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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伤口 ...

  •   宋子意是在十五岁那年收到了第一封情书。小姑娘很细心地将那篇饱含爱意的情书用粉红色的信封包好,还贴了很萌的小动物贴纸作封口贴。
      情书没有当面送,而是直接放在了他的书桌上。
      白花花的一堆繁杂枯燥的卷子里,出现了一封不知是谁送的情书。
      宋子意原本不想拆开,可看到上面字迹娟秀的署名时,又不由自主地想拆开看看,读一读这位“暗恋者”的喜欢。
      打开信封,是满篇满篇的“我喜欢你”。宋子意从头到尾读下来,仍没读明白这人的“喜欢”到底为何意,又是因何而起。
      但自从遇上蒋时隐,这个人跌跌撞撞的笨拙示好,像一把小锤,一点点敲开了他对感情无知的外壳,让他的心动像一束光般照进来,在这个壳子里滋生出真正的喜欢。
      在今天之前,宋子意从来没想过能有人会回过头来找他。从小到大,他见过昔日好友因为一次吵架再也没有和好,见过养的小鸟振振翅膀就再也不回来,还见过江婷因为一场病走向死亡再也不回头。
      他见过太多太多人一去不复返的背影,见过太多转过去就再也不转回来的人。宋透曾经告诉他,人生是一场单向的旅程,总会有很多人被这场旅程带走,离开得毫不回头。
      幼时的伙伴袁文语是这样,飞走的小鸟球球是这样,去世的妈妈江婷也是这样。他伸出手想去抓住什么,想留住那些被单向箭头带走的所爱的一切,可最后只能在手心看到被风吹走的沙。
      所以,宋子意会更害怕失去。他不想做被单向箭头推着走、留不住爱的人的人。
      但他没想到,会有人挣脱单向旅程的推动,重新回到他身边。
      “蒋时隐,”宋子意歪着头,突然觉得把伤口展示给在乎的人看,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了,“谢谢你。”
      当然,不止是“谢谢你”。
      蒋时隐手一抖,自行车也跟着一晃,差点把宋子意摔下去:“再……再说一遍。”他磕磕巴巴地说。
      宋子意不解地看向他:“谢谢你?”
      “上一句,上一句,”他有些急促地催促,“就是你说,你更怎么样了?”
      他这么说,宋子意就明白了。宋子意耳尖微红,却故意吊他胃口:“哪一句啊,我忘了。”
      “你没忘你没忘!”蒋时隐就差长条尾巴在宋子意面前摇了,“你就再说一遍那两个字就行,再说一遍!”
      “不说,”眼见已经到了单元门前,宋子意从后座下来,把手伸进口袋摸钥匙,“你都听见了,我干什么要再说一遍?”
      蒋时隐跟在他后面上楼,无形的尾巴摇成飞机螺旋桨:“没听清嘛不是。”
      “没听清就算了呗。”宋子意将钥匙在指尖转出“哗哗”声,“一经出口,概不负责。”
      眼见宋子意真不打算再说一遍,蒋时隐难掩小小的失落。但他眼珠一转,坏心眼也跟着冒了出来:“真的不再说一遍了吗?”蒋时隐嘻嘻地笑,“你可别后悔。”
      宋子意不理他,用钥匙开了门就往里钻。蒋时隐紧随其后进屋。屋内黑漆漆一片,像只会吞吃人的困兽,直到宋子意按下开关,黑暗才堪堪退去。
      裤子上的破洞已经昭示了这条裤子的最终归宿。宋子意坐到床边,正准备脱裤子给膝盖上药,就见蒋时隐巴巴地跟在旁边,看见他要脱裤子也不走。
      “……”宋子意抚上腰带的手一顿,颇为无语地看向蒋时隐,吩咐道:“去帮我拿药箱,在客厅电视柜上面。”
      蒋时隐蹲在他旁边点头,却没有动作。
      宋子意有些不悦,抬起那条没伤的腿往蒋时隐的膝盖上踹,急促道:“去呀!”
      那一脚没怎么用力,宋子意只是想吓唬蒋时隐一下,让他赶紧走。结果这一脚不仅没把蒋时隐踢走,反而还把他——踢爽了?
      蒋时隐满目含春,丝毫不顾此刻是冬天:“再来一下,踢胸口。”
      “……”宋子意黑了脸,裤子也不脱了,干脆直接站起来,单着一条腿往客厅蹦。拿过电视柜上的药箱,返回卧室就给了蒋时隐一个爆栗。
      好了,这次不爽了。蒋时隐捂住脑袋,刚才眼眸里的春色化成了一摊水。
      泪水。
      “你会后悔的。”蒋时隐憋屈地重复道。为了保留最后的体面,他决定背过身去,等宋子意换好裤子再转回来。
      于是他蹲在那里,双手抱头,缓缓转向了墙面。
      ……好像更不体面了。
      宋子意把药箱放在床边,怎么看蒋时隐那样都像扫黄现场。
      他快速拿了条短裤换上,将那条脏污的牛仔裤扔到一边,然后对正“面壁思过”的蒋时隐说:“起来吧小隐子。”
      “嗻。”蒋时隐很流畅地捏着嗓子接戏,拱着手转过身来。宋子意被他那小太监似的作派逗笑,清了清嗓子,把消毒水和棉棒放到他手上:“帮我上药。”
      “哎,我来了皇上。”小太监接过东西,凑到皇上腿边仔细察看伤口。见伤得不重,只是破了点皮,他才放心下来,抬起头看皇上:“先用流动的水把伤口冲一冲,不然会感染。”
      宋子意点点头,任由小隐子把他扶到卫生间冲伤口,冲完又被带回来,用纸巾擦干周围的水分。
      “你不是少爷么,”宋子意看向正在认真往棉棒上滴消毒水的蒋时隐,真诚发问,“怎么比有的帮佣还会照顾人。”
      蒋时隐此时正均匀地把褐色的药水浸湿雪白的棉棒,闻言头也不抬:“被我爸训的。”他抓住宋子意的脚腕往自己面前拉,“我小的时候他才刚发家,一天天忙得不行,又不放心我妈,就跟我说——”他清了清嗓子,模仿蒋峰严的语气语调,“你要是让你妈出一点事,等我回家拿你是问!”
      他的模仿惟妙惟肖,逗得宋子意总想笑。蒋时隐将棉棒在他的伤口周围画着圈涂抹:“我那时候小啊,他一吓我我就害怕,老老实实给我妈当仆人,给王妈吓得,差点以为自己要失业了。”
      冰凉的药液在伤口处滑得很痒,宋子意有些难耐。他往常都是直接把药液往伤口上倒,这么温柔的处理方式还是第一次,有点不适应。
      “后来我就不怕我爸了,因为我发现他就是个妻奴,我妈一大声说话他就害怕。”棉棒终于移上伤口,疼痛慢半拍地传来。宋子意刚蹙起眉,还没等开口,蒋时隐就把自己的胳膊递了上去:“疼就咬我。”蒋时隐抬头冲他粲然一笑,“不用担心会不会咬疼我,我的疼痛神经比别人少一倍,不怕疼。”
      宋子意将信将疑地捧起他的胳膊戳了戳:“真的假的?”
      此时正好蒋时隐在他的伤口上用了些力,疼痛顿时涌上大脑,精准刺激着神经。他已顾不上其他,闭上眼“唔”了一声,咬上了面前的手臂。
      这一口用足了力气,以致于宋子意松口时,蒋时隐雪白的胳膊上留下了一个红得发紫的牙印。
      蒋时隐龇牙咧嘴了一阵,在宋子意睁眼时又恢复了正常表情,他挑挑眉:“你看吧,我说了不疼。”
      宋子意信了。他用拇指抚过蒋时隐手臂上坑洼的牙印,心里的愧疚感少了些:“真的会有人天生不怕疼啊。”他喃喃道,温柔抚过手臂的指尖突然一挤,掐了一小块肉起来,“这样也不疼吗?”
      “……”某位痛得要死却偏偏要硬撑的男人:“不疼。”
      宋子意点点头,松了手还不忘感叹一句:“好神奇。”
      “是吧。”蒋时隐得意地冲他笑,趁着他愣神的片刻把手抽回来护在身后,以防宋子意再掐一下——那可太疼了。
      但宋子意似乎并没有再“折磨”他的打算,只是呆呆地坐在床上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蒋时隐给他处理完腿上的伤口,揉了揉蹲得酸软的膝盖,坐到宋子意旁边,去扯他的领子。
      宋子意猛地回神,警惕地双手抱胸捂住自己,瞪着蒋时隐:“你干什么?”
      “看看你上半身磕破了没有。”蒋时隐回答。他语气真挚,没掺杂一丝其他情绪。宋子意这才放松了些,但手仍死死护着衣服:“没破,不用上药。”
      蒋时隐不太信他用来逞强的鬼话,一把将他破了皮的手拉到自己面前:“你手都摔成这样,身上怎么可能没事!”
      宋子意不太适应被他抓着手的感觉,急切地想把手抽回来。哪知蒋时隐越说越激动,说着说着,一把掀开了宋子意的袖口。
      数不清多少道的陈年刀口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之中,难堪的过往被在乎的人揭开,宋子意突然觉得慌得不行。
      完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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