又无比有力地熨帖着沈知时那被白日家庭风暴搅得疲惫、纷乱又带着些许伤痕的心绪。
      他感到喉咙一阵发紧,一种混合着厚重愧疚和深沉感动的情绪在胸腔中翻涌激荡,几乎要满溢出来。
      "下次……"沈知时清了清有些发紧的喉咙,声音也自然而然地低沉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和一丝后怕,"下次别再这样傻等了。直接打电话告诉我,或者……上来在我办公室等也行。外面太冷了,万一冻病了……"他的话语中充满了真切的担忧。
      林叙的脚步几不可察地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他依旧没有侧头看沈知时,只是将目光放得更远,望着前方被路灯和阴影切割得明明暗暗的、仿佛没有尽头的街道,片刻后,才传来他依旧平稳淡然的声音:"没关系。不怎么冷。"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词句,然后才用一种更轻、几乎要散在风里的语气补充道,"习惯了。"
      习惯了?习惯什么?习惯这样的等待?
      习惯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天气里,沉默地站在他看不见的角落?沈知时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又酸又涨,几乎有些喘不过气。
      他忽然意识到,在那些他不曾留意、被工作、会议或是家庭琐事牵绊住心神的角落里,在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时,林叙或许就是这样,一次次地习惯着等待,习惯着独自消化那些漫长而冰冷的时光,然后将所有情绪收敛得波澜不惊。
      这份习以为常的平静与淡然,此刻却比任何抱怨或指责都更让沈知时感到沉重与心疼。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这一次,带着一种不容退却的坚决和冲动,直接握住了林叙依旧插在风衣口袋里的那只手的手腕。
      隔着不算太厚的羊毛混纺衣料,指尖触碰到的腕骨处的皮肤,果然一片冰凉,甚至带着夜露的湿意,仿佛已经在寒风中凝固、失温了许久。
      林叙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手腕下意识地微微一动,似乎想往回缩,却被沈知时更紧地、带着点固执地握住。
      "手这么凉。"沈知时低声说,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责备,但更多的却是汹涌而上、无处安放的心疼。
      他拉着林叙的手腕,不由分说地、轻轻地将那只冰冷的手从相对温暖的口袋里拽了出来,然后用自己的双手,将那几根修长、指节分明却冰凉如玉的手指,紧紧地、完全地包裹住。
      掌心传来的、低于常人的凉意让他眉头紧紧锁起,他下意识地合拢手掌,用力地、带着点笨拙的急切搓揉着那冰凉的指节和手背,试图通过摩擦,将自己掌心的温度毫无保留地、急切地渡过去。这个动作毫无技巧可言,却充满了最原始、最真挚的关切与焦急。
      林叙终于侧过头来看他。
      昏黄路灯的光晕落在他眼底,映出一点细微的、如同冰层破裂般的波动,像是平静湖面下悄然流转的、温暖的暗涌。
      他没有挣扎,也没有抽回手,只是任由沈知时近乎笨拙地、专注地暖着他的手,安静地看着沈知时近在咫尺的、带着清晰焦急和懊恼的侧脸,看着他微蹙的眉心、紧抿的唇线,以及眼底那毫不掩饰的心疼。
      夜风吹过,卷起路边的几片梧桐枯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在为这一刻无声的交流与暖意伴奏。
      沈知时掌心的温度,固执地、一丝丝透过皮肤,渗入林叙冰凉的指节和血液里。那热度并不算炽烈,却异常执着而真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想要驱散所有寒意的决心。
      "好点了吗?感觉暖和一些没?"沈知时抬起头,带着询问的、关切的目光,直直地撞进林叙安静而深邃的凝视里。
      他的眼神坦荡而急切,带着尚未完全消退的懊恼和一种急于弥补、想要确认的认真。
      林叙的指尖在沈知时温暖干燥的掌心里,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像是受暖的植物下意识地寻找热源。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夜晚清冷潮湿的空气涌入肺腑,却似乎被掌心那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温度,染上了些许令人安心的暖意。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很低,却不再是那种毫无波澜的平静,尾音里仿佛带上了一丝被那暖意悄然融化了的柔软。

      他没有立刻抽回手,只是任由沈知时继续握着,那冰凉的指尖,在对方持续的搓揉下,渐渐找回了一点属于自己的温度。
      两人之间那层因漫长等待和凛冽寒风而悄然筑起的、无形的薄冰,似乎在这紧密相贴的掌心温度里,正在悄然地、迅速地融化、消弭。
      走到停车场,沈知时掏出车钥匙,冰冷的金属在指尖泛着微光。
      然而,在解锁车门发出“嘀”一声轻响后,他却做了一个让林叙有些意外的动作——他没有自己拉开驾驶座的门,而是直接将那串还带着他体温的钥匙,递到了林叙面前。
      林叙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讶异和不解,看着他,用目光发出询问。
      "你来开。"沈知时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着讨好与补偿的意味,以及……一种全然交付的信任。
      林叙看着他眼中那不容错认的认真,那里面还残留着高强度工作后的疲惫痕迹,但更多的,是一种卸下心头重负后难得的轻松,以及此刻因自己而起的、浓得化不开的歉疚与真诚。
      他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烫了一下,一股暖流涌过。他没有推辞,也没有多问,只是伸出手,安静地接过了那串还残留着沈知时指尖温度的钥匙。
      金属的微凉与那一点点残留的温热交织在一起,透过他刚刚回暖一些的指尖传来,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的感觉。
      "沈大研究员这是……要请吃饭赔罪?"林叙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一边动作熟练地调整着座椅位置和后视镜角度,一边侧头看向坐进副驾的沈知时,唇角带着点揶揄的、浅浅的笑意问道。
      他的语气试图放松,带着一丝玩笑的意味,巧妙地缓解着方才那种过于沉重和令人心疼的氛围。
      "嗯。"沈知时系好安全带,侧头看他,眼神中充满了真诚的、毫不掩饰的歉意,用力地点了下头。
      林叙不再多言,熟练地发动了车子,引擎发出一阵低沉而顺畅的轰鸣,在寂静的地下停车场里短暂地回荡。
      车子平稳地滑出车位,汇入夜晚依旧川流不息的城市车流。车窗外的流光溢彩,如同一条条彩色的丝带,飞速掠过,在两人脸上、身上投下明明灭灭、不断变幻的光影,如同梦境中流转的画面。
      "饿得感觉现在能吞下一头牛,"林叙目视前方,专注地握着方向盘,却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道,说完还侧头飞快地瞥了沈知时一眼,精准地捕捉到他脸上那因此而又加深了几分的愧疚神色,这才笑着放缓了语气补充道,"不过嘛……看在你认错态度这么诚恳积极的份上……带你去个地方,离这儿不算远,一家熟识的私房菜馆,老板是我大学同学,手艺很地道,环境也清静。"
      "好。"沈知时对此完全没有意见,身体放松地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微微侧头,看着林叙在都市霓虹映照下、专注开车的侧脸。车内狭小而私密的空间,因为驾驶权的主动移交,而似乎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亲昵与默契。
      他能闻到林叙身上淡淡的、干净的气息,混合着一点点像松木又像某种绘图工具的、清冽而专业的味道,这气息让他感到莫名的熟悉、安心,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经历了爷爷那如同堡垒般的庇护之后,又在这安静移动的车厢里,在林叙平稳可靠的车技中,终于彻底地、松弛下来。
      "爷爷……还有奶奶他们……"林叙目视着前方蜿蜒的车流,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小心翼翼的探询,"……他们都还好吗?"
      他知道沈知时这次回去面对了什么,知道那场避无可避的家庭风暴可能带来的冲击与伤痕。
      沈知时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而柔软的手轻轻握住,包裹。
      他转过头,看向林叙被窗外流动光影勾勒出的柔和轮廓,霓虹在他眼底映出细碎而璀璨的光点,如同星辰坠入了深邃宁静的海。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解冻春水般的柔软和释然,"爷爷……他用力地抱了我。奶奶也哭了,是心疼的眼泪。"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味那个充满了力量、颤抖而又无比坚定的拥抱,感受着那份跨越隔阂的理解与支持,然后清晰地、一字一句地,仿佛要将这份力量也传递给身边人:"他说他支持我。爷爷亲口说,只要我们是真心实意地好,就像当年他和奶奶那样,认准了,就不回头。"
      他停顿了片刻,像是在积蓄勇气,然后才轻声地,带着点几乎听不出的紧张,开口问道:
      “所以……林叙,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这句话问得并不响亮,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车内因分享沉重秘密而建立的、那种略带伤感的温馨氛围,将某种更加私密、更加直白的东西带到了两人之间。
      他的目光紧紧锁着林叙,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有期待,有不确定,更有一种将选择权全然交付出去的、柔软的信任。他将自己此刻最在意的问题,如此清晰地摊开在了对方面前。
      林叙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了一下。他依旧目视着前方蜿蜒的道路,霓虹的光影在他深邃的眼底快速流转,像是掠过一片星海。沈知时能看到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像是在斟酌最恰当的词语。
      短暂的沉默仿佛被拉长,沈知时甚至能听到自己有些失序的心跳声。
      然后,他看到林叙的唇角,一点一点地,如同冰雪初融般,缓缓向上弯起一个清浅却无比真实、带着了然与温暖的弧度。
      林叙并没有立刻看他,目光依然平稳地落在前方的路况上,但声音却清晰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稳和笃定,穿透了车厢内微妙的空气:“你说呢?”
      他反问,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波澜,却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随即,他才微微侧过头,用那双映着城市灯火、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飞快地看了沈知时一眼,那眼神里带着温柔的揶揄和深沉的认真。
      “我以为……”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却字字清晰,如同承诺般落下,“从你决定走向我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是……‘我们’了。”
      他没有使用任何华丽的辞藻,也没有说出那个特定的词汇,但“我们”这两个字,在此刻,比任何定义都更加有力,更加贴切,更加……动人心弦。
      沈知时一直微微悬着的心,在听到“我们”这两个字的瞬间,如同被温暖的潮水轻轻托起,然后稳稳地落回了实处。
      一股滚烫的、带着巨大喜悦和安心的暖流,从心脏最深处汹涌而出,瞬间冲刷过四肢百骸,连指尖都仿佛感到了那阵暖意的震颤。
      他看着他,眼底的光芒越来越亮,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所有的忐忑、不确定,都在林叙这句平静却重若千钧的回应中,烟消云散。
      他没有再追问,也不需要更多的言语。只是深深地望着林叙,然后重重地、带着释然和无比满足地,应了一声:“嗯,好吧,勉强答应了。”
      车厢内再次安静下来,但氛围却与之前截然不同。
      一种明确的、被双方共同确认的亲密与联结,如同无形却坚韧的丝线,将两人紧紧缠绕在一起。窗外的夜色,似乎也因此变得更加温柔而明亮。
      他没有立刻说话,仿佛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沉甸甸的、足以改变很多事情的认可。
      然后,他空出原本放在档位上的右手,越过中间那不大的扶手箱,精准地、坚定地覆盖在沈知时随意放在腿上的左手。
      他的掌心温热而干燥,带着一种无声的、却重若千钧的承诺与深深的共鸣,紧紧包裹住沈知时微凉的指尖,仿佛在说:我在这里,我听到了,我懂,我们一起。
      沈知时立刻反手,与他十指紧密地交握扣住,用力地回握,像是要将彼此的力量融汇在一起。
      无需更多言语,车厢内静静地流淌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巨大的安宁与深入骨髓的温暖。
      窗外的车马喧嚣、霓虹闪烁,仿佛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遥远而模糊。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掌心紧密相贴传递的坚定温度,引擎平稳运行的低沉嗡鸣,以及彼此交融的、平稳的呼吸声,构成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完整而安宁的宇宙。
      车子最终缓缓停在了一条相对僻静、透着岁月痕迹的老街深处。一家挂着“隐庐”二字木刻招牌的雅致小院前,暖黄的纸质灯笼在门廊下轻轻摇曳,投下温馨而朦胧的光晕。
      正如林叙所说,环境清幽雅致,推开那扇厚重的、带着铜环的古朴木门,里面是小小的、精心打理过的天井,几方石桌竹椅随意却有序地摆放着,绿植葱茏,假山流水潺潺,透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沉淀了时光的韵味与宁静。
      林叙显然是这里的常客,老板是个看起来爽朗利落的年轻人,系着深色围裙,见到他进来便熟稔地扬起笑容招呼:"林大设计师!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哟,今天还带了朋友……"他的目光顺势落在沈知时身上,带着善意的、不加掩饰的探究和好奇。
      "沈知时。"林叙侧身,自然地介绍,语气平静,却在吐出这个名字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珍而重之的味道,"我朋友。"这简单的三个字,在此刻此景下,由他口中说出,却仿佛被赋予了更深沉、更确切的含义。
      "沈先生您好!齐斯宇,林叙的大学同学,也是这儿的老板。"齐斯宇热情地伸出手,与沈知时轻轻一握,眼神在并肩而立的两人之间打了个转,脸上露出了然的、愈发亲切的笑容,"里面请,早就给你们留了个最安静的角落,保证没人打扰。"
      落座后,林叙甚至不需要菜单,便熟稔地向齐斯宇报了几个菜名,每一道都显然是经过精心考量、兼顾了口味与沈知时偏好的招牌菜。
      等待上菜的间隙,沈知时看着对面在暖黄灯光笼罩下、眉眼显得格外温润平和的林叙,再次郑重地、面对面地开口:"今天……真的让你久等了,抱歉。"他的眼神诚恳至极,带着不容错认的愧疚。
      林叙执起桌上温着的白瓷茶壶,给他面前的杯子斟了七分满的清茶,袅袅的热气带着茶香升腾起来。他将杯子轻轻推到沈知时面前:"下次,请我吃更好吃的就行。"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沈知时比之前清减了些的脸颊上,带着点细致的审视,"你倒是……看起来瘦了点。最近,压力很大?"语气中的关切显而易见,超越了方才等待的插曲。
      沈知时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颌骨,摇了摇头,唇角泛起一丝带着暖意的苦笑:"还好。主要是……家里的事。不过现在……"他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胸中那块大石被移开的轻松,"好多了。"他指的,自然是获得爷爷全力支持这件至关重要的事。
      林叙没有再追问细节,只是了然地微微颔首。恰在此时,第一道菜——色泽红亮油润的秘制红烧肉被端了上来。
      林叙极其自然地拿起公筷,夹了一块肥瘦相间、颤巍巍看起来就软糯入味的肉,稳稳地放到了沈知时面前那个素雅的白瓷小碟里。"那就多吃点。"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关切,"吃饱了,才有力气。"那语气和神态,自然得仿佛这个动作已经重复过千百遍,早已成为彼此心照不宣的习惯。
      沈知时看着碟子里那块诱人的红烧肉,又抬眼看看林叙那双带着理所当然的关切和平静眼神,心底最后一丝因让对方漫长等待而产生的细微芥蒂与不安,也彻底烟消云散。
      他拿起自己的筷子,小心地夹起那块肉,送入口中。浓郁醇厚的酱香瞬间在舌尖炸开,混合着肥而不腻、入口即化的油脂感,带着一种踏实而温暖的人间烟火气,从味蕾一直暖到了胃里,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与安宁。
      "味道怎么样?还合口味吗?"林叙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轻声问道。
      "嗯。"沈知时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唇边不自觉地、由衷地向上扬起一个清晰的弧度,"很好吃。"这简单的三个字里,此刻却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意味——有对食物的赞美,有对这份体贴的感激,更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安心与幸福。
      这顿饭吃得缓慢而舒适。他们不再谈论沉重的话题,只是像所有寻常而亲密伴侣那样,聊着彼此分开这几日工作上的琐碎。
      林叙说起设计院新接手的一个古村落整体改造提升项目,那些饱经风霜的老建筑如何在现代功能需求与历史风貌保护之间寻找精妙的平衡点,他的眼神里闪烁着专业的光芒。
      沈知时则分享了一些研究院在空间信息智能处理与可视化方面取得的新突破,那些原本冰冷抽象的庞大数据,如何通过算法被赋予生命,转化为直观洞察世界的窗口。
      他们没有刻意去描绘未来可能遇到的、具体的阻碍与风浪,也没有沉溺于刚刚获得的、堪称堡垒般的家庭支持所带来的狂喜与激动之中。
      只是这样,在温暖的灯光下,在可口的饭菜香气里,分享着各自领域里那些平凡的进展与思考。
      这些平淡如水的日常交流,在共同经历了内心的惊涛骇浪之后,显得尤为珍贵动人,像是暴风雨过后的宁静港湾,温暖、真实,充满了抚慰人心的力量。
      饭后,沈知时主动而自然地接回了车钥匙。林叙没有推辞,只是看着他熟练地启动引擎,调整方向盘,将车子平稳地驶入夜晚依旧流动的车河,眼神中带着全然的信任与放松。
      "送你回去?"沈知时目视前方,语气极其自然地询问了一句,仿佛这是天经地义、无需思考的事情。
      "嗯。"林叙低声应着,报出了一个位于省建筑设计研究院附近的公寓地址。那是他租住了几年、早已习惯的地方,一个被他称之为“家”的、可以卸下所有疲惫的港湾。
      车厢内再次陷入了安静,但与来时那种因漫长等待和寒风而产生的微妙张力不同,此刻弥漫着的,是饭后的慵懒满足,以及一种经过深度交流后、心照不宣的默契与宁静。
      车载音响里流淌着音量调得很低的、舒缓的爵士乐,像是为这个不同寻常的夜晚,配上最合适不过的背景音。
      城市的灯火依旧如同一条无尽的光河,在车窗外安静地、璀璨地流淌着,指引着归家的方向。
      沈知时专注地握着方向盘,目光平稳地注视着前方的路况,偶尔,会飞快地瞥一眼副驾驶座上的林叙。
      林叙似乎有些倦了,头微微向后靠着椅背,眼帘低垂,闭目养神,暖黄的路灯光影流水般滑过他安静合拢的眼睫、挺直的鼻梁和淡色的唇,勾勒出柔和而毫无防备的轮廓。
      沈知时默默地将车内的空调温度调高了一度,让暖风更柔和地充盈着这个小小的空间。
      车子最终驶入一个环境清幽、绿化很好的小区,平稳地停在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岁、但维护得相当不错的公寓楼下。
      四周静谧得很,只有远处主干道隐约传来的、被距离模糊了的车辆声,以及晚风吹过楼间树木枝叶时,发出的沙沙轻响,如同夜的私语。
      "到了。"沈知时熄了火,引擎的轰鸣声戛然而止。他解开自己的安全带,金属扣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在骤然降临的寂静中格外清晰。他侧过身,目光柔和地看向身旁的林叙。
      林叙应声睁开眼,眼底还残留着一丝刚从浅眠中醒来的朦胧水汽,随即迅速恢复了平日的清明。"嗯。"他应了一声,也动手解开了身侧的安全带,却没有立刻伸手去推车门,仿佛在留恋这车厢内最后的、与世隔绝的宁静和身旁人令人安心的存在感。
      车内光线昏暗,只有仪表盘上几颗指示灯散发着幽微的光芒,以及窗外远处路灯漫射进来的、模糊的光线。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引擎停止后的寂静,如同柔软的毯子般笼罩下来,将外界的声音都隔绝得远远的,只剩下彼此轻浅交织的呼吸声,在这私密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知时看着林叙近在咫尺的、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柔和宁静的脸庞,在经历了一场颠覆性的家庭风暴并意外获得了最关键堡垒的庇护之后,此刻心中涌动的,是纯粹的、近乎本能的、想要靠近与确认的渴望。
      他不再犹豫,身体微微倾侧过去,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在林叙带着些许微讶、却并无躲闪的目光中,轻轻地、郑重地吻上了他微凉的唇角。
      没有更深入的试探,只是一个短暂而温存的、带着珍惜意味的触碰,如同蝴蝶栖息于花瓣。这个吻里,饱含着未尽的话语——有深切的歉意,有满心的感谢,有劫后余生的依恋,更像是一种无声的确认,确认彼此的存在,确认这份历经考验后愈发清晰的情感。
      "谢谢你等我,林叙。"他退开一点,两人额头几乎相抵,低声说道,声音在狭小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浸满了真挚的情感,重重地落在林叙的心上。
      林叙的眼底,瞬间如同被春风吹皱的池水,漾开层层温柔而明亮的笑意,那笑意从眼底蔓延至唇角,驱散了最后一丝倦意。
      他抬起手,用微温的指腹,极其轻柔地蹭了蹭沈知时刚才吻过的地方,那触感真实而温热,带着令人贪恋的安定感。
      "下次……"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点亲昵的、故意拉长的威胁腔调,可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反而因此显得更加生动,"下次要是再让我等这么久……"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沈知时变得紧张而认真的眼神,才慢悠悠地补充道,"可就不是一顿私房菜能轻易打发得了的。"
      沈知时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心中最后残留的一丝阴霾被这带着玩笑的娇嗔彻底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雨后初霁般的明朗与温暖。"好,我记住了。"他答应着,目光依旧缠绵地落在林叙脸上,充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柔情,"快上去吧,洗个热水澡,早点休息。"语气中的关切,如同温水流淌。
      "嗯,你开车回去也小心点。"林叙推开车门,一股微凉的夜风趁机钻入车厢。他下了车,站在车门外,隔着降下的车窗,对沈知时挥了挥手,眼神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亮温柔。
      然后才转身,不紧不慢地走进了公寓楼的门厅。感应灯随着他沉稳的脚步声,从一楼开始,次第亮起温暖的光,一层层向上蔓延,像是在为他指引,也像是在无声地欢迎他归家。
      沈知时坐在驾驶座上,没有立刻离开。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林叙的身影,直到看着他安全地消失在感应门后,又耐心地等了几十秒,听着楼道里隐约传来的、向上的脚步声,看着声控灯一层层亮起,最终在某一层稳定下来,然后缓缓熄灭,确认他已经安全抵达,这才仿佛完成了某个重要仪式般,缓缓地重新发动了车子。发动机启动的低沉轰鸣,再次打破了夜的寂静
      车子缓缓驶出安静的小区,重新汇入城市夜晚永不眠的车河。沈知时双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爷爷那双浑浊却无比坚定的眼睛、那句铿锵有力如同誓言般的“天塌不下来”,仿佛还在耳边隆隆回响,给予他无穷的底气与勇往直前的力量;而林叙掌心那份从冰凉被他捂暖的触感、指尖细微的颤抖、那个清浅却烙印在心的吻,以及最后带着笑意的“威胁”,都化作了最真实的温暖记忆,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感官与心田,持续地散发着暖意。
      车厢内,似乎依旧隐约萦绕着林叙身上那淡淡的、干净的、混合着松木与纸张气息的味道,清新而独特,让他感到莫名的安心、满足与深深的眷恋。
      夜色中的城市,依旧车水马龙,霓虹闪烁,喧嚣而充满活力。
      但此刻的沈知时,心中却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笃定与充满希望的暖意。
      他忽然很想,让这份关系,变得更加明确,更加名正言顺。
      在一个红灯前缓缓停下,他转过头,看向窗外流动的夜景,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方向盘。
      车厢内很安静,只有空调系统细微的风声。
      “林叙,”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却又充满了决心,“我现在……算是有名分了吗?”
      他的目光依旧看着窗外,耳根却微微泛起了红晕,像是少年人第一次鼓起勇气索要承诺。
      这句话问得有些没头没尾,但他知道,林叙一定明白他在问什么。问的是在爷爷那里过了明路之后,在他们彼此心里,那份情感是否已经可以清晰地、坦然地被定义。
      他没有看向林叙,但全身的感官都在紧张地等待着副驾驶座上的反应。他听到林叙似乎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低沉而温柔,带着了然,也带着同样的珍重。
      然后,他听到林叙用他那特有的、平稳而清晰的声音,轻轻地、却无比肯定地回答:
      “你说呢?” 声音里带着笑意,顿了顿,又补充道,语气郑重如同许诺,“早就有了。从很久以前,就有了。”
      沈知时一直微微紧绷的肩膀,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地松弛下来。一股滚烫的暖流,从心脏最深处涌出,瞬间流向四肢百骸。他转过头,看向林叙,眼中闪烁着如同星辰般明亮而喜悦的光芒。
      绿灯亮起,他轻踩油门,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前路光明,夜色温柔,而身边,是他早已认定、并且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称之为“恋人”的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我们就已经是……‘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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